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阴》朱是是

38、似花还似非花

　　来人只远远地在门外招呼了一声，不等清浅这头发话说让进，便直接走了进来。
　　“奴婢依太后娘娘之命，来替太后娘娘问候问候姑娘，”撩开门帘子，进来的是陈嬷嬷，“娘娘发了话，说姑娘路上车马劳顿，今天就不必去请安了。”
　　宫里头说话一层裹着一层，嘴上说的是“今天不必去”，背后的意思就是“过了今天，就要去了”。原本请安是情理中事，也没什么。只是实在是没必要这么特地嘱咐一句，显得太后不太把清浅当自己人。
　　不过进宫这么久了，也早已习惯了。清浅起身把她迎了进来，又作势要请她坐下：“劳烦嬷嬷跑一趟了，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陈嬷嬷摆手说不：“姑娘客气了，奴婢就是来传个话，这就要走了。等下还要顺道去趟内务府，替慈宁宫这起子人领月例。”
　　清浅闻言点点头，领银子是正经事，自然不能耽搁。宫人们天天夙兴夜寐，就是为了赚这份勤苦钱。
　　这边清浅淡月同陈嬷嬷正在厅里寒暄，外头又有人来访了。这次来的人与陈嬷嬷不同，十分规矩客气，没有直接贸然进来，而是先在外头自报了家门：“乔姑娘，奴才福全，受圣上之命来给您传话啦。”
　　清浅闻言，下意识看了陈嬷嬷一眼，也不知为何，莫名有点心虚。不过她很快缓过神来，忙朝外头道“请进。”
　　福全这才踏进了门槛，笑着朝清浅一作揖道：“奴才给乔姑娘请安。”说罢余光瞥见了陈嬷嬷，眉头高高地挑起：“奴才来得真是巧，赶上这里这么热闹。陈嬷嬷您也在呀。”
　　陈嬷嬷是太后的人，福全是皇帝的人，两人相见，彼此客套得出奇。陈嬷嬷见福全与自己打招呼，笑得眯起眼，十分亲切的样子：“可不是嘛，太后娘娘惦记姑娘，特地派我来看看。赶巧您来了，那我就不留在这里碍事了，您二位请便。”
　　说罢她就势就要告辞，却听福全一声“别介”，把她拦了下来。
　　“大大的喜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横竖过后都要去禀给太后娘娘的，您就在这听着，回去先传个话知会太后娘娘也使得。”
　　既然人家开口挽留，陈嬷嬷便依言留了下来，在一旁听着。
　　清浅听见刚才福全说“大大的喜事”，就隐隐有预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福全开门见山，提的就是坤宁宫的事：“迁宫的事，圣上已经安排下来了。坤宁宫这一两天里就能收拾出来。只不过里头的摆设器皿，都是从前用过的。圣上的意思，是给姑娘全都置办一套新的。”说罢他举起手响亮地击了两次掌，外间应声进来两个人。福全又朝清浅一拱手：“这二位是造办处里领头的匠人，一个管打样，一个管修造。您把您的喜好告诉他们，到时候他们就按照您的要求做给您做里头家具啦。譬如您想要什么木料的家具、什么样式的柜子、什么釉的瓷器，只管和他们讲。”
　　真是盛情啊。这时候客套推脱显得假，可直接接受又显得自己太不谦逊，清浅只得迟登登地点点头。然而一旁陈嬷嬷的反应显然比清浅激烈得多，她自打听见了“迁宫”“坤宁宫”这两个词后，便来了精神，连站着都比平时身板更挺了些。见福全话音一落，她忙追问道：“福公公，您刚才是说，姑娘要迁宫了么？迁到坤宁宫？”
　　“是啊。”福全仍是笑眯眯的，也不多做解释，似乎很乐意看着陈嬷嬷浮想联翩。
　　“哦，那……”坤宁宫背后的寓意，陈嬷嬷自然也懂，“那这坤宁宫……可是又说头的啊……所以这……”
　　“这是圣上的意思，奴才也只是个传话的，”福全心领神会，知道陈嬷嬷想问什么，却摆摆手打起了太极，“具体是什么意思，还得问圣上。奴才如今把话带到了，那就先告辞啦。”
　　福全功成身退，作揖却行退了出去，留下了那两个造办处的匠人。陈嬷嬷站在原地直眨眼，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说，只得也先一时告辞，回禀太后要紧：“那奴婢也不多耽搁了，这就回慈宁宫了。姑娘忙您的，奴婢告退了。”
　　说罢她看了那两个匠人一眼，又歪了歪头，快步离开了。
　　内务府也不去了，月例银子也不领了，想必受到的刺激相当大。清浅与淡月对视一眼，彼此无奈一笑，只得招呼着那两名匠人，开始忙活置办家具的事。

　　听说了清浅要搬到坤宁宫，连陈嬷嬷的反应都这么大，想必太后得知之后，恐怕定然会高兴得不行了吧。
　　转过天来，清浅记着昨天太后让陈嬷嬷给自己捎的话，恭恭敬敬往慈宁宫去请安。慈宁宫的宫女领着她进了厅里，只见太后正坐在把藤心扶手椅上，手里捏着封信，正皱着眉头看。
　　清浅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只规规矩矩地福身道：“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听是清浅来了，抬起了头。只不过仍是皱着眉的，丝毫没有清浅想象中太后得知坤宁宫一事的喜悦。
　　她正疑惑，寻思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问一问这事，却听太后先开口了：“你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