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妖记事》一枝墨竹

5、河伯的新娘（五）

　　未时，李府大厅。

　　“鲤鱼妖还会回来吗？”一名修士问。

　　“那个叫橘叶的鲤鱼妖费如此力气，怎么会轻易收手呢？”姜姜说。

　　林寻安想了想，说道：“姜姑娘说得对，橘叶的目的没有达成，她还会回来的。”

　　橘叶与李家的仇乃是李家的秘辛，考量过后林寻安等人私下告诉了李势，李势也言不要告及旁人，所以除了昨晚在“婚房”的五人与李势外，在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其中缘由。

　　“这可怎么办呀，诸位大师帮帮我们李家吧。”李势知道这积怨百年的仇恨，不是简简单单便能化解的。

　　“我们在明，橘叶在暗，这个局势对我们很不利。”江暄出声，“要想办法……让她现身。”

　　有什么办法呢？众人沉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姑娘嫁人了，橘叶是不是就不会来了？”姜姜缓缓道出。

　　“姜姜，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李势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这件秘辛，王朝朝也不好讲与她听。

　　林寻安将绕在手上的一撮发尾轻轻一拽，说道:“橘叶只是假借了河伯的名头，李姑娘嫁人与否，她应该无甚在意吧。”

　　“说的也是，李姑娘就算嫁出去，不是李家人了，橘叶也没理由放过她的。”姜姜摇摇头。

　　王朝朝叹气，“除妖卫道，不仅要武艺超群，还要足智多谋啊！”

　　“我觉得姜女侠言之有理，鲤鱼妖既然做了假扮河伯娶新娘的局，如果灿灿出嫁了，她肯定会有所行动。”李势突然出声。

　　林寻安不解，李势明明知道橘叶意不在此，为什么还会认同姜姜的想法。

　　“李大人，我觉得……”这个方法不妥。

　　她未讲完，便被李势打断了。

　　“李管家，去张榜为小姐招亲，婚期就定在后天。”

　　“是，老爷，我这就去。”李管家行礼后退出大厅。

　　李势吩咐完李管家后，看向众人:“届时，还请各位赏脸来参加小女的婚礼。”

　　“当然。”

　　“一定一定。”

　　“没问题。”

　　最后商议的结果，便是决定先用李云灿的婚礼引橘叶出来，若是不行再另做打算，大家便散会了。

　　散会后林寻安姐弟二人并未离开，留了下来。

　　“李大人，您明知道橘叶是来寻仇的，和李姑娘是否嫁人没有关系，为何还要为李姑娘招亲？”林寻安实在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你说得对，橘叶是来为河伯报仇的，她要找李家的后人报仇。”李势右手抚上额头，轻声叹气。

　　“灿灿嫁出去了，她就……不是李家人了！”

　　“这——”

　　李势为了让李云灿远离前人的恩怨，竟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可是这尚不能确定是否能引鲤鱼妖出来，又草草地决定了李小姐的婚事。

　　“林女侠，我也是走投无路了。从灿灿说那个‘河伯’开始，我整天提心吊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生怕一觉醒来……灿灿就不见了。”

　　“李家祖上造的孽就让我来偿还吧，只要灿灿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李势无力地靠在案桌旁，掩面。

　　尽管如此无力，但这是一位父亲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的女儿。

　　林寻安欲言又止，旁边的林寻晞默默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地说：“阿姐，我们就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帮他们吧。”

　　唉——都怪我们昨天没能抓住橘叶。

　　“李大人，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林寻安询问。

　　李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林女侠和林少侠见多识广，还请你们为小女择婿把关。”

　　“好。”

　　姐弟二人答应后便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准备出门的江暄和闻子遇。

　　“你们出去吗？”林寻安问。

　　“嗯，我们都没来过安三县，出去看看，不枉来这一趟。”江暄答道，顺势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不……”

　　未等对方拒绝，江暄熟络地上前搂上林寻晞的肩膀，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安三县的大钧寺虽然只有百年历史，但是修筑之后出现了很多神迹，很是灵验，每年都有香客去还愿。”

　　江暄顿了顿，又道：“前往风谲之地险象环生，天纪门本不该将封崟山牵扯进来，还害得你们的两位师兄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三个月前，未及弱冠的小皇帝在南巡时被妖族掳走，天纪门受国师之命前往风谲之地营救陛下。

　　出发前，青林道人派遣大弟子季澄澜来到封崟山，希望封崟山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派人同往风谲之地，寻找失踪的小皇帝。

　　闲云山人念及国不可一日无君，便让大弟子卫岚山和二弟子楚清风同往。

　　两个月后，小皇帝虽救回来了，但伤亡惨重。天纪门数十名弟子死在了风谲之地，领头的季澄澜更是双腿尽废，捡回一条命。

　　林寻安日日盼着师兄们回家，未曾想回来的——竟是五脏俱损、危在旦夕的楚清风，和卫岚山下落不明的消息。

　　闲云山人用丹药暂时吊住楚清风的一口气，留下救治他的药方后，便立刻动身赶往风谲之地寻找卫岚山的下落。

　　林家姐弟在安置好楚清风后，也下山四处寻药。

　　这一个月，他们走遍了三县五城，也得到了不少在各地历练的天纪门弟子的帮助，大大减少了寻药的时间。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不闻侠骨香。”

　　离开的时候便知此行凶险万分，纵是如此，留在林寻安眼中的，仍是师兄们义无反顾的背影。

　　“我依然相信，我们会顺利把二师兄的药带回去，大师兄也会在某处坚守，等着我们接他回家。”

　　不放弃，不认命——是封崟山的师命！

　　——

　　大钧寺，位于安三县桃山山腰，骑马从李府出发，只需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九月已经过了桃花的花期，满山都是绿枝，葳蕤生香，林寻安四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香客，只听得林间鸟语蝉鸣，宁静祥和。

　　到了大钧寺，四人将马拴在一旁，进入寺内，由寺里的师傅领到佛像前参拜。

　　佛像由纯金打造，足高一丈，屹立在高台上，直直地对着门口。

　　林寻安没有想到，在安三县连名字也不能提的河伯，却在这桃山之上有一座供奉他的寺庙。

　　是的，那佛像就是河伯，他闭着眼睛，微微伸出右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难怪香火鼎盛的大钧寺，一路走来没有遇见其他香客，许是因为最近河伯复生的传言，使得他们不敢来此。

　　“师傅，请问为何这里供奉的是河伯呢？”林寻安询问旁边的僧人。

　　对此其他人也甚是好奇，纷纷看向师傅。

　　僧人双手合十，回道：“施主有所不知，一百年前安三县大旱三年，国师新陌卜算之后向当时的皇帝献策，大旱与河伯有关，应修筑寺庙供奉河伯以慰亡灵。”

　　“寺庙修筑好后果然甘霖降下，此后大钧寺便香火不断，安三县也从此风调雨顺、物阜民安。”

　　“原来如此，多谢师傅解惑。”林寻安向僧人颔首。

　　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众人看着佛像，就像是看着河伯本人一样。

　　他们才与假扮河伯的橘叶交过手，面对这河伯像如何参拜得下去。

　　师傅像是看出了他们的迟疑，说道：“有偈曰：‘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尊佛，施主所参乃是心中之佛，无会外在。”

　　“受教了。”

　　听过师傅的一席话，四人放下心中芥蒂，认真参拜。

　　林寻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祷念。

　　“愿大师兄与师傅平安归来，愿我们姐弟二人能尽快找齐救治二师兄的药物。”

　　参拜完，江暄提议参观大钧寺，师傅指明了道路后便离去了。

　　四人沿着师傅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然一路上风景怡人，听着溪声鸟语，看着绿盖如阴，谓之洞天福地。

　　江暄走到林寻安身边，小声私语：“你现在可有内鬼的怀疑对象？”

　　林寻安放慢脚步，拉开与前面两人的距离，“不出所料的话，商议结果应该就是橘叶的目的，她想要李县令为李云灿招亲。”

　　“她引开我们，抓了李云灿，没有对她做任何事便放了她，又让内鬼引出了‘招亲’这一办法，李云灿应该是她目的里最重要的一环。”

　　江暄顺着林寻安的思路走，思索后，说：“你觉得内鬼是……姜姜？”

　　他随手摘下路边的一片树叶，轻捋，继续说。

　　“确实，姜姑娘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李姑娘就算嫁出去，不是李家人了’，而这正好戳中了李大人的痛点。”

　　“这个姜姜……不简单。”话虽如此，但林寻安对姜姜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她是第一个主动接触她的女子。

　　江暄拿起手中的叶子放在唇上，一段优美的旋律便从他的唇间流出，曲调圆滑流畅、宛转悠扬。

　　从这个方向望去，林寻安透过江暄看见了波澜壮阔的济水河，难怪祭拜河伯的大钧寺要修筑在这里。

　　她静静地听着这音律，走在前面的林寻晞和闻子遇也侧目倾听，四人就这样漫步在林间，山风拂过，绿叶婆娑，十分惬意。

　　他们沿着小溪走到了一间屋舍前，本想绕道而行，未想在此遇见了姜姜和王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