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32、第 32 章

　　那个晕倒的年轻人确实被医护人员抬走了，不过不是去了医院。
　　范无救看着几个穿着白衣的人抬着担架拐进了一个房间，他正要跟上去的时候，判官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字未说，老范和他这故人打了起来。
　　里面动感的音乐隔着墙壁传过来，外面两个鬼王却在不声不响地干架。
　　“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
　　判官从背后伸手制住范无救的左臂。
　　“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
　　老范顺势一转身，右手的铩虎镰划着大圆朝判官袭来。
　　“两个食指就像两个窜天猴。”
　　判官被逼急了，竟然伸出两指袭向范无救的眼睛。
　　“指向闪耀的灯球！”
　　范无救闪身躲过，反而钳他一手，把两个要废别人一对招子的手指头逼回判官自己的眼前。
　　走廊里的氛围灯打下来，闪耀的彩光下，判官像个灯球。
　　判官是文官，不过两三招就败下阵来，被范无救这武夫以铩虎镰为牢限制在墙壁一侧。
　　“说也不说！”
　　老范没那么多功夫跟这小老头斡旋浪费时间，孟婆那边是偷人一丝灵气，判官这里却可以让人竖着进来，横着被抬走了。
　　鬼王是不做人事，但鬼王也有职业道德，从不害人性命。
　　老范见惯了十八层的万般酷刑，于逼供一事上颇有研究，只可惜这判官是打定了主意不说，还要和他装糊涂。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范无救把铩虎镰又逼近他一分，镰刃几乎是贴着判官的脖子在游走。
　　判官已然是鬼，自然不怕人间的生杀夺予，但老范这大杀器是凶煞之物，是人是鬼都砍得。
　　“那十八层的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范无救离开十八层的时候，除他以外，十八层所有厉鬼全数被圈在无妄城，由谢必安看守，万年无一失。
　　判官一边在铩虎镰下发抖，一边给老范赔笑脸，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分委曲求全的意思：“无常大人不应该比谁都心知肚明吗？”
　　十八层里的脏东西还能打哪儿来，范无救自己曾经也是十八层的脏东西，他如何能不知晓。
　　若是曾经的范无救，听了他这句半是敷衍半是讽刺的话，一定气急上头把这判官也砍了。
　　他是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骨气，但砍完了呢，难道再被抓回去和无妄城里那无趣的人大眼瞪小眼吗？
　　老范贪恋人间。

　　“弥弥树。”
　　手机忽然响起信息提示音，老范抽出一只手去看，是小杨从里面传来的消息。
　　范无救抬头，房顶没做吊顶，金色的枝桠缠绕着钢架在头顶上盘旋出盛大之势。
　　盘旋交错的不再像树枝，反而像个张牙舞爪的凶狠恶兽。
　　“尝一口”里不过才养出个一人高的发财树，判官这里却是广袤一片华盖。
　　“不带我去见识见识吗，老板？”
　　范无救想知道，到底如何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弥弥树，按照孟婆那一回偷一点的做法，便是猴年马月也不能有什么作为，可范无救也没听到过什么哪里频频出人命的新闻，判官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有铩虎镰在颈间若有若无地逼近，判官自然是不敢不从。
　　矮个儿的中年人在前头领路，高个儿的青年人在后头举着铩虎镰抵住他的后背提点他。
　　其他人范无救多少还知道个名讳，比方孟婆生前是个大家小姐，见弃于一个姓孟的书生，死后仍痴心不死地冠以君姓。
　　但对于走在前面的判官，范无救几乎没什么印象，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这人惯于做和事佬，上能糊弄检查，下能哄得孟婆一笑，工作起来从不出差错，分给范无救去抓的恶鬼必是罪无可赦的。
　　也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时间叫老范琢磨不透。
　　判官引路，二人推门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是四个被画上白大褂的纸人，还有那个方才昏在舞池里的女孩。
　　那人一身魔法少女的打扮，毫无声息地躺在沙发上，手腕上不是红点，是一个黑色的叉号，笔法很得某人真传。
　　“无常大人离开地府多年，恐怕早就不知道黄泉海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了。有些话问我，不如去问该问的人。”

　　杨捷在里面待命，等了半天唯有老范收到弥弥树提示时发来一句“知晓”。
　　夜深了，舞池里氛围更浓，衣着鲜亮的男女随音乐舞动，台上DJ号召，台下众人挥手高喊，好不热闹。
　　但杨捷感觉到，这热闹里有鬼魅随行，而且这鬼魅身上的味道和范无救无差。
　　小杨抄起板砖，看准方位，挤进了人群里。
　　好在这偌大的舞池也是用石头铺做，杨捷运起神识，通过脚下石板感知周围动静。
　　他用随着音乐节奏舞动转身的动作，默不作声地逼近那东西的方位，而后出其不意，拎起板砖拍上去。
　　板砖撞击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可砖下空荡荡，无人无鬼。
　　唯有青砖石缝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老范不知去向何处，杨捷也打定主意不靠徐沧自己解决，如今只剩他一个人，该怎么做，他得尽快收拾个眉目出来。
　　逃走的那个东西好像故意要将杨捷引到哪里去一样，没多大会再次显露了行踪。
　　杨捷来不及思索紧跟上去。
　　到了无人处，鬼东西显出形来，竟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
　　那头上被他拍了一板砖的公子朝他一揖：“合敔拜见山君。”

　　谢必安从山巅取走小鱼儿脖颈间的合敔兽角项链残片，带着小鱼儿的灵气投进了黄泉海。
　　小鱼儿转世成了小豆子。
　　承载着小鱼儿灵气的旧物，那半阙合敔兽角也跟着到了人间。
　　一万年前，合敔身故，死后唯留一只兽角存世。
　　那只角，也被山君为了哄人开心，随手赠了小鱼儿。
　　合敔是上古最善音律的灵兽，它生得像龙，却不是张牙舞爪的模样。
　　它的喉咙里可以发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便是山海二君，也常常相邀合敔音声为伴。
　　合敔的死，是个意外。
　　少陉在山间奔跑追逐的时候，撞坏了章尾山的山脉，合敔恰好身在此山中。
　　大猫懊悔不已，叼回了合敔的兽角送与山君，那时候禽鸟走兽斗来斗去，你死我活没有尽头，便是死了一条只会唱歌的灵龙，也没有谁会去在意。
　　“小鱼儿转世，兽角上有我的一丝灵识，我竟也有幸一同到了人间。”
　　人死了，魂和灵到了地府变成鬼，那灵兽呢？
　　巨烿的身体进了少陉的肚子变成晚餐，将它的灵和夏夏的魂纠缠在一起，护住小姑娘游荡广场二十多年。
　　可是转世为人的合敔死了，却没有地方可以收留它。
　　无体无灵的空魂异兽，只能在地底游荡，而后在空无一鬼的十八层呆了千年。
　　翩翩少年温润如玉，即便现在是不人不鬼，也恭谨有度地向杨捷诉说着自己的身世。
　　杨捷已经习惯了被唤作山君，竟然没立马和他论起称呼来，反而是听完他这故事，才开了口：“叫我杨捷就行。”
　　合敔听见杨捷的名号，忽然笑了起来，眉眼间洋溢起一些莫名的温暖，叫人忽略他头上被杨捷拍出来的碗大的渗着黑气的伤口，看起来也不再是个奇装异服的蹦迪少年，反而像个长发素袍从诗书里走出来的文人。
　　“我也有一个人间的名字，唤做孟鸿雪。”

　　他的确像是从诗书里走出来的人，合该中状元郎。
　　如果不是生在烟花之地的话。
　　那时候的章尾，还是个临近上京城的繁华之地。
　　章尾有一家出了名的青坊，坊中二十四位美娇娘个顶个的如花似玉，却比不上老板娘收留的那名叫鸿雪的小厮。
　　鸿雪是老板娘在大雪天里捡到的，漫漫风雪中，老板娘推开后院的门，发现了躺在雪地里不哭不闹的小孩，以为是哪个命苦的姑娘暗结珠胎却生养不起。
　　青坊向来都是可怜人，老板娘心善留下了他，还从风流客留下的诗书里摘了一句带“雪”字的诗，赠予这小孩做了姓名。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鸿雪是在烟花巷里长大的，却浑然天生天长，出落成翩翩公子哥的模样，不染一丝风尘。
　　老板娘也不用他做粗活，他只消坐在屏风后面，替青坊的二十四位美娇娘写下赞扬的诗句。
　　云端初挽髻，画里正好眠。
　　常有吃斋客，日日拜青烟。
　　他最擅长把女子比喻成仙人的模样，好似他生来就见过神仙一般。
　　也不知是人美甚，还是诗美甚，到底是流传开来。
　　他的诗文和着青坊的音律，传唱在街头巷尾。
　　章尾这历来被唤做“小蓬莱”的地方，渐渐有传言，传言说青坊里有一位白衣诗仙。

　　“尝一口”酒吧的门，被两个小纸人从里面关上了，从弥弥树后面的木门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红裙的姑娘。
　　这姑娘手里拿着招魂铃摇曳生姿，脚踝上的铜铃也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送走了杨捷和范无救，“尝一口 ”酒吧就关门不再营业。
　　秘密被发现了，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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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闪耀的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