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荷》大漠里的眼睛

6、术士

　　“还在生气吗？小荷姑娘。”崔忆寒坐在马车前，问道。

　　秦天荷坐在车厢里，冷哼一声：“你说呢？”

　　“都是在下的不是，小荷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崔忆寒好脾气的道歉。

　　两个时辰前，两人进入城镇雇马车，讲好价钱后，店家笑问两人是不是小夫妻结伴出来游玩，还夸秦天荷貌美、说崔忆寒有福气。

　　当时，崔忆寒向店家郑重一揖，说：“在下心中的妻子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家闺秀，容貌倒在其次。小荷姑娘虽美，却不是在下的理想人选。”

　　秦天荷想起店家当时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来气，说：“崔公子不必自谦，是小荷配不上你。”

　　话刚落音，马车停了下来，秦天荷正要询问，只听崔忆寒说：“阁下，可否借过？”

　　沉默了几息，对方没有回答。

　　秦天荷心中一沉，起身来开车帘，向车外看去。

　　马车的正前方是一名灰袍道人，他一手持拂尘、一手掐诀，闭着眼盘腿坐在官道上。

　　“时辰已到。”只听他说。

　　灰袍道人站起身，睁开眼睛，对两人说：“交出造化丹，留你们全尸。”

　　这是一个强大的术士。

　　在朝天伞的帮助下，秦天荷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身上的强劲的灵力波动。

　　“他是绝世榜排名九十一位的丹疯道人。”崔忆寒说。

　　秦天荷偷听秦昊与门客谈话时提到过绝世榜。知道那是银龙商会发布的、前一百位三十岁以上修行者的综合实力排行榜。与记录年轻修行者实力排行的天骄榜并称双龙榜。

　　借着马匹的遮挡，崔忆寒掏出怀中的玉瓶塞到秦天荷手中，说：“我挡住他，你伺机骑马逃跑。我们长安见。”

　　“长安见、又是长安见，放屁的长安见。你一个人挡得住吗？我看是奈何桥见吧？而且我又不会骑马。”

　　秦天荷说完，也不给崔忆寒再劝的机会，祭出朝天伞，一道灵气化成的屏障包裹住了灰袍道人。

　　灰袍道人眼前出现一座燃烧的丹炉，丹炉中传来痛苦的尖叫声。是秦天荷制造出来的幻境。

　　“雕虫小技。”

　　灰袍道人甩出拂尘，拂尘无限伸长，根根白色细线刺入屏障中，屏障瞬间碎裂，朝天伞掉落到地上。

　　“咦？”

　　看到秦天荷的那一刻，灰袍道人心中微疑，拂尘卷住她的脖子，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小姑娘，告诉我。”灰袍道人轻声说，像蛇在耳边吐信。“为什么你没有灵脉，却能施展幻术？”

　　秦天荷抓住脖子上的拂尘，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

　　“你找死。”

　　灰袍道人用袖子抹掉脸上的血，收紧拂尘。

　　“放开她。”

　　一道劲风拂过，灰袍道人甩开秦天荷，挡住了袭来的折扇。

　　秦天荷趁机捡起朝天伞。

　　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灵气波动，灰袍道人挤出一个怪笑：“哈哈哈，原来如此，是血灵契约。没想到今日居然能见到灵器。可真是个好时辰。”

　　血灵契约是一种传说中的古老契约。

　　炼器师借助天道的力量，有很小的几率可能炼制出灵器。

　　灵器的拥有者以血为纽带与灵器签订契约，灵器便会帮助契约者收集灵力为他所用。就算契约者没有开启灵脉，依然可以依靠储存在灵器中的灵力使用法术。

　　然而，一旦契约成立，灵器将会与契约者共存亡。灵器毁损，契约者死去。同样，若契约者死去，灵器也会失去法力，沦为凡物。

　　朝天姬逝世后，朝天伞的法力也消失了。但因为一场意外，秦天荷的血滴在朝天伞上，这把跟着前任主人死去的灵器奇迹般的复活了。

　　但此刻秦天荷没有精力去思考朝天伞复活的原因。她抽出伞中剑，蹂身而上，加入战局。

　　几息之间，三人过了数十招，灰袍道人以一对二，却丝毫不落下风。

　　这就是绝世榜榜上之人的实力。

　　秦天荷越打越心惊，对方甚至还没有使用灵力便已如此难缠，若等到他施展术法，恐怕己方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炼丹的时辰快到了，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对方说。

　　怕什么来什么，灰袍道人周身灵力暴涨。

　　“退后！”

　　崔忆寒喊道。

　　然而秦天荷慢了一步，被灰袍道人抓住了肩膀。

　　对方手指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恶心感翻腾而起，秦天荷抬剑削向灰袍道人的手。

　　轻微的爆破声响起，肩膀上有灼热的疼感。秦天荷闻到一股焦香，侧过头一看，肩膀上血肉翻卷，像是被烙铁烫过。

　　“交出造化丹，不然小姑娘的细皮嫩肉可要被烤焦了。”灰袍道人摊开手，一团青色火焰在他手掌上跳跃着。

　　“休想。”崔忆寒剑眉一拧，催动灵力，手中折扇挥出，数道剑光射向灰袍道人。

　　“去。”灰袍道人朝手掌吹了一口气，青色的火焰化为几块光团向前飞去，正好与剑光相撞。

　　巨大的爆裂声袭来，崔忆寒与秦天荷被一阵热浪掀翻。

　　秦天荷吐出几口血，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来。

　　“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崔忆寒爬起来挡在秦天荷跟前。

　　“无妨，耽误我炼丹的时辰，你们都得死。”灰袍道人说。

　　崔忆寒催动灵力覆盖住身体，避免被灰袍道人手中的火焰灼伤，执扇击向对方。

　　两人再次过招，双方都运转起灵力，时而有可怕的撞击声从两人相触的肢体关节处传来。

　　百招之后，终究是灰袍道人占了上风，他一记重拳打在崔忆寒腹部，崔忆寒的身子飞出去，撞在马车车厢上。

　　灰袍道人移步向前，双脚却像被定住，无法抬起来。

　　他低下头，发现脚下有个用灵语写就的阵法。是秦天荷倒在地上的时候，用吐出的血画出来的。

　　“看着我的眼睛。”

　　秦天荷站起身，用灵语命令道。

　　灰袍道人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转向秦天荷。

　　四目相对，灰袍道人挣扎了几下，眼神变得呆滞。

　　秦天荷抬起自己的左手。

　　仿佛提线傀儡，灰袍道人也跟着抬起左手。

　　秦天荷做了一个掐住脖子的动作。

　　灰袍道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秦天荷的手在空中慢慢收紧。

　　电光火石间，灰袍道人忽然松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一掌拍向秦天荷。秦天荷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倒在地上。

　　“哼，一个没有灵脉的废物，也敢用傀儡术？我先料理了那小子，等会儿再来收拾你。”灰袍道人说完，一步步走向崔忆寒。

　　压下翻滚的气血，秦天荷说：“等等。”

　　“怎么？你想先死？”走到一半的灰袍道人转身问。

　　“你不是想要造化丹吗？”

　　秦天荷掏出一支玉瓶，揭开瓶盖，有药香飘出。

　　“这个气味！快给我！”灰袍道人急切的说。

　　秦天荷对他诡异一笑，抬手将药丸倒入嘴中，咽了下去。接着她倒转玉瓶，确认里面再没有任何东西，对灰袍道人说：“想要造化丹？现在看你还能不能取到。”

　　灰袍道人只觉耳边响起一道霹雳。他怒极反笑：“好好好。好得很。我决定了，我不杀你，我要拿你来炼药！”

　　“有什么冲着我来。”

　　崔忆寒想站起来，身体却没有一点力量。

　　灰袍道人充耳不闻，拂尘卷过秦天荷的脖子，将少女拖到身边，在她耳边阴恻恻的说：“在此之前，我要折断你的每一根骨头。是先从你的手开始呢，还是从你的脚开始？”

　　秦天荷毫不畏惧的看着他，挣扎着在灰袍道人的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灰袍道人一脚踹在秦天荷腹上，少女再次飞了出去。

　　接下来，崔忆寒目睹了一场永生难忘的施暴场面。

　　许多年后，两人都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大术士，崔忆寒想起当时的情形仍会不寒而栗。

　　“你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痛吗？你不害怕吗？”他问秦天荷。

　　“因为我不喜欢输啊。为了赢，我会拼尽全力、不择手段。”秦天荷满不在乎的回答。

　　崔忆寒回忆起她一路成长的岁月，发现秦天荷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勇往直前、从不怯步。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灰袍道人果然说到做到，每次出手必断秦天荷的一根骨头。秦天荷没有胆怯，奋力反抗。灰袍道人脸上、身上都有血痕、咬痕。

　　秦天荷的血溅得满地都是，大多数是她吐出来的。

　　朝天伞早已落到地上，仿佛觉察到主人的危险处境，不断发出悲鸣。

　　灰袍道人一脚踩住秦天荷的脸：“不求饶吗？很好。希望你在丹炉里的时候也这样。我最讨厌女人的尖叫。时辰差不多了，该炼丹了。”

　　秦天荷看着他，蠕动着嘴唇说了句话。

　　灰袍道人没听清，俯身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天荷抬起手，用折断的手指在他额头上画下最后一笔，对着他嫣然一笑，说：“你知道燃血咒吗？”

　　灰袍道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血从他的七窍流出，灼伤了脸上的皮肤。

　　灰袍道人痛得在地上打滚，但很快那种灼烧感便消失了。从双手开始，他的身体在阳光下逐渐化为烟尘。

　　几息之后，地上只剩一件灰色道袍、一双旧鞋和一束拂尘。

　　“你欠我一条命。”秦天荷看着终于勉力站起来的崔忆寒，说。

　　“欠你十条都行。”崔忆寒蹲在她身边说。

　　秦天荷心中一轻，任黑暗将神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