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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此起彼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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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得正好,”太后把手里的信折了起来,搁到身边的小桌上,朝清浅道,“过来坐下说话。”
慈宁宫的地上漫漫铺着棕褐的绒毯,映得整个大殿里深沉且昏暗,让人有些莫名的压抑与不安。清浅依言走过去坐了下来,两只手下意识地微微攥起,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太后垂眼看向桌子上那封信,顿了一下,这才道:“听说皇帝要你搬到坤宁宫去?”
“……是。”清浅偷偷打量太后神色,似乎并不是个开心的模样。按理说太后应该最乐得看见此事,怎么是这个反应呢?她抿抿唇,试探问道:“是不是此事有何不妥?臣女不才,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事情倒是个好事情,只不过时机不巧,怕是要出岔子,”太后伸出一只手指,镂金的护甲轻叩着桌上那封折起的信纸,“你爹来信,说是他手底下有家票号失窃了。事发突然,具体的没有写明,可在哀家看来,恐怕不太好。”
太后虽然蛰居深宫,但消息并不闭塞。乔府每日都从宫外给太后递请安折子,明面上打着请安的旗号,但背地里其实是为了方便互通消息。没什么事的日子,就写一两句中规中矩的吉祥话;有事发生时,则暗中写在折子里。每天都送,是为了让这事做得不显眼。否则如果平时不通音讯,某天却冷不丁地忽然往宫里头递话,就太过惹眼了。
清浅闻言也吃了一惊,忙问道:“失窃了?丢了多少银子?应当已经报官了吧?”说实话,乔家在京城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有权有势,寻常的小毛贼,等闲不敢惹到乔家头上。如今乔家手底下的产业竟然遭了贼,倒也是稀奇。
“你爹信里写得没那么详细,只不过值得他特意报信来给哀家,想必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丢了多少银子不是最要紧的,而是丢了银子,咱们却没地方喊冤,这事不能报官,要查也只能私下里偷偷查。”
“为什么不能报官?”清浅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问道,“且这和我……和臣女搬到坤宁宫一事又有什么关联?”
太后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并不挑明,只含糊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这事不报官,黑不提白不提地捂过去,至多是丢点银子罢了。假若闹大了,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丢的可就不只是银子了……这么说,你明白么?”
这话说得云山雾绕,清浅并不能完全参透这事情到底有什么原委,但既然太后这么说了,想必里头有些见不得人的周章。横竖这件事不是什么敞亮的事,需得遮掩住,否则一旦走路了风声,恐怕就要不好了。
“那……把这事捂住不就成了?”
太后摇摇头:“哀家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你想想,什么人敢偷到乔家头上?什么人能偷到乔家头上?那么多戒备稀松的地方,那么多有奇珍异宝的地方,这偷东西的人偷谁不好,为什么巴巴地惹到乔家头上?”
清浅听了太后的疑虑,觉得确实有些蹊跷。难道失窃一事背后有人主使?要想这么断言,似乎却又缺乏决定性的证据。此刻她不敢多言,只问“您的意思是……?”
太后抬手揉了揉眉心:“且等你爹再去查查,之后才能下个定论。不过……”她停了揉捏眉心的动作,眼神一瞟,盯住了清浅:“如今皇帝打算让你搬到坤宁宫里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似乎是属意你为皇后。这事虽然好,但也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暗中树敌无数。现在就怕有人存心想要把你拉下来,有意来找咱们乔家的把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牵连的人有多,不可能全都封了口。只要他们是存了心去找,乔家这些银子的事……恐怕想藏也藏不住。”
所以说搬到坤宁宫是件好事,只是时机不好,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看她不顺眼的就会来找乔家麻烦。刚巧乔家又是个有缝的鸡蛋,心虚得很,生怕别人细查。
清浅犹豫了下,提议道:“不然,臣女去跟圣上说,先不搬了吧。撑过了这一阵子,等爹那边查清楚了,再图后计。”
太后说不行:“后宫里头向上爬,从来都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君恩这东西最不牢靠,今天皇帝确实看中你,可要是你在他兴头上逆了他的意思,很有可能明天一转眼,他就看中别人了。皇帝抬举你,你就必须顺竿爬,没有回绝的道理。”
这话说得直白而露骨,让清浅不禁一阵羞愧。可事实如此,她被送进宫,要做的就是邀宠,笼络,献媚,蛊惑。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起皇帝的脸。那天在行宫,她帮他挑刺,他别扭地转开了头,露出个微微泛红的耳垂。那天他同她说话,没有自称“朕”,而是说了“我”。那天在马车上,她问他搬进坤宁宫背后的寓意,他那一声轻轻的“嗯”。
胸口淌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像是有一丁点泛酸,也像是有一点酥痒。那感觉隐隐的,有些飘渺,却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如今的她似乎与刚进宫时不太相同了。一想到自己要心怀目的地去接近他,就有些下意识的抗拒,有些厌弃自己。
太后在她耳边继续絮絮道:“所以,搬坤宁宫还是要搬的。眼下这局势,你能做的,就是把皇帝抓得再牢靠点。如今只是让你搬到皇后住的地方,可并没有册封你为皇后的旨意。宫里万事无绝对,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趁热打铁,把这事落实了才好。”
趁热打铁?落实?
清浅不解地望向太后,太后见她一副茫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就是开脸。男人都有护着自己女人的心,开了脸,你就成了他的女人,这才算坐实。懂了么?”
清浅忘记了后来自己是怎么走出慈宁宫的,只记得她一路飘飘忽忽的,能明确地感觉到脸上有红晕涌了上来,热腾腾的。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在回养性斋的路上,长长的夹道,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宫里的墙,处处都是一个样。一样的红墙,一样的金瓦,一样款式的门。要是不留着心,单看这周围的东西,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座宫旁边,哪条道上。
她停住脚步,彻底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看来是迷路了。不过不打紧,只要找个宫人问问路就成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正寻思着往哪边走,好去遇见个路过的宫人,却听身后忽然有个人说话:“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