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之梅香如故》柳行云

1、初见

　　贫僧与她相识在十二年前的一场瘟疫里，彼时我们尚且年幼，跟随着师兄师姐们一起下山除邪祟，便自然而然地碰到了。
　　贫僧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及膝衣裙，左右两边的辫子上扎着深蓝色的蝴蝶结，左手拿剑，右手习惯性地叉着腰，颇有些侠士的样子。她跟随在高亚男师姐和华真真师姐后面，仔细地观察着身旁的一草一木。
　　两大们派简单地见过面后，开始互相协助调查瘟疫事件，在短暂的汇报与讨论之后，大家决定先分组调查。我与她恰巧分到一队，由一位师姐担任队长。
　　她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对我笑着,道:“我叫江月，这位是我的师姐华真真。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笑容恍若二月春风，唇边的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小僧圆悟，见过华真真师姐和江月师妹。”
　　“虽然大家都已经分好了小组,但是还有几句话要嘱咐每一位弟子······第一,切记不可······”
　　小木台上的风无涯师兄还在长篇大论,一旁的江月师妹却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哎，圆悟。听闻每一个门派都有一首自己的校歌,我们华山的校歌名字可好听了，不如你猜猜叫什么”
　　师父在下山前交代过我,要听从指挥,特别是当前辈在讲话的时候,不可以开小差,更不可以不尊重前辈。可是该有的礼貌应该还是要有的吧所以我只打算回江月师妹一小句话。
　　“小僧不知。”
　　“哎呀，你猜一猜嘛，不然一路上多无聊呀，都没人陪我说话。平日里师姐她们都只······”
　　她又小声嘟囔了几句，但我没有仔细听清她说了些什么。随后大家都散开了,各个小组开始分头调查瘟疫事件。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下山历练，我总是对周围的环境异常敏感，比如刚刚穿过了三条小巷，虽然还是在村子里，但村民越来越少了，路边横七竖八的村民的尸体变得越来越多。
　　“华师姐，此地似乎有些异样。”
　　“是的，看来妖邪就在附近，注意观察附近情况和地形。”
　　“知道了,师姐。”
　　“是，圆悟听命。”
　　“别这么一本正经嘛，大家都是同龄人。”
　　“可是师父教导我们，在山下要处处小心,要时刻遵守礼节。”
　　“唔······但是······”
　　“嘘······”华师姐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空气中似乎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此处有妖气，按剑待命。”华师姐低声道。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周围渐渐起了白色的烟雾，起先还是若有若无的几缕，随着我们向前走进，薄雾一点点地变得浓稠。
　　忽然间天地变色，原本晴朗的蓝天被灰暗的雾色遮挡，五丈外的农家小屋显得十分暗沉，一股股黑色的烟瘴从内屋串出来，转瞬之间，便向我们围绕来，在我们的四周游荡。趁烟瘴还没有向我们发起攻击之前,我急忙向天空发射了一颗信号弹。当信号弹在空中炸开时,烟瘴就像得到了号令一般,开始向我们玩命般的冲来。
　　“好强的妖气!”江月用剑抵挡住了几次黑色烟瘴的攻击，强大的冲击力险些将她推倒。前方的华师姐应付自如一些。眼看江月将要抵挡不住，我立即劈断向我冲来的瘴气，闪身上前迅速用杖劈开纠缠着她的烟瘴，与她背靠背站着。华师姐也闪身站了进来，形成了对外的三角防线。
　　“师妹开保护盾!圆悟与我一同结阵!”
　　“好!”“是!”
　　阵法发动，所有冲进阵法的烟瘴，在保护盾和阵法的互相作用下化为灰烬，剩下的烟瘴徘徊在阵法外围，一次次地对护盾发起攻击。江月是我们三个中武功最弱的一个，很快她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师姐,我快坚持不住了，护盾要破了。”江月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上已没有了血色。
　　“还能坚持多久”
　　“不到半炷香。”她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被她不留痕迹地抹去。
　　华师姐右掌贴住江月的后心，给她输送内力。
　　前方的院落黑气越来越重，烟瘴的呼啸声中传出女人的轻笑。艳红色的闪电球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隐隐地勾勒出女人妙曼的身形。
　　“不好!前面院里来人了，是林清辉!”江月一声惊呼。
　　“呵，”蒙着面纱的女人冷笑道，“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区区几个入门新弟子都杀不了。”
　　“圆悟师弟,照顾好江月。我去迎战。”
　　“华师姐有几层把握”
　　“不到四层，但总得试一试。”
　　华师姐闪身离开屏障,随手斩杀了几股冲我们而来的烟瘴，朗声道:“听闻林姑娘身手了得,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华真真就来请教林姑娘几招!”说罢便挥剑闪身逼近林清辉。
　　林清辉嗤笑一声，用法术幻化出绯色电球道:“自不量力的家伙，姐姐今日就陪你们多玩玩儿，让我猜猜你们能撑过几招。”
　　话音刚落,一阵凌厉掌风将林清辉逼退两丈远，我们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久闻万圣阁大名，今日方得见真容。女施主想取老僧弟子和华山少侠的性命，还得先与老僧过几招。”
　　我转身向后看，惊喜地看见掌门站在离我们一丈远的地方。
　　“呵，老和尚还真是无趣。也罢，姐姐今日还有事，等下回有机会，姐姐再来陪你们玩儿,哈哈哈······”林清辉一闪身，消失在淡红的烟雾中。重重烟瘴随着她的消失也一同散尽，农家小院也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噗!”江月强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我迅速揽住她，她跌进我的怀里，血腥味中含着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令我有些揪心。
　　“华山后学华真真,参见少林掌门。”
　　“徒儿参见师父。”我半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他。
　　“圆悟,与为师一同回去。”
　　“是,弟子遵命。”
　　“圆悟师弟,我抱她回去休息,刚刚多谢你了。”华师姐从我怀里揽过江月,起身返回客栈。
　　我跟在师父后面,悄悄回头瞥了一眼被华师姐抱在怀里的江月。忽然间,心里某处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在肆意地生根发芽。师父重重地咳了一声,我赶忙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跟在师父身后。
　　接下来的几天便没什么要紧的大事了，因为第二天华山掌门亲自下山坐镇，林清辉自然是不敢来招惹这个武功高强的铁面女人。其余门派的弟子都闻讯赶来，一起帮助安抚和治疗受灾的村民，做各相善后和重建的事宜。我也不例外，那天我和师父一起回了少林，便在禅医尞寻得了治病的方子，连夜赶回小镇，按照方子上的药引去药铺抓了药，放进瓷罐里开始煎煮。
　　待我煎好药给江月送去时,华山派的高亚男师姐已经在屋内了。我在门口放下药汤,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听见屋里的高师姐说道:“既然来了，不妨进来看看她。”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我双手合十向高师姐行了礼，端起汤药走进客房。
　　榻上的人还在昏睡，不过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这令我安心了一些，我将药放在榻前便起身走了。后来的几天，我每日都会去送些汤药，顺便再仔细地给她把一次脉。我能感觉到，她在一天天地好起来。只是她的脉象总是有些古怪，像是有一处暗流在体内涌动，随时都会有冲出桎梏的危险，但总有另外一股力量在与之抗衡。
　　我没有与旁人问及此事，只是在药引中加入了几味有凝神清心功效的药材。
　　后来有一次高亚男师姐叫住我，对我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圆悟师弟在诊脉时,是否也发现月儿的脉象异于常人”
　　“是，愿闻其详。”
　　“她是在她娘胎里落下的病。她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被仇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幸亏及时发现,请来了江湖中最好的医师救治,才保得平安,可是月儿自打出生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需要每天用药物维持性命。后来没过几年,她的父母就双双惨死在万圣阁手中,所幸她母亲与我们掌门是故交,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掌门。掌门一直孤身一人,对她视如己出,为了能让她的身体能好一些,便把《清风十三式》传给了她。我们平日里也是对她多加呵护,不敢让她做风险高的任务。这次下山历练是她多次向掌门请求、软磨硬泡，掌门才勉强答应下来的。掌门为此还多安排了十几个师弟师妹去保护月儿的安全。我们本想着一场瘟疫,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没想到这件事背后竟也有万圣阁插手。”
　　高师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榻上传来微微响动,江月缓缓睁开眼睛，转头望向我们。
　　“高师姐、圆悟师兄······咳······”
　　“月儿,来,把药喝了。”
　　“若没什么要紧事，小僧先走了。”我垂眸走出房间，却能感觉到她一直望向我的目光。
　　后来，时疫结束，我跟着掌门回了少林，没有再见过她，我临走前又向禅医尞寻了一份药方，交给了高师姐。再后来高师姐来信说她恢复地不错，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安心了些，但在闲暇时，我总会想起她。
　　她说她的屋檐下有一个小风铃，是她母亲送给她的。每当华山雪停后，她就会坐在檐下，伴着风铃的轻响，轻轻地哼唱起儿时她的母亲唱的歌谣。每次讲到这儿，她总会泛起浅浅的笑容，她的杏眼弯成了两弯小月亮，皓齿明眸，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灿烂地像江南三月的粉色桃花······
　　我像是着了心魔一般。

---

作者有话要说：　　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的小短文,终于要完结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