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烹茶香》千翩

11、第十章谁家少年归田园

　　川蜀之地群山环抱，连绵不绝，除去成都占据地势平坦的优势形成大规模的川蜀主城之外，在山体连绵的每一处山坳都会星星点点分布着散户，他们聚少成多，乐在其中，过着淳朴的田园生活
　　而千灯镇，是作为连接大西北，进入藏族和川蜀的一条最为便捷的过路小镇相比于其他小镇热闹了许多
　　镇中有一家面馆，他家的红汤爆鱼面具有食疗功效，据说食之可增加习武之人的兴奋状态，大大提高招式出手的速度，但因老板每天限量，一时之间附近的江湖人士都来一尝究竟，生意火爆。
　　而这家面馆的老板，有一个十分诗意的名号，叫尧琴公子~
　　当然，就是昔日还没闯出名声的自封大侠的我
　　又是平凡的一天，收了摊子，我拿着鱼竿，准备前去镇子南边的千灯湖，去捕捞红汤爆鱼面必须的食材千味鱼，刚出了院子，锁了篱笆，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声
　　“尧琴公子，说好的斗琴呢，怎么又拿了鱼竿去钓鱼？”
　　“就是就是，天天劳役我夫君”接着男声说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来人正是醉落浮华的帮主和副帮主君可见和卿可知夫妻
　　江湖帮会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江湖地位和权势争名逐利的好战人士，类似于潇湘阁，故梦为首的正反联盟，在江湖上搅弄风云，抢夺武林至尊的地位，还有一种就是淡泊名利，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找一个栖息之所，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类似于醉落浮华
　　我离开南宫世家向西南出发，正好碰上他们的帮众在路上为明天的帮主大婚派发喜帖，他们的帮主喜欢热闹，底下的兄弟们就准备为帮主的接亲队伍多拉一些人马
　　由于南宫世家饲养的马匹一向威猛高大，气宇轩昂，就此我成了他们公认的群众队伍的“领头马”
　　好巧不巧
　　婚礼当天，在他们盘踞的驻地仙珺岭，接亲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谁知迎亲乐队的琴师身体抱恙，无法出席
　　别看醉落浮华的名字起得很漂亮，但全帮会精通音律的只有帮主君可见，他听到此噩耗，脸黑了一大半
　　难道堂堂新郎不绑着红花走在队伍最前端，要去乐队中弹琴？
　　眼看吉时就要到了，偏琴师又是乐队最重要的部分，大家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而我在落霞峰时闲来无事翻遍了华山派的乐谱典籍，相比于那些完全不懂的糙汉子们好了那么一点点，于是又成了首席乐师
　　我的加入保障了成亲典礼的顺利进行，君可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我熟络了起来
　　还记得我站出来时，君可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感谢兄弟救我于水火之中！此等大恩，我和我夫人无以为报！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我内心十分忐忑，虽说音律通，但不知熟练度是否达标，要是弹错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呵呵...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乐队从现在开始就听...嗯...兄弟...你叫？”
　　“呃..叫我尧琴就好...”我默默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琴，上面刻着一个尧字，是一把好琴
　　“好！听尧琴公子指挥，兄弟们我们出发！接你们嫂子回家！”
　　“走咯！接嫂子去咯！”站在校场的帮内兄弟们也跟着呐喊出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看似温润的君子成亲的当天也飒气了一回
　　由于我帮了人家的忙，也就成了当天婚宴的上宾，虽然晚宴时分我的手已经累的抬不起来，但看着那一对正在敬酒的璧人，心中无比畅快，他们正在和宾客打趣，说道报羞之处，新娘子还抡起了拳头，而君可见则大笑着揽着自己的妻子，飞快的亲到了新娘子的脸颊，周围宾客都跟着起哄
　　我突然就想到了伊钰
　　如果...他没有卷入江湖纷争，苏墨晗也没有因此而死，如果恰巧我与他相识也是这般喜庆的日子，我也会倾尽全力为他弹奏
　　不过...为什么我竟有些羡慕设想中的她？
　　我抬头望向远方，正好与君可见实现对接，他遥遥相望向我敬酒，我亦回敬之
　　甩了甩心中念头，墨晗已经死了，如今有资格与他并肩作战的也不再是我...
　　此后
　　君可见见我孤身一人，便热情的邀请我加入他们
　　我想到我今后要打听的事情，怕会给他们惹来麻烦，婉言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不过离仙珺岭不远的鸡鸣驿人流量挺大，倒是可以打探几分消息
　　于是在君可见的帮助下，就先在此地安了家，为了糊口，我这个君子也没办法远庖厨
　　开起了小面馆，没想到生意还挺不错
　　而他们时长来看望我，帮我种地，钓鱼，我内心十分感激
　　然而来来往往两个月，自从众人前往鸡鸣驿寻宝无果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关于黑木匣的消息，而那冰室中消失的尸体，更是无从查起
　　千灯镇四季分明，大雪伴随着降温如约而至，川蜀山路本就崎岖，再加上大雪封山，镇子上来往的人就变得稀疏
　　我和君可见夫妇三人在千灯湖面上凿了洞，坐在冰面上钓鱼
　　“尧琴，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仙珺岭过了二十便也要封山了，你不如就跟我们回驻地，一起过年吧”
　　“是啊，年下你一人孤零零的，而且没有武艺傍身，君哥他实在担心”
　　我内力空空，习武之人一探便知，这也是君可见他们时常来镇中探望我的原因，一来是觉得我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二来也是想要护我平安
　　虽说我已经十分豁达的不再去想失去武功的事，但被人提起又是另一码子事了，当初选择不辞而别，不也是因为担心成为伊钰的累赘吗？
　　总不能换了地方继续当别人的包袱吧？虽然他们没有恶意
　　“谢谢你们的盛情邀请，但我还是不去了，我怕大过年的你们琴师又生病，我的手就不保啦”
　　立足于江湖之上，如果没有武艺傍身，便失去了护身符，时时刻刻都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不过我现在可是一身轻松，镇上民风淳朴，从没人想要知道我是谁，而我更没有江湖上令人趋之若鹜的宝典秘籍，哪有什么他们宰我的由头
　　自己一个人悠然自在，也别有一番滋味
　　与他们分别后，我回到了镇中
　　古朴的街道两旁，每家每户已经都挂上了灯笼，形状各异，也是这里的风俗，由于镇子里没有名贵的四季树木，一到冬季，就只剩下皑皑白雪和光秃秃的树枝，街道上总是缺少一些色彩，于是村民们便制作了色彩斑斓的纸灯笼，挂在家门口，有的串成串，有的编织成花环，就形成了独有特色的千灯
　　然而走过街道，只有一家还没有挂起，那就是我家
　　不行，我得加快脚步，赶上潮流才行
　　夜幕降临，家中的大人开始呼唤还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子，我拎着渔具和半框千味鱼悠朝家中走去，和过路的村民打招呼
　　“若惜....”
　　我瞬间定住，来到这个镇上，我一直以尧琴为名，让我震惊的也不是这个名字，而是说出我名字的正是那个落霞峰上悉心教导我的嗓音，也是我受伤后等我醒来急切呼唤我的嗓音
　　我扭过身来，看到站在皑皑白雪中，依旧屹立挺拔的他，身上白衣几乎和雪融为一体，只有衣摆上暗纹与身后的背景隔开，头上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容颜，斗笠之上的发色如墨，像是一张被一笔墨色点缀了的洁白无瑕的宣纸
　　虽然看不到脸，但人群中里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伊钰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喜之一，在这个诺大的世界，能有人牵挂着你，与你相遇，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开心的笑了，似乎没有那些糟心的事，只有相逢的喜悦，我放下手中的器具，快走两步奔向他，上前与他撞了个满怀，力道冲的他向后踉跄了半步
　　站定后我双手扶住他的臂膀，惊喜的问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我武功尽失，伊钰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出于鸵鸟心态也没有打探我的行踪，但时间越长依旧音信全无，心中就愈发不安，终于在等了一个多月后安耐不住动身去寻找，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我并没有离开蜀地，五天前他从鸡鸣驿赶回成都，无意之间听说千灯镇有一家面馆，就想着来看看碰碰运气，没成想还真的遇到了
　　“你...怎么样？也不给我来信...”确认是我后，他撩起面纱，他小心翼翼的问，神色中隐藏了很多情绪
　　“我当然好啦！我开了家面馆，味道很不错，诺，这是我今天新钓的鱼，回去做给你尝尝”
　　“那你也不可...”
　　未等他话说完，我拽着他，上前拿起鱼筐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家门口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旧友重逢，怎么能少了酒呢，你等我一下我去打酒”说着我丢下了手中的器具，进屋拿了酒坛，“等我，我去去就回！”再次跑出门去
　　留下身后欲言又止的伊钰
　　我知他心中依旧充满了负罪感，本也没打算一直躲着他，既然这么有缘分偶遇，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晚饭的前半程，我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师兄我做的菜怎么样？”
　　“这是我亲手种的”
　　“你尝尝这个冬笋”
　　“这是下雪前我去山上挖的”
　　“这酒虽比不上梨花醉，但也是镇上出了名的好酒了，他家今天都卖光了，剩下的老板要自己喝，是我软磨硬泡用尽了浑身解数才买回来的”
　　“伊钰师兄，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得隔了多少个秋了，来，再喝一杯！”
　　酒喝了大半，酒劲已经渐渐涌上来，我摇摇晃晃的看着伊钰，依旧还是很清醒的样子
　　赌气般嘟囔道“师兄，你的酒量可是越发好了”明明眼前的人在我的小聪明算计下，喝的比我还要多一些
　　他放下酒杯与我对视，又迅速滑开视线，低头看向桌角，随后小声的说道“若惜...我着实算不上合格的师兄，你两次跟我出行，一次受了重伤，一次...经脉受创，我...”
　　“嗯...说的有道理”我佯装思考状，慢吞吞的说
　　他闻言又抬头看向我，眼中先是愧疚神色，随后痛苦的闭了眼别开头，干巴巴的声音从他嘴中传出
　　“若惜...对不起...”
　　“叫你师兄让我平白矮了辈分，那以后我就叫你全名，叫你伊钰！叫你小钰！就有一种我是大哥，你是小弟的感觉”说完我还憨憨的笑了起来，叫他小钰，很有画面感
　　我看向他，却没想到他神色并不因我的玩笑而放松，而是整个人都像是一张纸皱巴在了一起
　　看来玩笑疗法并不见效，我还是直入主题吧...
　　我踉跄起身，手臂支着桌子，身子向前倾去，慢慢靠近伊钰，直视着他的眼睛
　　“伊钰，我的救命恩人，好友，师兄，师傅”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着他的称呼
　　他因我的举动，与我对视，我接着说道
　　“自打我失忆以来，这世上的一草一木都与我无甚关系，成了孤身一人，但，是你先救了我，再教导了我，我这身武艺本就拜你所赐，能在杀人庄派上用场，不正是物有所用吗？”
　　他的眼睛里倒影着我的身影，我能看到我的表情严肃认真，对，就是这样，彻底打消他的顾及
　　“我如飘萍无牵无挂，没了武功，你看我不照样生活自在？可你不一样，如果是你中了那一掌，你要怎么完成恩师遗志？怎么去报挚爱之恨？况且你身处旋涡之中，我跟着你怕是会更加拖累你，所以你在明，我就在暗，在不显眼的地方才好打探消息”
　　说完，我坐回凳子
　　“所以，就算那晚我知道结果，还是会这样做，这是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
　　我自顾自的拿起酒坛帮他倒酒，没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只不过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似乎一时之间无法消化我话中含义
　　我瞧瞧的给他倒了满杯，而我自己则只倒了半杯，我就不信，这家伙这么能喝
　　“对了师兄，黑木匣和墨晗有消息吗？”
　　“啊？”
　　他明显没反应过来话题的转变
　　“应该是没有吧？自从前些阵子众人前往鸡鸣驿无果之后，我也没有听到一点有关于黑木匣的消息”
　　他没有接我的话
　　而是如负释重般“若惜,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方法帮你恢复武功”
　　“好啊！那这之前，你可要好好保护我！”我看他终于解开心结，亦微笑回复他
　　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若惜,谢谢你”
　　“小钰钰客气！要是真想感谢我，那我们就不醉不归！”
　　他终于露出了重逢后的第一个微笑，他的笑容还似落霞峰时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好，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