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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杨捷还在吃惊中,范无救已经将这院子里的七口人全数抹了脖子。
      “这是我老爹,那边的是我娘,桌子旁边躺着的是我祖父祖母,檐下的是我二叔和他老婆,你脚边的是他俩的女儿、我的堂妹,你看这一家躺的多全乎。”
      范无救似乎杀累了,把铩虎镰支在地上躬身靠着歇息,从泼天的血污里抬头笑着给杨捷介绍自己的家人,好像在招呼客人进门打招呼,院门口漏进来的风吹起他沾了血污的长袍衣袖,他笑得轻浅从容,好似浑不在乎。
      但是躺在地上的人却永不能出声了,除了要跑出去的堂妹背后被铩虎镰撕开一个口子满背鲜血地趴在杨捷脚边的门槛上,剩下的都被范无救安置妥当,一家人安详得好像只是睡着了。
      “老范……哥,你……”杨捷看向范无救,他的发丝早和血纠缠到一起粘在脸颊上,原本煞白的脸和脖子也变得血迹斑斑,那条浅浅的疤仿佛重新裂开淌着鲜血。
      不是他的血。
      杨捷第一次主动叫范无救一声哥,就是没缘由的觉得他很苦,连梦里都要杀人的苦。
      范无救听了他这一句“哥”,还没来得及笑着应一声,脸色忽然又变了,他数着地上的人:“不对!少了一个人,我哥呢?我哥不在!”
      老范反手负镰,拔腿跑出去,镰刃在地上拖出一道血河,顺着门槛流向街头。

      街头是游行的人群。
      那方才在嬉戏的孩童,并怡然自乐的白发谁家翁媪都跟在队伍里,红着眼,脑袋上顶着一团团的黑气,哪儿还是人群,分明是百鬼游行。
      他们高喊:“杀了他!杀了他!”一个个怒气高涨,口呼替天行道。
      队伍走向街市口,那里的高台上跪着一个白衣少年。
      那少年低着头,长发垂下把脸遮住了,他被绑着缚在高台的柱子上。
      杨捷跑出来的时候,行刑人的刀正悬在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人被台下围观的人扔了一脸的脏东西,本能的甩甩头。
      透过晃动的发丝,杨捷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可杨捷记忆里那张脸的主人,正高举着铩虎镰和少年头上的行刑刀抗衡。
      “杀人的是我,不是他!”范无救咬着牙,猛一使劲,把那行刑的连人带刀挑到台下。
      但台下无人理会他的话,跌落的行刑人很快被人群吞没,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的“杀了他”在街边回荡。
      杨捷努力拨开身前挡路的人,想跑到台子上,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群冲跑了,他绝望之际,眼前出现了一个带着乌亮的黑色镰柄,双手一攀,就被范无救拉到了台上。
      “杨仔,咱们来打个赌,到底能不能救下这不可救之人!”范无救将后背留给杨捷,就要冲上去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劈,便有五六人被铩虎镰割成两半倒下,再反手回挡,又有七八人被铩虎镰放出的呼啸气刃卷倒。
      非人的东西一波一波的冲上来,范无救的脸上再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杨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深信这是假的,也深信范无救一定有不得不杀的苦衷。
      管他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梦里都能调戏老怪物,怎么不能杀人救人?

      杨捷解开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将他护在身后。范无救在前杀红了眼,把自己的后背和台上少年的安危都交给了他,杨捷当然不能辜负老范的信任。
      有人踩借着倒下的尸体躲开范无救的巨镰,从空隙里冲到台上直逼杨捷身后。
      “你当我也是吃素的吗!”杨捷身边无所用之石,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高台,猛一跺脚“我说是石头就是石头!”
      杨捷脚下被血色污浊的黑色高台顺着他立脚的地方裂开,露出里面青白的纹理,那裂纹越往外越细密,在方才冲过来的人刚刚踏足的那一瞬间碎成千万块,将那不知好歹的喽啰埋在里面。
      外面动静那么大,白衣少年和杨捷脚下的一方地面还是完好无损,台下是万鬼哭嚎,台上的杨捷仿若神明。
      “哥,你被绑的时候,就是自己真的在梦里杀了三天吗?”杨捷控着脚下的大小石块,替范无救补上他漏掉的位置涌进来的鬼魅。
      范无救的铩虎镰刚割下一个百岁老鬼的胳膊,见杨捷发问,就从厮杀中抽出空来回他:“是,有点累,每被人算计一次,每做一次梦,就这么来一回,你范哥身上的肌肉就是这么来的,可比去健身房有用多了。”
      老范大笑一声,声音浑似鬼嚎。
      死在老范镰下的不计其数,但很快又有新的鬼魅补上来,无穷无尽。
      这么打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杨捷觉得最好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从此以后解了老范的梦魇。
      这梦里鬼蜮是老范的故乡,那解铃之法一定还在老范身上。
      杨捷双臂震起,把地上碎石全数推到鬼众身前,筑成一道石墙,隔开范无救与恶鬼。
      “你不是要救人吗?先走!”杨捷说完,趁着石墙没被攻破,背着白衣少年踩着自己控石所化的石阶上了房顶。
      范无救看杨捷带着人跑了,也无心纠缠下去,紧跟着一跳也跃上房顶。
      老范刚走,身后的石墙轰然坍塌,但鬼哭狼嚎都尽数被拦在了房下。

      范无救跟着杨捷一直跳过两条街的房顶,才甩开底下穷追不舍的鬼魅人群,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正是范无救方才杀过人的家里。
      杨捷把自己背上的白衣少年扔给范无救,自己歪着身子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
      老范收了铩虎镰,东翻西找终于在衣襟下找到一块没被血污的地方,撕扯下来当作手帕替白衣少年擦去脸上的污垢,然后捧着他的脸轻轻叫了声“哥”。
      只有在这一刻,杨捷才觉得老范有了人的热乎气儿。
      白衣少年不知何时昏死过去了,闭着眼睛躺在范无救的臂弯里。
      杨捷瘫在地上觉得手脚酸疼,才想起刚刚自己跺脚碎地、筑石成墙的大作为来,竟然是突破了老范的教导,情急之下悟了新境界,只是他肉胎凡体一时之间撑不起这大能耐,因而显得筋疲力竭,心肺处还有些撕裂的痛。
      “和我讲讲你的事吧,咱俩一块搭班也有小半年了,我竟然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故乡呢!”杨捷笑了笑,问向身旁专心照顾人的范无救。
      范无救知道他要问,便把准备好的说辞拿来回他:“城中死了人,别人说是我杀的,我老爹听了要杀我,我就把家人都砍了。我哥在外面替我顶罪,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哥,我就让全城给他陪葬了。”
      杨捷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努力从他这“杀人”、“报仇”、“陪葬”里梳理出个所以然来。
      “那最初别人说的那些,是你做的吗?”
      杨捷拎着骨节追溯到故事的源头,便觉得症结在那个最初传言被杀的人头上。
      范无救也不撒谎,大大方方地回他:“是我干的,和我杀我爹一样,用镰刀,就这样一下就送他走了。”
      老范轻飘飘地腾出一只手比划给杨捷示意,好像他不是在做什么砍人的勾当,而是在干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样平常的小事。
      老范无心细说,一句话企图交代全部,杨捷见他藏着掖着,便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就闭嘴不问了,顾自揉着酸疼的胳膊,只是心里隐隐觉得后面还要有一场大战。
      如果这个梦像范无救描述的那样,那么出去的路就只有一条——如故事里说的那样,屠遍全城。
      怪不得老范要三天才能逃离梦境。
      就算是杀猪宰牛,也需要不少时日,何况是满城鬼魅。

      又是跑又是打的,尤其是最后那一道石墙几乎花光了他最后的力气,杨捷有些体力超支了。
      范无救把昏死过去的哥哥靠着墙角安置好,站起来走过去查看杨捷的伤势。
      老范是有些意外的,他没有想到杨捷能在情急之下做到超然的程度,徐沧只是解放了杨捷身体里被封印力量的一个小小口子,并不敢急于求成,但这个样子的杨捷显然是自己冲破了封印,老范放心不下。
      “你还行吗?我自己也可以的。不行咱们就多熬几天,我带着你躲几天,等你休息好了……也不迟。”
      范无救这是第一次让杨捷看见他杀戮的样子,哪怕是在梦里,哪怕砍的是鬼。所以他心里是有愧疚的,把一个白纸一样的小孩带进了黑暗里看见脏东西,范无救于心有愧。
      “你这么大年纪的老怪物都可以,我有什么不可以呢?不就是屠城吗,咱们比比看谁杀的多,赢了的做老大!”
      杨捷伸出手,拨弄一下范无救蹲下身子垂在地上的长发,咧着嘴笑,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他的话让老范有一些意外,杨捷从知道他是无常到跟着他勇战鬼众几乎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在危难关头,他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机谨,仿佛是很久以前的那个人回来了。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上天注定。
      “好!你要是赢了,我叫你一辈子老大!”范无救伸手,把半躺在门口的杨捷拽起来。
      杨捷击碎院中的石灯,拿着尖石块,沾着灯油在地上写下了第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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