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邪路：秦广卷》笑花生

37、四、斩龙头：8、梦斩龙王

　　那泾河龙王一夜无眠，一早点札风伯、雷公、云童、电母，直至长安城九霄空上。他挨到巳时方布云，午时发雷，未时落雨，申时雨止，却只得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他一个时辰，克了他三寸八点，雨后发放众将班师。
　　雨中，瞿如撑着片荷叶，笑那谛听，变成落汤水狗，
　　谛听言“还玩，我们是不是要去郭家。”
　　瞿如道“去哪儿做什么？姑娘给他救了，难道还要我去给他送回他魏府。”
　　谛听道“那小詹月，还是要接回来的。”
　　瞿如道“他若想回来，迟早回回来，若他不想，勉强无用。”
　　一人一狗正嬉笑吵闹，只见玉春楼，玄武探出头来，不住望着天空云层，眉头深锁。
　　忽见那泾河龙王，按落云头，化作白衣书生模样，身后跟着两个驼背的小童，想来是虾兵所化，几人来到玉春楼前，见那玄武，不容分说，就把他招牌、笔、砚等一齐捽碎。
　　瞿如见情形不对，赶忙回到店中，而那玄武正盯着天上云朵，一动不动。
　　这龙王又轮起门板要打、骂道：“这妄言祸福的妖人，擅惑众心的泼汉！你卦又不灵，言又狂谬！说今日下雨的时辰点数俱不相对，你还危然高坐，趁早去，饶你死罪！”
　　玄武不惧分毫，仰面朝天，冷笑道：“只怕我还未死，你已死罪难逃，泾河龙王”
　　龙王一惊，“你怎，知道---”
　　“好你个泾河妖龙，违了敕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犯了天条。终要上那剐龙台，你还有心在此骂我？”
　　龙王见说，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知道这是惹了真人，急丢了门板，整衣伏礼，向玄武跪拜道：“先生休怪。前言戏之耳，岂知弄假成真，果然违犯天条，奈何？望先生救我一救！不然，我死也不放你。”
　　玄武一脸得意道：“我救你不得，只是指条生路与你投生便了。”
　　“愿求指教。”
　　瞿如闻言，来到玄武近前，低声道“你这老龟，可知祸从口出。”
　　玄武摆手道“我就给他些意见，其他要看他的造化。”
　　瞿如又想拦，那龙王怒道“你这妖女，上次带着虎蛟搅扰我泾河，今日又妨碍先生救我性命，你究竟是何人，非要与我龙族做对不可。”
　　玄武插嘴道“她啊，叫瞿如，”
　　瞿如摊手无奈道“好心偏做驴肝肺，你们折腾吧，早晚折腾出祸来。”
　　龙王对着玄武赔笑道“先生，良策究竟是----”
　　玄武傲气道“叫我真武大帝，你明日午时三刻，将由那秦广王监斩。那秦广王正是唐王驾下的丞相魏征，你果要性命，须当急急去告当今唐太宗皇帝方好。若是讨唐王个人情，方保尔无事。”
　　龙王闻言，“多谢真武大帝，救小龙性命。”说罢拜辞，含泪而去。
　　红日西沉，太阴星上 。泾河龙王不回水府，只在空中，等到子时前后，收了云头，敛了雾角，径直来皇宫门首。
　　此时太宗正在梦中：
　　他出宫门之外，步月花阴。
　　忽见一龙化变作人相，上前跪拜。口喊：“陛下，救我，救我！”太宗奇道：“你是何人？为何呼朕救你。”
　　龙王道：“陛下是真龙，臣是业龙。臣因犯了天条，由该陛下贤臣人魏征大人处斩，故来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
　　太宗道“既是魏征处斩，你该去求他，求朕何用？”
　　“您是一朝帝主，那魏征是您之臣，您金口一开，做臣子的自然听命，罪龙求陛下救命啊。”
　　太宗道“朕应你，替你去与那魏征求情，起来吧。”
　　龙王欢喜，叩谢而去。
　　太宗梦醒后，此梦念念在心，想着该如何与那魏征说此事。
　　魏府之上，魏征夜观乾象，正爇宝香，只闻得九霄鹤唳，来者却是那瞿如，捧金旨一道，着他明日午时三刻，斩泾河龙王，魏征叩谢。
　　瞿如将金旨塞进魏征怀中，笑道“他关你家七七三年，你收他一条命，这下大人可是有仇报仇了。”
　　“说的什么话，本王是那种假公济私之人吗？”
　　“大王莫气啊，瞿如斗胆问一句，这泾河龙，真的要斩。”
　　魏征正色道“旨意如此，已无回旋余地。”
　　瞿如道“只怕这一刀，会惹来轩然大波，”
　　正聊着，管家来报，“老爷，李舒将军，带着个姑娘来，说要见您-------那姑娘和小姐一模一样。”
　　魏征忙言“快请，快请。”
　　不多时，几声响动，闻听李舒喊“疯婆子你，慢些跑，”
　　一抹身影，抬手扶着门边，喘着粗气，七七泪眼汪汪的看着魏征，爹爹二字却卡在喉口，哽咽泪珠流。
　　魏征见亲女，身儿颤抖，不觉金旨落地，泪遮视线，抬手欲揉眼，手停半空不敢揉，此景梦中多次见，恐看清醒一场空。
　　李舒见二人如此，不解道“魏大人，这疯婆子非自称七七，说是您的女儿？”
　　魏征点头，老泪横流。
　　李舒继续道“您老没看错吧，我常趴你家墙头，七七姑娘总能看到，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哪像这个疯婆子，上来就骂人，劲会耍小姐脾气，------”
　　不等他说完，瞿如上前一把将他退出屋去。
　　魏征走到七七跟前，“七七，可恨爹，”
　　七七摇头，“爹爹，您老身体安好，七七就在无奢求，哪敢言恨。”
　　“爹知道你被困泾河，但却不救你，----”
　　“您常说，时也命也，前世因，今生果，再世缘，七七都懂的。那日我欺负下人，爹爹罚我，我不服偷跑，理应受此劫难。”
　　魏征抬摸着七七头上发丝，道“你长大了，--”
　　七七倩笑，低头却见地上金旨散落，上写 “明日午时三刻，斩泾河龙王。”
　　七七惊道“爹爹，这是为何？”
　　魏征道“那泾河龙王，违了敕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犯了天条。为父身为秦广王，明日要上那剐龙台斩龙。”
　　七七猛的跪地拜道“七七求爹爹一事，那泾河龙王虽然困了我数载，但他对我却也算是情真意切，从未为难过我，求爹爹放他条生路。”
　　魏征道“此事已定，无情可讲。”
　　“爹爹你还是如此顽固。”
　　“七七不可任性。”
　　“可这是条性命，爹爹不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那龙王---”
　　“他犯了错，理应受罚。”
　　“爹爹是老顽固。”
　　“你----”
　　父女二人刚相见，就争吵不休，亦如当年赌气离家之景那般模样。
　　魏征叹气，道“七七，去看看你母亲吧，------莫为难楚裳，她也是个可怜人儿。”
　　七七施礼向后堂走去，忽转头道“那龙王的罪，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魏征点头“赏不以劝善，罚不以惩恶，而望邪正不惑，其可得乎？若赏不遗疏远，罚不阿亲贵，以公平为规矩，以仁义为准绳，考事以正其名，循名以求其实，则邪正莫隐，善恶自分。”
　　“爹爹为明善恶法度，七七知错了。”
　　瞿如见那李舒太烦，抬手一掌拍昏在一边，偷见厅内七七已走，这才溜到魏征身边，说道“大王，何时也学会五殿阎罗那套铁面神功。”
　　魏征手捧金旨，若有所思道 “老夫要度一度那泾河龙。”
　　瞿如打着哈气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没兴趣，先告辞了。”
　　魏征笑道“老夫凡体，怎能入那龙之华梦中？”
　　瞿如后退几步，道“大王莫拉瞿如下水，得罪龙族，后患无穷。”
　　魏征道“天官这么说，老夫就不为难了，前日去玉春楼饮酒，与那玄武聊起尘事，他抬手一卦，卦言：死守幽邪知天命，
　　一卦鼠月算冥冥
　　辗转世间浮生叹
　　难逃情字难测心----”
　　瞿如摆手道“我跟您去，还不行吗，大王何时与那老龟沆瀣一气。”
　　魏征笑道“老夫，可没说卦是算给谁的，瞿如急什么。”
　　瞿如无奈摊手，手心中一红点慢慢扩大，红光散后竟是颗石榴籽，瞿如努嘴道“大王，将此物吃了，随我入那龙王梦中吧。”
　　再说那泾河龙王，听闻金旨已下，不敢回那泾河水府，只得停在那半空中盘旋，忽然眼前朦胧，鼾声起，似是做起梦来：
　　烟笼凤阙，香蔼龙楼。满殿金银财帛，映照处处光浮，那龙王高坐正中，殿上众虾兵蟹将，山呼万岁，华祝千秋。
　　龙王哈哈哈大笑，忽然殿顶晃动，巨大夜明珠儿砰然坠落。
　　兵将皆喊大王快走，谁知那龙王死死搂着殿上一只硕大金猪，不肯离去。
　　巨大夜明珠已落，不偏不移死死压在龙王身上，那泾河龙王眼见大殿塌陷，兵将逃窜，满屋金银化作尘土----
　　龙王心中悲痛，猛一睁眼，发现原来是做梦，心中悔恨丢了那些金银财宝。
　　不知不觉，眼儿微闭，再次入梦中：
　　巨大明珠压在龙身，龙王魂魄离体，忽然一道金光闪过，地府两大鬼卒现。
　　一鬼卒名阿傍，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持钢铁钗。
　　另一鬼卒为马面罗刹，马头人身，手持勾魂令。
　　牛头阿傍言“时辰到，押那泾河罪龙，上那剐龙台。”
　　马面上前将枷锁一上，龙王想喊冤呼救，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行过十里幽邪路，奈何桥边闻鬼哭。复行百里，过鬼山，山顶有一方形石台底刻浪花纹，多记录罪君罪龙受刑过程。
　　台边有一石碑，上写：剐龙台
　　“阴曹地府剐龙台，
　　罪龙桀君解此裁 。
　　纵使权势大如天，
　　难逃一刀血溅台。”
　　魏征手持金旨道“泾河龙王，你可知错。”
　　龙王不住呼喊冤枉，
　　魏征道“你白日降雨，违了敕旨，改了时辰，克了点数，犯了天条，还敢喊冤枉。来啊，与本王备刀斩龙---”
　　龙王一惊，睁开眼睛，才知又是做梦，缓了缓身子，不知不觉，又迷糊入梦：
　　只闻听那魏征断喝“来呀，再与本王备刀斩龙”
　　龙王又惊醒，不住纳闷梦中，那秦广王为何说要再次备刀。
　　无奈想不通，只得暗自落下云头，化作人形寻一处安身。不知不觉走到一石桥前，桥下阴风阵阵，桥边坐着个姑娘，一身腥红衣裙，掩面抽泣。
　　龙王上前询问“姑娘为何哭泣，”
　　红衣少女道“小女误落奸人手，几经周折才逃出，谁知却找不到家在何处？”
　　龙王笑道“莫怕，莫怕，本王送你回家。”
　　刚要抬手扶起少女，却猛的被一物擒住了腕子，只见少女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只白兽，身高数丈，胸口金鳞闪耀，白兽巨爪死死按住龙王手腕。
　　半空中传来魏征声音“泾河罪龙，你可知错”
　　龙王道“本王没错，只是少降点雨水，有何大不了的。”
　　瞿如笑言“蒋大王，三次度你，你皆不知悔改。灾星未过，还敢贪财妄言色心起，真是死不足惜。”
　　龙王吼道“好你个妖女，陷害龙族，我与你没完。”
　　瞿如道“明日剐龙台，刀起刀落，尔命休，还怎么和我没完。”
　　龙王道“唐王说要保我性命，劝说魏征放过我。”
　　瞿如冷笑“泾河老龙，放却公债不说，可还记得你私囚魏征爱女七七的事。”
　　龙王一愣，错愕道“七七是魏征的女儿----我不服，我冤枉-------”
　　谛听巨掌猛然拍下，道“真是吵死了，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瞿如道“你这白狗，真是残忍。”
　　晨早已至五鼓三点，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
　　太宗设朝，殿上珍珠翡翠帘高悬，金钩一抹，龙凤扇，山河扇，太宗稳立龙座前。殿下聚集文武官员，威仪端肃，山呼万岁。
　　太宗挥手道平身。四下观瞧却不见那魏征在列。
　　太宗召那徐世绩上前道：“朕夜间得一怪梦，梦见一龙迎面拜谒，口称是泾河龙王，犯了天条，该人曹官魏征处斩，拜告寡人救他，朕已许诺。今日班前独不见魏征，何也？”
　　世绩道：“臣虽不知他缘何来迟，但此梦有解，须臾魏征来朝，陛下不要放他出门。过此一日，可救梦中之龙。”
　　太宗大喜，即传旨，着当驾官宣魏征入朝。
　　魏征昨夜入龙梦，见龙王死不悔改，知这剐龙台上一刀不可免，回到家中斋戒沐浴，试试慧剑，运元神，故此不曾入朝。忽闻听当驾官赍旨来宣，惶惧无任，又不敢违迟君命，只得急急整衣束带，同旨入朝。
　　魏征来到御前，叩头请罪。
　　太宗出旨道：“赦卿无罪。”
　　太宗方命人道命卷帘散朝。却独留魏征，宣上金銮，召入偏殿，先议论安邦之策，定国之谋。将近巳末午初时候，却命宫人取过大棋来。
　　太宗道“朕与贤卿对弈一局”。
　　魏征见君王如此，心中已有数，忙谢恩，与太宗对弈。
　　棋局开，太宗一心想拖延时辰，魏征却想速战速决，君臣二人各不相让，杀至中盘，太宗已漏败相，陷入沉思中，待得再落一子，见那魏征已在御前酣睡起来。
　　太宗大喜，拖过午时三刻，那泾河龙便可脱难。
　　魏征入梦，魂至剐龙台，见那泾河龙虽跪地待刑，却仍然口中抱怨喊冤，拒不认罪。
　　魏征摇头叹道“死有余辜，来呀，还与本王备刀斩龙。”
　　龙王正纳闷，为何要用个还字。回头却见身后魏征手持金刀一柄，抬手欲挥，天雷声阵阵不绝于耳。
　　龙王大惊“你当真要斩我？”咆哮一声，震碎身上枷锁，化作龙身，一飞冲天，仓皇欲逃。
　　魏征紧追，怎耐生魂乏力，眼见那泾河龙王要逃脱升天，忽然觉身后三股劲风一推，魏征顺风而上，追上罪龙。霎时，手起刀落，龙头落入凡尘。
　　大明宫之内，太宗见魏征熟睡，额头前汗若雨下，便叫宫人取来蒲扇，亲自与他扇风，才扇三下，魏征神色顿觉清爽，嘴角微笑。
　　忽闻听门外喧哗一阵，一颗血淋淋龙头从天而落，待人将龙头奉到太宗面前，正是那泾河龙王，那龙王须发戟张，双目未及闭合，死死瞪着太宗，眼中一片怨怒。
　　太宗大惊，“魏征还在朕身边酣睡，究竟何人斩杀此龙？莫非临时换了他人？”
　　便在此时，魏征醒转，俯伏在地道：“臣万死，适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恕臣慢君之罪。”
　　太宗指着龙头道“且起身，帮朕看看这为何物？”
　　魏征道“此龙是臣梦中所斩杀。”
　　唐王不解道“贤卿刚才酣睡中，朕并未见你动身，更无动刀兵，如何斩杀此龙？”
　　魏征道“此龙犯下天条，臣三度他而不知悔改。昨夜得天官赐得魂梦珠，所以今日臣身虽在君前，却可借梦魂魄出窍上剐龙台欲斩罪龙。谁知孽龙剐龙台上仓皇逃窜，臣还是凡体，一时竟追不上，幸得陛下为臣扇风，借着真龙天子的三扇之力，才追上此龙，斩下龙头。”
　　太宗见事已至此，也无法再言，只得命魏征退下，回头见那桌上龙头，怨目圆睁，叹了口气道“你命该如此，朕也无能为力啊。”说罢命人将此龙头厚葬于泾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