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在人间[短篇集]》梨橙橙

1、此事古难全（1）

　　我一直很好奇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临死之前，在我还有力气说话的那段时间，我笑着和他开玩笑。

　　我说，等我死了之后一定记得给你托梦，告诉你我死之后去了哪里，那边是个怎样的世界。

　　他不喜欢我开这种玩笑，脸色像是乌云遮月，很快沉了下来。

　　我也不哄他。

　　因为当年我追他的时候已经花费很大力气了，每天绞尽脑汁逗他开心。

　　在一起之后我们两个偶尔吵架，都是我先低头。

　　也许是因为我爱他终究要更多一些。

　　但现在我都快死了，我知道他不舍得和我生气。

　　果然，在我说过这种话之后，他虽然气的红了眼眶，却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坐在旁边给我削苹果。

　　他不擅长削苹果的，没办法像我一样削完之后，捏起苹果皮是完整的一条。

　　他削的苹果，皮很容易断掉。

　　那短短的一截，仿佛是在预示我所剩不多的生命。

　　等我走后，我很怕他会过于伤心。

　　所以在临走之前那段时间，我经常和他聊我死后的话题，我知道他会难过、心痛。

　　但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慢慢接受。
　　不要等我真正死了之后才意识到，哇，这个人闭上眼睛之后，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临死之前，我签了很多有关于器官捐献的协议。

　　全身上下所有健康的器官，基本都被我捐赠出去了。

　　主治医生很欣赏我，总开玩笑说我这个年轻人思想觉悟很高，医院里很多医护人员，经常找一些借口来看我。

　　我对他说，大家肯定是想看看现实中的英雄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帅呆了。

　　他盯着我望了许久，一言不发。

　　好吧，我知道我现在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帅。

　　病魔会吸血，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瘦，治疗后期已经不敢往体重秤上站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问我为什么。

　　我知道他不太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以传统的思想，死后多多少少还是要体面一点。

　　要不然“死无全尸”怎么会从古代开始就是一个贬义词呢。

　　死了之后把自己浑身上下能用的零件都拆给陌生人，确实很难让人理解。

　　我对他说，还不是为了你。

　　其实我也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想着，等我死了，他总会有办法知道我的零件们去了哪里。

　　我捐赠了眼角膜，总归有一个人能重新恢复光明。

　　我想让那个人再替我再看看这个世界。
　　如果能再多看看他就更好了。

　　我捐赠了健康的心脏，有人就可以获得新的生命。

　　那么他还有机会听一听我的心跳声。

　　我特地告诉他，那每一声心跳，都代表一句我爱你。

　　你要记得我死后依然爱你。

　　他不爱听我说这样的话，不但没有把好不容易削好的苹果给我，还恶狠狠的自己咬了一口。

　　我笑着骂他，然后故意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着他。

　　不到三秒钟他就妥协了，把手里的苹果用刀子切成小块，一块一块的塞进我嘴里。

　　我没告诉他病了这么久，我无论吃什么都没有什么食欲，总觉得苦哈哈的没味道，假装津津有味把苹果咽下了。

　　他看着我，不自觉拧在一起的眉头松弛了许多。

　　但可能我情商还是不够高，脑洞忽然又开到了奇怪的地方。

　　我一时好奇，想也没想的问他：哎，你说将来我的心脏给了别人之后，那个人要是见到了你，会心动吗？

　　可怜的苹果“砰”的一声被他用尽全力砸进病床边的垃圾桶里，可怜的垃圾桶没能承受那样的惯性倒在了地上。

　　可怜的我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又触他的霉头了。

　　他攥紧的拳头控制不住在发抖，我百分之八十肯定，我要不是生了病，这一拳肯定要落在我脸上。

　　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总是让我罚站，当着全班的面批评我课堂上唠嗑。

　　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没有办法。
　　我真的管不住自己这张碎嘴，语速永远比脑速快。

　　那一拳终究没落在我脸上，他认输般的坐回椅子上，从床头的果篮拿出第二个苹果继续削。

　　但因为双手一直在控制不住的发抖，这个苹果无论如何都削不好了。

　　于是他把苹果和水果刀一起放回去，抬头看着我，眼白有血丝在蔓延，眼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

　　我听见他说

　　“你非要成为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让我念念不忘你到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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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人称，BE结局，发刀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