《不要凝视深渊[无限]》杏花酿酒

2、逃离精神病院（二）

　　那医生领着秦楚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已经回到了病房里，整栋医院大楼死一般寂静。

　　“进去吧。”医生说，“熄灯的时候我再来。”
　　这是一间四人房，三张床上已经坐了人，剩下靠门的床位空着。
　　医生关上了门，咔哒一声，从外面落了锁。

　　秦楚隔壁床是个小男孩，身上很干净，只有一张小脸泛着青黑，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对面靠窗的床位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几乎一动不动。
　　少年隔壁是一个青年，他裹着被子，头埋在膝盖中间，蜷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床有点硬。
　　对面那青年絮絮叨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烦人。
　　像是苍蝇，嗡嗡嗡的。

　　有了自己的病房和病床，秦楚觉得他已经是这家医院的一份子了。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维护一下今后的睡眠环境。
　　于是他不怀好意地盯着对面的青年，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对方闭嘴。
　　“如果你打他，你会被送到禁闭室。”
　　冷不防地，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不在乎，我刚从禁闭室出来。”秦楚依然阴恻恻地盯着青年，“我只想让他闭嘴。”
　　小男孩用成熟的口吻说：“你最好学着忍受，他天天这样，你得习惯。”
　　秦楚忽然间就笑了：“我看起来像是容易妥协的人吗？”

　　他话音刚落，就毫无预兆地趁势而起，气势汹汹地揭开了青年的被子。
　　他一手紧紧地掐着青年的脖子，将他按在床上，整个脑袋都砸进了枕头里。
　　青年的尖叫声被掐在了喉咙内。
　　秦楚的脸凑得极近，一双眼睛里满是恶意。
　　“你要是再发出声音，我就揍你。你要是敢告诉医生和护士，我也揍你。听懂了吗？”
　　青年恐惧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疯狂点头。
　　秦楚缓缓地放开了他。
　　“呜呜……呜啊……”青年蜷缩在床上，崩溃般地啜泣起来。
　　秦楚冷酷地说：“哭也不行。”
　　“唔——”青年流着泪，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秦楚终于满意了。

　　小男孩震惊地看着。
　　直到秦楚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他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这样？！”
　　秦楚露出一个微笑。
　　小男孩有点惊慌：“他、他只是在跟他脑子的声音说话……你不能欺负……”
　　“我能。”秦楚说，他放松地躺下来，给自己盖好被子，“你没见过我这样的人吗？暴力能解决一切问题。”
　　反正那家伙也早就已经死了。
　　小男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我看你刚刚在画画，画的什么？”秦楚忽然间换了个话题。
　　小男孩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速写本，向秦楚展示了一副简笔画。
　　画面的背景被他凌乱地涂成了黑色，天空中画满了四四方方的牌子，几个线条歪曲的人围着一个小人，除了小人之外，所有的人形都被涂上了大片的红色。
　　这是一幅在孩童眼里充满了墓碑和死人的画。
　　与这里遍地鬼怪倒是不谋而合。

　　秦楚感兴趣地看了好几眼。

　　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在画死人？为什么？”
　　小男孩沉默。
　　秦楚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小男孩终于看向了他，迟疑地说：“你也这么觉得？”
　　秦楚点头，故意语焉不详：“你没发现吗？是那个……”
　　小男孩往后缩了缩。
　　终于，他开口道：“……我、我觉得你们都已经死了……”
　　小男孩抱紧了自己的画。
　　他故作镇定地看着秦楚，试探着说：“所有人都死了，但是他们都没有发现。我告诉过医生，但是医生不相信我。”
　　秦楚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相信你，我也觉得他们都死了。你是不是能看见他们身上的伤口？”
　　“他们都在流血……你也一样。”小男孩有点紧张，用手比划着，“你这里，这里，这里……都是伤。”

　　秦楚抬起手。
　　宽大的病服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他手臂上猩红的伤痕，密密麻麻。

　　秦楚开始骗小孩：“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我从禁闭室醒来就有了。”
　　小男孩说：“你肯定不知道，你都死了。”
　　秦楚诱哄：“那你知道？”
　　小男孩撇撇嘴：“我知道，是楼上的人干的。他们闹起来，见人就打，打医生和护士，后来也打我们，然后大家都死了。”
　　“楼上是什么地方？”
　　“是单人房。”

　　有强烈攻击性的精神病人一般都被关在单人房。
　　秦楚轻轻地扯了下嘴角。
　　他们袭击了护士和病人，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亡？

　　秦楚又说：“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不逃？”
　　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小男孩又沉默了一瞬。
　　半晌，他闷闷地说：“我爸爸不让。他不信我。”
　　秦楚轻柔地问：“你妈妈呢？”
　　小男孩低声说：“我妈妈也死了，被恶魔咬死的。到处都是死人，但我爸爸还要把我送到这里关起来。”
　　他有点委屈，看着秦楚的神色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狗狗变成了恶魔，然后咬死了妈妈……妈妈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还给我做早餐，让我吃泥土……后来哥哥也死了，他变成了恶魔，天天想着要吃我，我很害怕……”
　　“爸爸被哥哥吃掉了……”
　　“爸爸也是恶魔……他们逼我吃泥土，吃奇怪的东西，让我睡在草堆里……”
　　“我爸爸很坏，他把我关起来……妈妈是好恶魔，但她让我吃泥土……”
　　“……然后我妈妈把我送到这里来，我发现外面全都是死人……”

　　语无伦次，颠颠倒倒的。
　　秦楚总算知道小男孩是怎么被送进来的了，小小年纪病得不清。
　　秦楚顺着他的设定，跟他闲聊：“所以你全家都是恶魔？全世界都是死人？”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不对，妈妈不是恶魔。”
　　刚刚还说妈妈变成恶魔逼他吃泥土呢。
　　秦楚又笑。
　　他接着问：“这家病院里没恶魔吗？”
　　小男孩答非所问：“护士姐姐也是死人，但她们都对我挺好的，比我爸爸好。”
　　“……还有阿星，阿星说帮我逃跑，但他是个死人，他自己都逃不掉……”
　　阿星。
　　秦楚终于捕捉到一点有用的东西：“阿星是谁？”
　　小男孩说：“阿星死了。”
　　“我知道他死了。”秦楚耐心地重复，“所以他是谁？住在哪个病房的？”
　　小男孩也重复：“阿星早就死了，我来的时候他就死了，长得特别丑。”

　　突然间，“喀哒”一声，门打开了。
　　医生走进来。
　　“十点了，熄灯睡觉了。”

　　小男孩瞬间闭上了嘴。
　　他仿佛被按下了一个开关，刹那间就变回了一个正常的乖小孩，默默地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伴随着墙上时钟的指针走到十点整，秦楚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无法控制的困意。

　　医生拉上了窗帘，检查着每个人的床铺。
　　她走到秦楚床边，从床底抽出几根拘束带，将其中一头扣在床沿上。
　　秦楚觉得自己还没到上拘束带的程度。
　　他试图商量：“医生，能不捆吗？”
　　医生僵硬地看着他：“这是为你好。把手给我。”
　　他只得乖巧地伸出手来，让医生紧紧地束缚住他的四肢。

　　“晚安。”
　　医生熄了灯，又将门从外面锁上了。

　　秦楚在黑暗中闭上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系着拘束带睡觉了，这感觉真令人怀念。

　　**

　　另一边。
　　严青和张诚几乎翻遍了档案室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概述了医院建成和翻新的时间，院长的几次更迭，同时在文件的后几页，附上了几份医院的建筑平面图。

　　“就是这个！”张诚兴奋地喊，“医院在建成时留下了一条地下运输通道！我们可以找到那个通道逃出去！”
　　严青却没张诚那么高兴。
　　他翻阅了前后文件，对比了一下几张图纸，皱着眉说：“不对。”
　　张诚一愣：“怎么？”
　　严青指着文档第一页：“医院一共扩建了两次，原图纸加上扩建的，应该是三份才对，但是这里只有两份。”
　　他再翻出图纸看了看，指着那条地下通道说：“你看，这张是原图纸，这张是第一次扩建的图纸。地下通道原本的入口在一楼，扩建了之后，往上打通，改成了二楼，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楼层。”
　　“这个入口，我之前跑进来的时候路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堵墙。”
　　严青轻轻地敲了敲图纸：“第二次扩建的时候，他们肯定又再次改动了地下通道的入口。想要知道入口在哪里，消失的那份图纸才是关键。”
　　张诚泄气：“……所以搞半天我们是在做无用功？”
　　严青叹了口气：“起码知道了逃出去的方法。”

　　张诚丧气地往地上一躺：“唉，去哪找图纸啊……嘶——”
　　他突然一个激灵，霎时坐直了身体：“哎，严青，你说，是不是病人拿走了图纸？”
　　“你看，按理来说图纸应该是都放在一起的，现在却偏偏丢了一张最新的逃跑地图！医院里也只有病人会想逃跑吧？再说了，这可是精神病院！一般说到精神病院，不都是会联想到恐怖片里那些虐待啊人体实验啊之类的……就没有病人不想逃跑的！”
　　严青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张诚下了结论：“那我们去排查病人的房间，应该会有线索。”
　　严青又沉默了片刻：“……怎么排查？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
　　“呃……”张诚噎了一下，声音瞬间小了，“病人会攻击我们吗？”
　　严青说：“会。”
　　张诚顿时语塞。
　　严青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又重新直起身来。
　　他抽出几份病例，建议道：“找找看，我们应该可以从这些病人的档案里入手。”
　　张诚也打起精神，跟着翻看起来。

　　时间渐渐过去。
　　但他们一无所获。

　　张诚泄气：“太多了……而且这些奇奇怪怪的术语根本看不懂。”
　　严青沉着脸，手边是一堆已经看过的文件：“我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别灰心，你只要看病情描述那一栏，看有谁有过偷窃或者出逃的行为。”
　　张诚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真行……你能看懂？”
　　严青安静了一秒：“……以前研究过一点”
　　张诚好奇：“你是医生？不像啊。”
　　严青摇了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二人又开始一轮新的翻找。
　　墙上的时钟渐渐地指向午夜，他们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

　　突然，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张诚吓了一跳。
　　严青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贴在门上，屏住呼吸，警惕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踏。踏。踏。”
　　清脆的声音渐渐逼近。
　　“踏。踏。踏。”
　　它不紧不慢地靠近了这扇门。
　　它的脚步没有停，路过了这扇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张诚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踏——”
　　脚步声忽然间顿住。
　　张诚僵住，心脏疯狂地跳动。
　　脚步声又逼近了。
　　它在门口徘徊了两遍。
　　张诚用眼神向严青求助，指了指猫眼。
　　严青警惕地贴着门，对他摇了摇头。

　　“踏——”
　　它又停下了，停在了门口！
　　严青浑身肌肉紧绷，眼睛死死地盯着门。
　　“咔哒。”
　　门把手慢慢地转动了一圈。

　　门没有开。
　　他们早就反锁了。

　　严青和张诚对视了一眼，保持着高度警戒。
　　门外安静了良久。
　　张诚用口型无声地问：走了吗？
　　严青依然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突然间，门把手疯狂地转动起来！
　　“——！！！”张诚被吓得后退几大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书桌。
　　“嘶——唔——”
　　严青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张诚惊恐地瞪着门把手，吓得腿软。

　　但是忽然间，一切都停止了。
　　空气一片安静。

　　脚步声开始一点一点远去了。

　　张诚无力地跌坐在地。
　　他哭丧着脸：“呼……吓死我了……”
　　严青沉默着，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右手心里全是冷汗。
　　张诚突然想起来：“这些东西……会砸门不？”
　　“……”
　　严青沉默了片刻。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让一下。”
　　严青拉开书桌，一手按在后面的书柜上。

　　这是整间房里最显眼的东西，原本塞满了各种书籍文件，那些文书现在被严青和张诚翻出来，洒了一地。
　　书柜几乎高至天花板，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看起来相当沉重。

　　严青咬着牙，双手推着书柜，往前走了一步。
　　木头摩擦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书柜往前挪了一寸。
　　“……”张诚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这东西你居然推得动？”
　　严青皱着眉，脖子上都是青筋：“来帮忙。”
　　张诚连忙挪了几步，跟着严青一起推。

　　最终，这架巨大的书柜终于紧紧地抵住了门。
　　张诚累得直甩手。
　　严青的脸色稍缓：“这样暂时能抵一阵，我们之后再想办法。”

　　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
　　档案室里的资料全都翻了个遍，他们依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张诚累到半夜，不知不觉就闭眼睡着了。
　　严青靠墙坐着，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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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自带特殊技能：轻松融入人民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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