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阴》朱是是

43、乱花渐欲迷人眼

　　太后的生辰是三月十六。钦天监派了人来上奏，说经过推演，这天是个不可多得的吉日，宜移徙，宜斋醮，宜冠笄，宜祈福，总之是诸事皆宜。且不管几分真假，总之这话听在太后耳朵里，实在是十分舒心。
　　宫里头办事，十分看重吉利二字，且喜双不喜单。如此一来，为了凑个好事成双，太后便张罗着把清浅搬坤宁宫和自己生辰凑到了同一日。

　　坤宁宫如今为了接纳新主，已经修整一新，雕栏画栋之下是棂花的窗扇，门廊之间挂着织金的帘幕。虽说是白日里，但殿内此处仍燃着灯，照得室内昭昭生辉。
　　大白天的点灯，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太后喜欢亮。今儿太后心情好，便移驾到清浅的坤宁宫里来逛逛。毕竟晚上就是自己的千秋大宴，京中重臣均会进宫列席庆贺，刚好又恰逢侄女入主坤宁宫，实在是双喜临门。
　　心情好的时候，连眉梢都是上扬的。太后环视了一圈殿内的摆设，对清浅道：“看这样子，家具都换了新的，与从前我住着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听说还给你多拨了几个身边伺候的奴才？添了几个人？”
　　太后问这话的，背后有她的用意。后宫里，吃穿用度都是跟着品级走的，宫女太监的人数也都有定例。譬如皇太后宫里，设宫女十二人，太监十人。皇后宫里，则设宫女十人，太监十人。贵妃宫里设宫女十人，太监八人。总之是依次类推，是什么位份就用多少奴才，丝毫不能僭越。如今太后问清浅宫里拨了几个人，不过是为了再次探一探皇帝态度。
　　然而清浅并没留心过这些细节：“回太后娘娘，一开始内务府送来了不少人。臣女没数过，横竖有十来个吧。不过臣女觉得用不上那么多，便遣回去了几个，只留下了两个宫女并两个太监。毕竟臣女这儿也没什么事，有几个人就足足的够用了。”
　　太后点点头：“终究是还没正式封位份，这样也好，显着贤德些。”
　　这对姑侄的关注点似乎始终不太相同。太后从始至终看重名分，一心想着怎么讨巧。虽说是亲姑母，也过于趋利了些吧。清浅心下不太赞同太后的想法，但也没想着要顶撞，毕竟自己进宫是为了族人而进的，跟自己姑母矫情，实在有些舍本逐末，便接着太后的话应道：“您说的是。”
　　听话，乖巧，又是血脉亲缘，对于太后来讲实在是上佳的皇后人选。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牵搭爷们的心眼。太后思忖片刻，偏头去问清浅：“你会不会喝酒？”
　　清浅答得有些犹豫：“没怎么喝过，臣女也不太……”
　　太后一笑：“无妨，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自己的酒量。从前先帝还在时，在库里头存了不少淮北进献的佳酿，如今年头长了，想必更加香醇，也好下口些。待会哀家遣人去知会内务府一声，让把那酒取来，今天晚上哀家生辰大宴就喝这个吧。到时候你也尝尝……毕竟宫里头喜欢办席，往后少不得有需要意思意思小酌一杯的时候。先练着喝点，回头就习惯了。”
　　清浅不疑有他，应了声是。只听太后又嘱咐道：“对了，今儿晚上你爹虽说也来，但你要注意规矩礼数。还有乔家票号失窃的事情，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省得叫人听了去。”
　　这点事情，清浅心里还是有数的。对于臣子来说能入宫赴宴，算是浩荡的恩典，自然不是寻常一个官员都能出席的。今晚列席的宾客，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重臣。她乔家既然出了必须要捂着的事，那么在这些重臣面前，自然要格外警惕防范些。
　　“您不用担心，臣女知道利害。”
　　太后嗯了一声，低头抚了抚自己左手上的护甲，缓缓道“成了，哀家也不在你这里耽搁了。晚上大宴，怕是你还有的忙，先歇一歇养精蓄锐吧。”

　　送走了太后，清浅也没得闲。晚上这宴会，终究是为了庆贺太后千秋，故而众臣落席前，都要先来向太后行礼请安，再说些吉祥话。这是惯例，也是流程。原本倒也没什么，只不过礼部的人说，由于这次宴会皇帝点了她代替皇家出面，所以按照规矩，她也需要陪同在太后身侧，跟外臣客套寒暄一番。
　　既然要见诸位重臣，那么行为举止着装打扮自然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衣裳首饰自然也要认真挑选。而且今天晚上皇帝也在……似乎有一阵没见到他了，一定要好好打扮。
　　她命人把应季的衣裳都拿了出来，细细地挑拣。红色怕是过于惹眼……白色又太肃静……鹅黄不够端稳……赭石又少了点活泼。她对着一堆衣服犯起了难，正皱眉犹豫着，身后响起道玉石般清润的嗓音，听得她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