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Yuns

3、齐国和亲（二）

　　日头正盛，丝丝光线透过窗户照在他们二人身上。
　　李潇潇不得不承认，她鲁莽了，来找他是有事不假，可心里的悸动更是不假。
　　这是谍者大忌，伤人害己。
　　李潇潇忽而觉得自己真是糟透了，从当初对他有了怜心，便是错了，一步错步步错，若他们二人当真……当真相互动了情，她可是罪人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情岂是想动就动，想收就收的？
　　“云公子，我便先退下了。”
　　潇潇出了门，吴掌柜连忙迎上：“都吩咐完了？”
　　潇潇点头：“我先离开了，若等队伍进了京都，便来不及了。”
　　潇潇侧头看了眼屋里的人，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此处。

　　离北齐京都还有不到百里，和亲使臣队伍虽是紧赶路程，却在最后时路，慢了又慢。
　　玉吟学着李潇潇的语气开口：“停下来休息一下，整理衣物，不要让北齐小看了。”
　　墨烨抬手，阻止了队伍行进。
　　“墨大人，你过来。”玉吟高声。
　　墨烨走过来，敲了敲轿车。
　　“若她迟迟没有回来，我们也不能一直等……”
　　一阵马蹄声传来，墨烨开口：“回来了。”
　　玉吟叹了口气，幸好。
　　潇潇下马，一个箭步上轿，看向玉吟，开口：“行程！”
　　“公主怎么这会儿才到？”
　　李潇潇不答，望向她：“我出城时，北齐高官已有人来，一会儿由我先下。”
　　玉吟点头。
　　李潇潇待车停下，手拿匕首下车。
　　“沈重，北齐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特来迎亲，望公主下马车转上北齐迎亲马车。”
　　“沈大人，我家公主嫌麻烦，便不折腾了。”李潇潇手拿匕首，直直射向北齐轿车，“况且，轿车有损，实乃不详。”
　　一旁官员喋喋不休，这换乘轿车乃是习俗，若是不换乘，这又怎么能算数？
　　沈重朝轿车走去，取下已经插进去的匕首，走向李潇潇，在她面前十厘米处停下，微微俯身，他低低的笑：“姑娘还是收好自己的匕首，小心伤到人。”
　　“走吧！各位。”沈重对于这件事毫不在意。
　　李潇潇冷笑，坐在马夫旁边。
　　从前方转来的目光时不时落到李潇潇身上。
　　只听一道威胁的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见：“贵国是对我庆国有何不满吗？”
　　沈重连连赔笑：“姑娘说的哪里话。”
　　“说的是人话，对您说的。”李潇潇毫无顾忌，面带笑容，似乎一切于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沈重自觉不讨好，也就不再侧头。
　　墨烨望向李潇潇，示意她看向路旁围观群众。
　　李潇潇转头，便看见言冰云就这样站在路旁，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李潇潇不敢有所动作，毕竟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下。
　　“永嘉公主，前来北齐，我北齐荣幸之至。”到达宫门口，沈重下马，行了礼，“沈重请公主下轿！”
　　周遭的人皆跪下低头，沈重亦是如此。
　　李潇潇发出冷笑。
　　“姑娘这是何意？”沈重猛的抬头看向李潇潇。
　　“沈大人，北齐之礼便是如此？”李潇潇视线环绕一周，发出嗤笑，“可笑，竟如此无礼。”
　　沈重不明。
　　“贵国竟穷困至此？”
　　北齐宫殿毫无喜色，与平常无虞。
　　李潇潇手中匕首又是一扔，不偏不倚正正当当刺入沈重身旁的一名侍卫。
　　“沈大人不介意吧！？”李潇潇面带笑容，如浴春风，不等沈重回答，她又继续，“既然贵国没有财物来置办这些，便由人来添一添这红色喜气。”
　　旁边的官员都不免倒吸一口气，对于这位婢女算是开了眼界。
　　沈重依旧不甚在意，不过一条人命，有何重要。
　　“公主可以下轿了吗？”
　　李潇潇下轿，让开：“公主请下轿！”
　　玉吟一脸冰冷，周深寒气逼人：“走吧。”
　　李潇潇跟在玉吟身后，经过那个无辜侍卫身旁时，她顿了顿，弯下腰取出匕首，还一脸无所谓的在那个侍卫身上擦拭了一番自己的匕首。

　　“永嘉公主来，朕有失远迎。”
　　永嘉，李潇潇的封号。
　　“婢女顽皮，还望陛下见谅。”
　　玉吟意有所指，既然她都已经提出来了，这北齐皇帝更不能有所责怪，反而还要宽宏大量不做计较。
　　战豆豆倒对这个李潇潇没什么感觉，他们毕竟也是对国，作为皇帝不为难她都算好的了。
　　“无事，都是小事，不妨碍你我两国相交。”
　　玉吟大方一跪：“参见陛下。”
　　“快快起来，永嘉公主实在不必如此。”
　　李潇潇跟着跪下，她很清楚玉吟在大事面前自有分寸，她不担心。
　　“贵国在和亲书中没有提及和亲的人，却是指名道姓的要我前来。”玉吟沉着脸，她是高手，却也经常生活在黑暗中，她的脸上属于她唯一表情便是高冷。
　　“不过，父皇却也答应了，这毕竟是两国交好。不知陛下如今可能告知，以便潇潇能多做些心理准备。”玉吟对上战豆豆的眼，给人一种低气压的感觉。
　　战豆豆笑道：“朕之后宫还未扩充，若公主愿意，朕的后宫之主便是公主。”
　　李潇潇叹：战豆豆，一介女流之辈，扛起北齐这个大国，实在不容小觑。她呢？装了这么多年，真的以为自己便是男子了吗？
　　“当然，永嘉公主若是不愿，朕也有几个合适人选。”战豆豆见玉吟没有反应，继续开口，“骠骑大将军霍邱，实乃一代枭雄，与公主也是级配。”
　　这当场定亲议人，李潇潇实在是第一次见。其实不仅仅李潇潇第一次见，在场的哪一位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事。
　　“贵国和亲人选岂能是我定。”
　　“无事，我与庆帝来往书信曾说起这件事，他让公主你自己拿主意。还是要看公主心意。”
　　这件事，玉吟还真没办法拿主意，她如今更不能正大光明去问自家公主，实在不好办。
　　“陛下一定要我当场说个所以然吗？”
　　这皇帝还没有开口，倒是这沈重迫不及待：“自然是如此甚好。”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我瞧着沈大人也不错，听闻沈大人也没有娶亲，可不比那什么骠骑大将军要好的多。”李潇潇开口。
　　玉吟抬手：“玉吟，胡闹了。”
　　她接收了李潇潇的讯息，开口：“沈大人还请见谅。”
　　“公主还是该好好管管这下面的人，别乱咬人。。”
　　“我这下面的人不是经常乱逗狗，这也不知今日怎么回事。”玉吟这嘴，可是与李潇潇学了八分去。
　　关键这沈重还无可奈何，他自己想起自己今日吃瘪了数次，心头也不由得恼火起来。
　　“公主可想好了？”战豆豆权当闹剧，不甚在意。
　　“这霍邱在哪里，我先见上一面。”
　　战豆豆看向身旁的人——海棠朵朵，这海棠朵朵高声：“骠骑大将军进来吧！”
　　只见一年轻男子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脸色略显苍白，却是俊美绝俗，神情安宁，微带笑容：“臣参见陛下，见过公主。”
　　“永嘉公主，这霍邱可曾见过你啊！”
　　李潇潇心中咯噔一下，却见那人面上平静，更没有想要拆穿她的意思，她开始怀疑，这见过她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
　　霍邱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更像是读书生，丝毫没有将军的气息。
　　“公主可是变了许多。”
　　霍邱此言，意有所指，李潇潇明白了，玉吟明白了，墨烨也明白了。
　　“我对霍将军没有印象，更不记得我们见过面。”
　　“当初不过只是远远见到公主。”霍邱停顿，眼神有意无意落到李潇潇身上，“如今倒是近距离见到了。”
　　战豆豆笑脸相送，美其名曰：让二位培养培养感情。
　　出了宫门，李潇潇一个转身便想离开。
　　“姑娘不妨一道。”霍邱给人很温暖的感觉，是个大哥哥，完全看不出杀伐之气。
　　李潇潇收回脚，她还没有被人如此“威胁”过。当然除了那远在天边的庆帝。
　　“将军说笑了，是我让我家婢女帮我采办一点东西。”此时不解围，更待何时。
　　霍邱咧开嘴，笑出了声：“那就更不必了，将军府会有公主需要的东西。”
　　“只是，现在需要公主配合配合在下。”他那“公主”二字特地强调，着重了许多。
　　阳光就此洒在霍邱的身上，连李潇潇都忍不住感叹，这哪是个当将军的料，完全是活脱脱的明星偶像啊！
　　若说言冰云是冰中极寒，那这霍邱便是和煦的阳光。
　　这一次，的确是李潇潇有失考虑，她不曾想过居然会有北齐人见过她，这是她想不通的。

　　“霍将军有话，便直说吧。”
　　霍邱请她们坐下，颇有闲情地给她们倒上茶水：“这是北齐特有的庐山云雾，也是很不错的。”
　　玉吟沉着脸，她对眼前这个将军，很不看好，特别是他在耍心机！！
　　霍邱的目光真真切切的就这样落到李潇潇身上：“永嘉公主，下这一盘棋是为了什么？”
　　她笑出声：“我不曾见过你。”
　　“我曾在南庆宫外，见过公主。”
　　南庆宫外？她通常出宫前往的地方，便只有......
　　“李云睿在同你做交易？”
　　是了，若说霍邱见过她，便只有在南庆总支财权特办处，他能够见到她，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公主此话差异。”
　　这货话说一半，不说了，成心让她不好过。
　　若李云睿同他有交易，那......
　　北齐！！是北齐！！
　　那双眸中透出惊愕，她一直知道李云睿的野心大，却从未想到李云睿竟与北齐有此勾当，牵连的人究竟如何，她不曾得知，毕竟还是有部分财权依旧放在李云睿手中。
　　怪不得，她对于北齐财权如此重视。
　　他轻轻地笑了，轻笑时若鸿羽飘落，甜蜜如糖，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
　　“看来公主已经有了答案。”
　　她现在感受到了绝望，若是如此，那言冰云呢？他为谍者这件事，李云睿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
　　她不停的清理自己的思维逻辑，不不不，她不会，至少现在不会，只是以后会不会便不知道了。
　　“公主想要如何推掉这份婚约？”
　　“大殿上，公主选了在下，便是陛下那里不好行事。若在下没有猜错，公主是想要去青楼一趟吧。”
　　李潇潇不经意间微微皱眉，她很累，与聪明人说话很累，特别是与自己敌对的聪明人。
　　李潇潇硬憋下一口气：“既然将军都知道了，那便没什么好谈的。”
　　她噌的起身：“走了。”
　　李潇潇站在玉吟身旁，一手扶着她。
　　“如今作何打算。”
　　打算？她现如今可是被霍邱这人吃的死死的，哪里还有她发挥的余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的眼中透出无可奈何，她对于如今局面有点抓狂，这不在她的把握之中，“墨烨呢？”
　　“应当在暗处的。”玉吟答，等她们走到大门，“我们去哪儿？”
　　玉吟一脸茫然。
　　二人脚步蓦地停下，这二人都不知道，方才还走得如此……直接。
　　肯定不可能倒回去问那个什么霍邱，断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咱们要有志气，不能让人看笑话。”好歹也是代表了庆国，不能失了底气。
　　“公主。”
　　！！！
　　得了，已经让人看了笑话。
　　玉吟拉拉李潇潇的衣袖，坦然转身：“霍将军。”
　　“陛下派人修建了一座公主府在南安街，在下带公主去。”
　　玉吟抬手一挥：“不必了。怎好麻烦将军。”
　　霍邱随意靠在一旁，挑了挑眉，意思为“请便。”
　　玉吟颔首，退后两步转身迅速离开大将军府。
　　“我们去哪儿？”此言只是询问是不是去找言冰云，只是不好开口。
　　李潇潇立马回复：“不，身后有人。去前面集市逛逛。”
　　“是霍邱的人？”
　　“不一定，具体是他，还是沈重，并不一定。”
　　李潇潇望了一眼玉吟身上的衣服：“当初低调一点不好吗？现在……走吧，先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
　　玉吟无语，这是她的本意吗？她哪儿知道她家公主一天天干这些事儿。
　　“二位姑娘选点什么料子？”
　　“我家小姐看看衣服，掌柜推荐推荐。”
　　那掌柜打量了一番玉吟身上，却识趣的绝口不问。
　　“这边请，这都是才裁好的，姑娘若是喜欢，可以试穿。”
　　“这都是才进的锦缎，都是上好的料子！”
　　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让人眼花缭乱。
　　“就这件吧。”玉吟随手点了一件，进去换好后出来。
　　李潇潇竖起大拇指，这才像样嘛，以前那些在南庆穿的衣服，不是男款，就是为了行动方便的简装，咱们玉吟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儿啊！
　　“这衣服送到南安街的公主府。”李潇潇凑到掌柜耳旁耳语。
　　玉吟与李潇潇二人互相点头，走进去后翻墙离开。
　　“我来北齐时，熟悉了地图，自然知道北齐各个谍点。”她解答，玉吟虽然不问，但她愿意费点口舌。
　　玉吟看她，这路不用想，去找言冰云吧。
　　刚刚是谁说的不去？？
　　“方才是方才，现在摆脱了人，咱们是得去他那儿，让他款待一下我们啊！”

　　李潇潇同玉吟趴在□□头，打望里面，在院子中，只有言冰云一人，独自喝茶。
　　“来了，便从上面下来。”
　　李潇潇纵身一跃，稳稳落到地上，跑过去蹲在他面前看着他。
　　言冰云起身向后一退拘礼：“公主。”
　　她撇撇嘴，干脆一屁股做到地上，玉吟见此已是见怪不怪了。
　　言冰云有些吃惊，他是从来没有见过李潇潇这幅……这幅模样。
　　那李潇潇，好歹也是个封号永嘉的公主，在南庆自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干些混事，她再怎么混世魔王，也只有玉吟和墨烨清楚。
　　再不济，或许她义父和那庆帝也清楚。
　　她盘着腿，直直盯着他：“我这儿就这么见外，那沈大小姐来的时候，看你可和别人聊的开心呢！”
　　言冰云的脸上炸裂出一个笑来：“公主来此，便是此事？”
　　她死活不肯起身：“我饿了！我要吃好吃的！所以才特地找你！”
　　“公主先起来吧，进屋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玉吟上前去扶她，她往前挪了几小步，伸出双手，奶声奶气地：“抱！”
　　玉吟脸上的表情宛若被雷劈了一般，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家公主没喝酒吧！今天怎么净说些浑话！做些蠢事！
　　这言冰云是何许人，是鉴查院的人，更何况这人事事以庆国为先，当初她不担心自家公主和言冰云走得近，是因为她能够感觉到公主是拿言冰云当挡箭牌。
　　可……可、可是今天她家公主竟然……
　　以后，公主可是同庆国势不两立的，这言冰云便会是公主的敌人，这个利弊关系，不应该是自己去说啊！自家公主这，这应该能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啊！
　　言冰云看着眼前的手，心中某处似塌陷一般，软软的。
　　他叹了口气，上前将李潇潇公主抱起来：“怎么？还要我抱你去哪儿？”
　　潇潇挑眉，嘻嘻笑着，跳下来：“得得得，我和玉吟自己走！”
　　玉吟连忙凑到李潇潇身边，离言冰云越来越远。
　　“公主……”
　　“我知道，有失分寸。”李潇潇脸上恢复平静，“我也知道，他不会背叛庆国，不会背叛父亲，更不会背叛义父！”
　　她的目的是搅动整个南庆，而他是忠于南庆！她一切为了多年前的旧事，他一切是为了大庆！
　　她都知道，可是，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哪怕只是一点点，一小步。
　　“玉吟，让我放纵这一次吧！我与他如此说话的时间或许不长了。”
　　玉吟不言，她心里也很明白这些事情。
　　她家公主，是为了一个叫叶轻眉的女人，她知道那个女人，是大庆的一个传说，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最后不也……死在了大庆。
　　李潇潇对叶轻眉的印象很深，她是婴儿时，叶轻眉便时时伴她身边，同她说话。
　　那是一件暗室，暗室里，是21世纪高端的技术器材，她不认识叶轻眉，可叶轻眉似乎认识她。
　　她的身体被那些器材禁锢着，无法长大，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可是后来，叶轻眉毁了暗室里所有器材，她却就这样待在暗室里，后来的后来，是庆帝将她抱出了暗室，她就此以后，有了身份，是庆帝给的。
　　只是庆帝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而李潇潇的一举一动更在庆帝的监控中，她李潇潇见识过庆帝的手段，自是知道这人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