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腰潘鬓（第一卷 旧版）》沈腰潘鬓

9、第八章

　　“姐姐，是我交代的不周，此事必给你个交代。”良久死寂之后，皇后方才开口，声音干涩冷厉，望也不向那瑟瑟发抖的宫人望一眼：“杖毙。”
　　“何至于此。”
　　直到此时，一直动也未动的斛律老夫人方才慢慢地开口，声音冷淡：“何干她事，不过是我心结未解，怕往事重演再过了病气给棠儿罢了，殿下又是何必。”

　　皇后未再接话，只负手立着。听那小宫女一路凄厉哭叫着给人拖下去，李棠心中恻然，缓了片刻，却感到一只冰凉的指爪缓缓抚上他脸颊来，激得他打个冷颤。
　　却是那皇后斛律氏自阿武手中又接过李棠来，极熟练地拍哄着，一面说道：“我看棠儿倒是个和我投缘的，长得也像我斛律家人，看着他模样，我就想起阿随小时候来，也是这样乖乖的在我怀里，冲着我笑……”

　　接着又道：“岁月不饶人，眼看着阿随他们都长大了，开府封王一个个离了身边，我这当娘的心里着实寂寞得很。有时候念起他们小时候，又回想起咱们小时候姐妹玩作一团的光景，就实在想抱几个孩儿在身边细心教养着，就权当自己又添了麟儿罢。”

　　说到此处停得一停，斛律老夫人沉默一阵，方道：“婉仪，你的意思我明白，可那边新给你添了孙儿，你又何必更求于外？”
　　皇后听及此处霍然转身，却是冲着那几个还未退出去的宫人，提高声音道：“全都出去！”
　　众人连着阿武，便都再拜而出，待得殿中只剩了皇后姊妹两人外加李棠一个无智无识的小儿，皇后才恍若无事般转回来，笑道：“姐姐，那阿云生的一窝混了木匠的低贱血液，又哪里是我孙儿，我只恨阿淳不争气。一想到百年以后，阿随反要向那阿云生的贱种跪拜行礼，我心里就恨得紧哪！”

　　李棠听得悚然，他祖母却仍靠了案几静坐着，没什么太大反应，想来是听惯了这妹妹牢骚的，只道：“太子殿下不过是不喜欢如今这位罢了，日后寻个由头给他换个可心的，何愁没有子嗣？”
　　话未说完，却被皇后截住话头，道：“若阿淳像阿随那么教我省心倒好！姐姐你不晓得，他和阿云在东宫里行事，倒是举案齐眉，好一对亲爱夫妻。我苦心为他这许多年，不想竟教出个不知礼的逆子来！”
　　这话便极重了，那斛律老夫人却不动声色，微咳着又道：“既是如此，我大楚平晋的主帅可是已定了魏王殿下？我家深儿，还有那李光，可是要随魏王殿下一道出征？”
　　皇后闻言怔了一怔，倒笑道：“果然是姐姐，快人快语。我确是有为了阿随打算，可最最主要还不是为了姐姐。我想着姐姐身体单薄，若是亲自教养棠儿只怕吃力些。那陆氏看着像是个省心的，只怕年龄尚幼，夫婿若不在身边，操持家务尚且不暇，若是忽略了照顾棠儿，却怎么好？”

　　皇后怀里的李棠听得小嘴微张，呼吸也有些微促。皇后抱了他这么长时间，胳膊已是有些酸累，便唤人进来将李棠抱了出去。

　　回思前事，那日斛律老夫人和皇后密议方休，出两仪殿时已近黄昏，夕阳纵无限好，可在重重殿堂投射的巨大阴影下，眼看着自己祖母由人两边搀扶着，一步步从殿阶上缓缓迈下。瘦弱的身躯被繁复华贵的礼服重重包裹，也只显得越发可怜罢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父母为子孙苦心筹谋，却不知为人子女者，却又可能领会其中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