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金安》老猫KO

17、疾事端

　　先帝驾崩后的第三年，南安王妃诞下一名男婴，皇帝亲自取名为鹤，与“贺”同音，大赦天下，对这位新出生的世子给足了荣宠，特许他入国子监，和皇子们一起学习。

　　但是风云变幻，就在小世子长到五岁那年，南安王战死沙场，消息传到京城，举国震惊，南安王妃一夜之间白了三千青丝，在南安王出殡那日一头撞死在陵墓前，与南安王合葬在磨盘山。

　　至此，迎妃娘娘和南安王一派一蹶不振，朝野上下都在猜测，皇帝会如何对待南安王世子，届时姜鹤还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在宫中横行霸道欺凌弱小，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的顽劣性子。

　　京城内的花街柳巷便时常能看到南安王世子的影子，有人说他没了父母疏于管教才变成了如今的纨绔，也有人猜疑是皇帝为了报复当年迎妃娘娘使当今太后失宠一事，将南安王世子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远在宗祠的迎妃知道了，只怕心里不会好受。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背后的秘密和真正的目的无人可知，倒是南安王世子被娇宠了这么些年，养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时常见到皇帝也不下跪行礼，皇帝也都纵着他。

　　朝堂上尽管有众多朝臣不满，但也没有胆子闹到皇帝那里，京城里的公子哥对南安王世子都是能避则避，生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这位祖宗，被揍的鼻青脸肿。

　　马车到叶府的时候，天色刚刚暗沉下来，接连刮起了风，远处更深一层的云慢慢笼罩过来，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还好我们回来了，不然可要淋雨了。”叶矜扶着阿烟的手臂，先去了主院向叶朝复命。

　　叶朝的身子骨愈发不好了，明明才五十多岁看起来就像七十岁一样，眼神相比之前浑浊不少，见到她之后还想要坐起来，叶矜急忙把他推回去：“爹爹躺着，我说你听着就好。”

　　窗柩“咔哒”一声阖上，屋内弥漫着药草的味道，加上空气中的潮湿感，叶矜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爹爹怎么还盖着这么厚的棉被？”叶矜蹙眉，看着叶朝明显红润到极致的脸，不满道：“云姨娘是怎么照顾您的，明明人病着还捂出汗来，开着窗吹冷风，她安的什么心？”

　　叶朝低声咳嗽几声，眉眼间略显疲态：“不说她，说说今日的满月宴，可还顺利？”

　　叶矜脸色稍微好一点：“一切都好，只是王叔叔说许久不见爹爹甚是想念，等来日必定登门拜访。”

　　她又道：“爹爹，有一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

　　“阿烟，你先下去。”叶矜走到门口，确定外面空无一人后又坐回到叶朝床边，神色严肃认真。

　　她这幅样子，叶朝心里也是一紧，被她扶着靠在床边，道：“究竟是何事要让你这么小心？”

　　“爹爹，我离开王府之时，王叔叔叫住我之后，和我说了一些话，是关于姜鹤的。”

　　“姜鹤？”叶朝眉头皱了起来，“可是他起了什么事端？”

　　叶矜摇头，咬着唇，有些纠结的说：“王叔叔说，当年他去京城的时候，听别人谈论起南安王世子，他的名字与阿鹤如出一辙。”

　　叶朝脸色骤变，像是猛然回忆起什么事情一般恍然大悟，激动地坐起身子，从喉咙里又冒出几声咳嗽，刺激的他一时说不出话。

　　叶矜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喂他喝下，又给他顺着后背，皱眉道：“爹爹明日再叫大夫瞧一瞧吧，到时候患上咳疾可就坏了。”

　　“先不说这个！”叶朝脸色发白，“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当年我在京城茶楼里还曾经见过你口中的南安王世子一面，虽只是在二楼栏杆远远看了一眼，但是那通身的尊贵气质我至今都记得。”

　　叶朝经商这些年走南闯北，可谓是五湖四海都有他的足迹，现在不止王天一个人这么说，连叶朝也这么大反应。

　　“当时救下他我就觉得他一定非池中之物，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性子与京城那位相差太多，我便没朝着那方面细想，如今看来，相必八九不离十，他就是南安王世子！”

　　叶朝不停的喘着气，眼里满是悔恨的神色。

　　是他老糊涂了，怎么能把那位爷的名讳忘得一干二净，还求世子要了矜矜的身子，事后还用手段威胁将他囚禁在叶府，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整个叶府都要遭受飞来横祸。

　　“矜矜，你听爹爹说。”叶朝猛地握住她的手，面色红润，眼神却十分冷凝，“你拿着府里的银票，明日一早，不，今晚就走，去福州找你的表叔去，没有我的消息千万不能回来！”

　　言罢，他作势就要下床。叶矜皱着眉拦住他：“爹爹，他是不是世子爷还未可知，就算他是，叶府也没有亏待他，为什么要走？”

　　叶朝痛心道：“矜矜，你还太小不知道皇家权贵有多黑暗，只要惹到他们，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可能被满门抄斩，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南安王世子一怒，皇上一定会想尽办法为他出气，就算我们没有亏待过他，可到底还是逼迫了他，皇上不会允许宠爱的世子爷有这样的污点存在。”

　　叶矜脸色有些难看：“难道我们叶家于他而言就是污点吗？”

　　叶朝沉默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对她的不舍和疼惜：“矜矜，爹爹不愿意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管他会不会报复叶家，我都不能冒这个险。”

　　叶矜眼眶湿了，手指无措的攥住叶朝的袖口，委屈道：“我不走，叶府在这里，我一个人走了算什么，要走一起走。”

　　往日里，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委屈，叶朝什么都会惯着她，她习惯性的使出了这一招，但是这一次，叶朝却没有如她所愿露出纵容的神色。

　　“爹爹，我不走！你放开我！”叶矜被他抓着手腕，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塞进了一辆低调的马车里，谁都不会猜到这样破旧的马车里坐着叶家的嫡女。

　　叶朝把她的双手用绳子绑起来，交代阿烟：“一定要等到马车走出柳州城境内再给小姐松绑，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阿烟明白。”

　　叶矜此时完全没有了什么端庄矜持，不顾形象的钻出马车，哭喊道：“爹爹，我不走，我求你了让我留下，我要和你在一起！”

　　“爹爹我求你，我不想离开你！”

　　叶朝强压着心头强烈的不舍，对车夫道：“带着叶家的令牌，立即出发。”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黝黑的马猛地抬起前蹄，只几个呼吸间，马车便消失在漫漫黑夜里不见了踪影。

　　叶朝踉跄着转身，对着大门的台阶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血花喷溅到朱红的门槛上。

　　老管家闻声而来：“老爷！”

　　在他要喊人之前，叶朝闷哼着道：“先进去......咳咳......叫大夫来就行。”

　　主院里，老管家焦躁的在外间踱步，手握成拳不停的在手掌心无规律的敲打着，彰显着他此时内心的不安，直到大夫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急忙上前：“老爷怎么样？”

　　大夫沉着脸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不太妙，叶老爷这次的顽疾已经在体内积攒了很长时间了，再加上他早年游历留下的病根，这次的脉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

　　叶老爷平日里待人温和宽厚，柳州城内的百姓时常受他恩惠，因此他染上重病，大夫心里也不好受，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老管家派人送大夫出府后，走到屏风后面，小声问候：“老爷，我先把药给您煎上。”

　　叶朝半阖着眼睛，双眼无神的看着床幔，听到声音后僵硬的转头，嘴巴嗫嚅了几下，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我的病......矜矜别......”

　　“老爷放心，大小姐那边我会瞒着的。”

　　事到临头，叶朝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叶矜，就算已经病入膏肓很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也不愿意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所幸，叶矜已经被他送走，明日一早就能到福州了。

　　*

　　叶府，棠苑。

　　夜凉如水，浅浅的月光铺撒在院子里，透过树枝的缝隙在地上画下斑驳。

　　原本应该歇息的人此时却衣衫完整的坐在屋内，而应该在东苑的人此时也在屋内。

　　云姨娘揪着帕子，急的直跺脚，眼睛时不时朝门口瞟去，见没人又失望的收回来。

　　叶纤悠闲的坐在桌子边，手里端着一盏茶细细品味，比起云姨娘来她显得十分淡定。

　　“母亲，茶快凉了，您歇一歇吧。”她提醒道。

　　云姨娘呼出一口气，坐下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愤愤的说：“大半夜的老爷不知道在干什么，闹出那么大动静也不让人看，叫人不得安宁。”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不许人知道的事情就一定有猫腻。知道叶朝这是瞒着她们做事，可能还是为了叶矜那个小蹄子，云姨娘气的嘴都要歪了，直接把叶纤叫到棠苑一起等消息。

　　半盏茶后，黑暗的门后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云姨娘眼睛亮了起来，问：“快说，是不是叶矜又出事了？”

　　小厮道：“是也不是，老爷突然被大小姐备了马车，马车连夜出了城，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去了。”

　　云姨娘脸部狰狞了一瞬：“果真是这个小贱人，这么急匆匆的出城，别是惹到了什么大人物，留下我们当替罪羊。”

　　叶纤不赞同道：“爹爹还留在府内，若是得罪了人，不会让叶矜一个人走。”

　　“你懂什么！”云姨娘眼角凌厉，“那小蹄子是他原配夫人生的，在他心里，只怕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叶矜，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对你不温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