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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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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觉得既然是自己在师无渡去时分出的魂,就默认了自己要复活师无渡。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那片残魂无法记得过多的事情,他找到鬼时已然什么都记不清楚,就记得传话,那话还是要传给贺玄的,那么当初,他怎么会想要复活师无渡呢?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酸与很是惊讶,“当初你那个样子,就只记得一个人啊,就那一个人,你本体应该记得更清楚啊!”
也许就是因为所以对他的执念都已化去,所以才可以如此风轻云淡的不记得,可以轻而易举的忘记分魂拼了命都要记住的人。
“既然那是残魂,他带走了的东西,我又该怎样记得呢?”他觉得有些好笑。他曾经如此挂念过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放不下,忘不掉,可那些东西早已消散了啊。
“你当初哭着对我说。”
“无论怎样,无论付出如何代价,你都想要贺玄活着,你想要他活过来。”
十五暂时是找不到了。也许那孩子在这里连一刻钟都没有活过,便已经魂飞魄散。他任由清气在鬼蜮找了一圈,甚至极为无礼的去了幽冥水府,可是没有一丝踪影。
南明的气息就在水域,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若是这样都无法找到,他真的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天命?天命让他身旁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就为了成全一个命师玄。那曾经气宇轩昂的贺玄,曾经笑颜稚嫩的十五,曾经勤勤恳恳的地师,甚至是……这世上唯一的水师无渡,甚至还有不知道几何的百姓,都为了一个所谓的命师,魂归九天。
有些人的生,是为了成全,有些人的生,却是为了一个死。
天命又如何?
三日后,师青玄自仙京匆忙下界,赶到与鬼王约定之地。
其实南海之事刚过,玄鬼本不用再掺和这些事,可那毕竟是一个可以将幽冥水府来去自由的鬼,他执意要去,师青玄也没什么办法。
“你这三日,没干什么不该干的吧?”贺玄微皱了皱眉,感觉这神官的脸色竟比自己这已死之人还要苍白些许,“你脸色很不好。”
“哈。”师青玄笑了一下,对昔日好友的态度感到无比复杂,“我儿子都丢了,脸色怎么会好呢?”
他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十五又不是贺玄搞丢的,他这话倒是像在责怪贺玄,但又没办法收回来,只得笑了一下,止住话头。
“若要寻那鬼,不知鬼王可有什么便宜之策?”师青玄对这种事情毫无办法,他究竟是个神官,哪里能轻易去找寻一个法力高强的鬼呢,即是鬼王在此,二人联手便是必然。
“陆上赤做主。”他只简单的回答了这一句。
“那我们这是……要去寻花城主?”
贺玄看了眼他,又慢慢的说。
“我昨日已去过了。”他想着昨日的事情,连眼神都有些飘忽,“那鬼是个水鬼,按理说该是我管,是以此事花城主不会插手。”
师青玄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今天日只需跟着贺玄便好。
贺玄极为熟练的画出了理应只有神官才常用的阵,二人便又去了锦官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城似乎生来就带着些许艳丽与张扬,漫不经心的低垂眼眉,艳丽如红霞的花朵斜插于鬓边,再细看那眼底被轻轻遮掩的朦胧水汽,最是无形处勾人。
正是夏初时节,花朵未至盛放,反倒有了些许娇羞的欲说还休,那颜色未来得及一片一片的渲染,只是浅粉深红的粒粒点缀。
他还什么都未来得及看,就发现贺玄目不斜视的走进客栈要了房间,便只顾跟着走了。
他还想着锦官城花盛时该是什么模样,身侧人便停了下来。
他“砰”的一下撞上了门框,听着就很疼。
“你在想什么?”贺玄扭头看了眼他,实在想不明白以前最是活泼的风师怎么忽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说完话并没有等师青玄回答,便自己走了进去,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他一向这样。有的时候问出来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单纯不解,世上该不解的事多了,难不成每件事都要求个答案?
师青玄这才反应过来,却被自己给傻得笑出了声,他犹记得自己以前似乎还调侃过这种画本子里常有的情节。
“明兄啊,这人得是傻成了什么样,走路都能撞门……”他与好友在瓦肆里看戏时,看着那无比娇媚的旦角恍恍惚惚的撞上门框,再咿咿呀呀的长哼一句。
“哎呀呀……可道是,天地春色醉人心,几时才知春已来。”
天地春色,似乎是说锦官城的。
锦官城的春色醉人心,可我心中花繁盛如斯,为何君不知,几时君可知?
“你看这戏,就看了个撞门?”那人似是有些诧异,他一向觉得这风师大人即是潇洒,便总该与风流沾个边,却没想到是个木头桩子。
“那还有什么?”师青玄眼里是纯粹的好奇与调侃,“没想到明兄看似冷淡,却是个爱看戏的,你倒是说说,这出戏讲了个什么?”
明仪冷冷清清看了师青玄一眼,又盯着戏台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吗。”
师青玄笑了一下,十分克制。他一向爱逗这个新上任的地师仪,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人喜欢的,要是打扰了,还不一定怎么恼呢。
明仪看着戏台上青衣忧忧郁郁,觉得有些事情,小公子为什么要懂呢,这样的爱而不得,寤寐思服,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那小公子就算听他说了,也就是一笑而过吧。
他从未想过,原来最开始爱而不得,寤寐思服的,就是天真不知事的小公子。他从未给他讲那出戏,可他到底还是明白了。
神官在门外捂着头笑,鬼王在门内轻勾嘴角。
原来他只记得跟着他,却忘了自己原本想做什么。
日暮时二人坐在楼下喝茶,师青玄着了一身素衣,带了个木簪,腰间也是什么都未佩戴,看起来比一向沉默的鬼王还要素净。
“二位公子,可愿与小生同座?”一个文文静静的青年男子躬身问好。
师青玄站起来回了一礼,贺玄无法,只得站起来行礼。
虽是平礼,也不知这公子命够不够硬,能否经得住这神官与鬼王的礼。
三人重新落座。
“小生观公子玉树临风,怎堪堪只着素衣?”那人脸色有些许苍白,看着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家中长兄云终,故着素衣。”师青玄面色平淡,未观鬼王脸色。
说来可笑,在亲手杀死师无渡的人面前,对别人说他死去,也不知贺玄如何作想。
不管他如何作想,这事不可能一辈子都掩在一层薄土下,即便师青玄再怎么小心翼翼的挡着风沙,这事终究是在的。说便说,还要光明正大的说。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欠那一家人命,也不是欠师无渡的妄为,更不是欠那一个道歉。他们之间说白了,什么都不欠了。
“小生冒昧。”那人连忙道歉。觉着自己本身不善言辞,更有可能多说多错,便直接说出目的。
“我此次来,是为了求大人一件事。”那人眉目间刘露一丝怀念,“仙京有没有个新上任的神官?我想求您帮我带句话。”
呦呵,刚被别人带话惹出了事,这又来个求带话的。
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神官的!
“兄台怕是说笑了。”师青玄旋即笑了几声,“你我区区凡人,哪里能跟那天上的神官说上话?”
“不,不是……”他略微睁大了眼睛,只看着师青玄,“他们都不可以……”
“哎呦!”小二小跑着过来,他刚刚还在后厨看着,甫一出来便看到那书生又在唬人,“你又进来做什么?算我求求你了,咱这都是小本生意,您这么着,我们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不……我不是。”他嘴笨得很,见小二这个态度,憋了半天憋不出半句话来,“这次是真的……我找了他好久,这次绝对是真的……”
“哎呀……”小二掺着他就往出拉,直把他推出门外,“咱这儿做生意也不容易,您就当发发慈悲,放过小店吧!”
“他又和别人胡说那什么神官了?”有人在客栈门口摆着生意,见状就多嘴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这薅羊毛也不能逮一只羊可劲薅啊!他再这么着,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小二发着牢骚,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他端了盘小炒肉上到师青玄那桌,便开始道歉。
“那书生看着挺像样,却是个这里……有毛病的!”小二放低声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今天惊扰了二位,实在是小店疏忽,这碟菜,就算是小店赔礼了,还望二位宽恕!”
师青玄很是好脾气的对小二笑了笑,他知道,这种给客栈做工的,普遍都十分不容易,若是今天再出个什么事,左右这小二是逃不过去的。
“没什么大事,你也放宽心。”师青玄安抚着小二,“那人究竟是怎么了,张口闭口就找什么神官大人,那是能随便找的吗!”
贺玄在旁边喝着茶,闻言也说了句:“是什么人都叫吗,这确实挺可惜。”
“谁说不是呢,您也看见了,那人呐,长得也不赖,说话做事什么的,平日里没有半点毛病。”小二叹息,“拉着人就让帮忙带话,说要给神官传话。”
“您说说看,这是个什么事啊。上个月就赶走了我们店里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当天就没影儿了,才来了一天啊。”
“好不容易安稳了这么些时日,我都以为是好了,谁知道今日又开始闹了……唉,您二位先用着,小的就先走了。”
师青玄看了眼贺玄,见那人还是平平淡淡的捧着茶杯。
“一般出了这种事儿,都是掌柜的出面调和,怎么这小二如此胆大?”他看了眼桌上分量十足的炒肉,“这东西,说送便送?”
“这就不大关我的事了。”贺玄放下杯子,眉目中还有淡淡冷倦,“既然他不常认人,这一找还这么准,上天庭前月有人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