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14、第 14 章

　　“无救，你快走！”
　　范无救和杨捷跑回家的时候，范无赦已经醒过来了。
　　满院尸首，尽是家人。
　　范无赦一见弟弟回来，反而急着把人推出家门：“你快走，走得远远的，他们对你有成见，一定以为人是你杀的，你千万别再回来。”
　　他这一句话，老范刚祭出铩虎镰的手就再也举不起来了。
　　杨捷和老范说，老范窝心一脚坏了自己的美梦所以才破了长竛的妖法，同样出无恙城的关键不是屠城和除祟，而在于鬼魅作乱下范无救的哥哥范无赦只能撑到第三天，只有他死了，老范这噩梦里唯一的美好念想破了，梦才会醒。
　　不可救之人不救，才是解梦的真正答案。
　　可惜老范总是舍不得哥哥死，于是一次一次地在梦里拼命，却活不过那个三天的结局。
　　可这回不一样，这回杨捷和他把全无恙城的鬼东西都杀光了，救下了不可救之人，那这梦就会永永远远地熬下去。
　　范无赦活一天，杨捷和老范就被困在这里一天。
　　老范进门之前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干脆心一横闭着眼举镰砍向那昏死之人，只要一下，他和杨捷就能逃出这鬼地方。
　　但范无赦醒过来了，他是老范梦里的哥哥，要替弟弟顶罪自己赴死的哥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把弟弟推出危险的杀人现场。
　　老范下不了手。
　　他可以一镰砍了老爹，可以眼睛不眨一下杀了全家，可以烧了这座城，却不敢对眼前殷切关怀他的哥哥下手。

　　“他娘的。”老范和杨捷被范无赦关在门外面，想从口袋里掏根烟出来，摸到沾满血迹的黑袍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是无常，不是拉风的人间范无救。他那不知自己是梦魅的哥哥还顾自在院子里伪装自己是杀人凶手呢。
　　“别看我，我没杀过人，下不了手。”杨捷原意是解开老范这鬼梦的秘密，还他一个太平故乡，如今却好心做成了坏事。如此一想倒不如不救，让范无赦死在高台，也好过现在逼老范弑兄。
　　“杨仔，要不你把我砍了吧，你自己出去，就和徐老怪物说我死在梦里了，叫他另寻高明。”范无救知道他早就是鬼了，何谈什么死去活来，但哪怕是个梦，老范也巴不得死的是自己。
　　杨捷起先还为自己想到了高招而窃喜，此刻全没有烧无常庙的得意劲儿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好故作老成地拍了拍老范地肩膀，努力装出个知心大哥的模样：“会有办法的，我再想想。”
　　等到再次落日挂枯枝，老范骂了三十二句“娘的”，心知再无他法以后，终于心一横踹门进去了。
　　范无赦正躬身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老范看一眼兄长的背影，虽明知是假，还是不忍地闭上眼：“哥，杀人的是我，是范无救杀了全家，你别忙活了。”
　　铩虎镰在范无救的内心斗争下缓缓现形，带着独属无常大人的煞气向白衣少年袭来，老范最后也没狠下心睁开眼。
　　他听见利器穿破胸膛的声音，还有液体喷涌的声音。
　　范无救心想，这他娘的梦终于要结束了，再睁眼就该躺在他那柔软的大床上吹空调了。
　　老范还在闭眼心中希冀着出去的路，全然不知道眼前正在发生什么石破天惊的变化。
　　站在他身后门槛处的杨捷却看得一清二楚。
　　范无赦转过身，用自己的胸膛去接弟弟亲手劈来的玄色镰刃。
　　他还在笑着，嘴角开合，隐隐约约发出三个音节：“我知道。”

　　范无赦是自刎于无恙城的祭台的，当着三千城众的面。
　　有人说，他弟弟杀了教书先生。
　　所有人涌向范家门口讨说法，范无赦穿着一身学子的白衣拜别爹娘，开了院门行了拜天祭地的大礼：“范无救远行未归，杀人的是范无赦，愿将此身还与先生。”
　　然后在众人的围绕簇拥着，范无赦死在高台。
　　老范甚至没来得及看他哥最后一面，哪儿有什么行刑人，不过是积年的执念将众人描绘成的可怕模样。

　　范无赦又死了一次，不用老范动手，自己撞上镰刃死的，和千年前的死法一样，自己送自己上了路。
　　梦里也舍不得让弟弟为难。
　　“范无救，你哥是自杀的，为你自杀的。”
　　胸口咧着大口子的白衣少年歪着脖子躺在地上，杨捷以为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地上人的嘴唇在动，用范无赦的声音说着毫无干系的话。
　　他本应该死去，却又重新站起来，出现在范无救的身前。
　　老范终于睁开眼，发现自己没回到家，还在小院里。
　　铩虎镰的凝着黑气的镰刃上有血滴落下来，恰流在杨捷第一日写下的一划下面，淅淅沥沥地流淌成个“三”。
　　而眼前顶着和他一样脸庞的双生少年胸口涌着红，正笑靥看他。
　　造梦的人哪儿舍得让他这么容易破局而出，范无赦活不下来，或者说活下来的就不是范无赦。
　　“你是谁！”范无救终于明白过来，这没完没了的梦压根没什么彻底解法，范无赦是死是活，不过是布局者的一念安排。
　　“我是你哥啊，无救。”眼前鬼魅已然暴露却还锲而不舍地用着范无赦的声音、范无赦的模样不停地来捉弄和折磨老范。
　　铩虎镰发出嘶鸣声，黑袍被聚起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绕着一人一镰的黑气越来越浓，范无救的愤怒和理智都到了极点。
　　杨捷没见过老范这个样子，他怕老范再被刺激下去真的会疯掉。
　　“我说，你就可着他一个人祸害合适吗？”杨捷出声，那白衣人终于转身看向他。
　　杨捷看到“范无赦”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再联想起被无常像镇压着的十万鬼魅，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刻意要在无妄城外动手脚，为的是把他们拖在此地，越久越好。
　　那外面的世界会有什么样的天翻地覆留给老怪物应付呢？
　　杨捷明明是最弱的一个，却在梦见青衫美人后隐隐生出一些对徐沧的保护欲，没来由却又似乎与生俱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且不说谁做大哥，杨捷都要把范无救囫囵个儿带出去。
　　想到这里，杨捷迎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范无赦”的目光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扯了一下范无救没什么完整地方的黑袍衣袖，努力用最云淡风轻的声音问道：“客人来了，还不以真面目示人，尊驾是否有些过于无礼了？我有一位老师，最不喜的便是阁下这种行径。”
　　是了，他的徐老师最讨厌范无救一进门就歪着躺着没正形的样子，一见就要皱眉，若是徐沧是个话篓子，想必早就骂了老范几千遍。
　　那不人不鬼的东西听了这话，低下头沉思。
　　杨捷心想这怪物还挺有悟性知错就改，却不曾想等他再抬头时，眼前的早就不是范无赦了。
　　还是心口裂开的白色学子衫，那领口处脖颈上顶着的却不是和老范无二的青春脸庞，竟是个毛脸猴子，毛猴眼眉中间隐隐有一缝隙。
　　那猴儿抬起头来，还向杨捷作了一揖，口中念念有词：“好久不见，万望海涵。”
　　杨捷说他无礼，他反而拿出个恭恭敬敬的尊客之道。
　　只是杨捷此刻并没有什么想法去和他有来有回的回礼作揖，也没什么心思去细想他这话里的“好久不见”到底是说给谁听。
　　见杨捷不说话，那猴子反而再次开口了：“长竛拜见山君。”

　　“长竛？是那跛脚的三眼猴子吗？我看你这会儿不瘸了，难道现代医学把你的脚治好了？还是说，你又捏出个什么东西替自己见客？！”杨捷发狠，面色一变，将手上的石镰朝猴子扔了过去，他才不管打不打得着，来人藏着掖着不肯真面目示人，自己还讲什么待客的道理！
　　石镰劈向人模样的长竛，却被那猴子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杨捷这一击只是蹭掉了几根猴毛。
　　杨捷揉一揉手腕，那眼见要掷地有声四分五裂的石镰忽然回转起来，又飞回了杨捷的手里。
　　“别装了，想拖时间就痛快打，打多久陪你多久，我是工科狗，谁他娘的和你礼尚往来的拽文词儿！”杨捷扔的时候出了八九分的力，收回石镰的时候手腕被回力所震，有些吃痛差点叫喊出来，于是随口编了些叫嚣的词出来镇场子，只是疼痛之下没怎么过脑子，把什么“工科狗”一类自嘲的话也带出来。
　　杨捷一边说还一边用肩肘撞了一下范无救：“他没顶你那张臭脸，这下可以放开打了吧？”
　　长竛变幻的是范无赦的模样，杨捷有意避开这个名字，好将范无救从那滔天的黑气里拉扯出来。
　　他才不想收个疯子做小弟。
　　杨捷说完，范无救那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回来三分，身旁的黑气纠缠着回到铩虎镰上一部分。
　　“好。”
　　得了老范哑着嗓子的一声好，杨捷心里那口总提着的气儿才算呼出来。
　　杨捷有意想摆个帅气的poss，于是也学起无常单手负镰的英姿，和老范背对背站着。
　　“小猴儿，咱们无常大人打架可不讲究基本法，你确定你的脑袋够挨三下吗？”杨捷话里夸着范无救，话外损着长竛。
　　长竛一会儿被人说瘸腿，一会被人说脑袋，终于被激得忍无可忍。

　　长竛的猴头低下去，双手握拳一声高喊，白色的学子衫被撑爆开来，而后隔空起了一阵烟雾，烟雾后面站着个三丈高的怪物，额下三尺两眉间的缝隙处冒出第三只紧闭的眼睛。
　　长竛，上古灵兽，山巅巨石所育，头生三目，性躁，擅引人入梦。
　　方才还恭恭敬敬作揖的小猢狲，一会就变成了眼前十倍大的巨兽，杨捷却不怕。
　　他是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好叫长竛显出原形来。
　　比脑子比计谋，在这鬼蜮中自然玩不过人家的主场，但比力气，杨捷有的是。
　　“哟呵，个挺大的啊，兴许比我家那个大猫吃的还多。”眼前巨猴发怒，一掌拍倒了院落东面的一排门房，杨捷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一边和范无救跳到别处，一边还能笑出声。
　　在范无救的帮助下，杨捷到了城中最高的一座望楼上，终于能和长竛面对面。
　　“不过，我可没说只有我俩和你打，”杨捷盯着猴头上的第三只眼，伸出一只手，一字一句地开口，却不是说给长竛，“吃饱了没，吃饱了就赶紧出来！”
　　杨捷伸出的一只手上，掌心中央竟是用鲜血画成的奇怪的符号，错综复杂的花纹中间环着两个字。
　　少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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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捷：少陉进化——超级大猫少陉！
老怪物徐沧候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