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故事》袖里乾坤

2、下

　　不久后，吴总介绍了一位新同事给我们认识，苏小姐，二十多岁，长相颇有几分姿色，据说是大专毕业生，熟人介绍来的。苏小姐写起汉字来，很令我担心那些笔画随时可能会散开了趴到地下，连自己的名字，也是歪歪扭扭，难以辨认。不过没关系，她打字速度极快，随随便便每分钟七八十个不在话下，我就差的远了，状态好的时候，也不过五六十个。

　　从心底来说，我还是非常欢迎苏小姐的到来的，我顺利由资历最浅的老幺向上荣升一级，坐上了师姐的交椅，最重要的是，苏小姐人很勤快，主动挑起了卫生部长的重担，接受了大部分清洁工作，这样我就可以省下几双皮鞋了。
　　苏小姐很是热心肠，每天早早来到公司，甚至帮大家把茶都泡好了。可惜，她这一善意的举动反而害苦了诸位同仁。

　　首当其冲的是冯经理，他生平有两大爱好，就是爱喝敞了气的啤酒和隔夜的茶。公司没有啤酒供应，他只能把全部乐趣寄托在隔夜茶上。现在，苏小姐竟然擅自剥夺了他的权利，毫不留情每天用一杯新泡的热茶来折磨他的神经~初时，冯经理对苏小姐的身份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表达自己的不满，只好委婉地提出，这样太麻烦她了，请她以后不必再为他如此劳累。由于他的语气太过客气，苏小姐反而受到鼓舞，更加热情地为大家服务起来，冯经理不得不熬过了痛苦的数周。

　　王会计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为了讲究卫生，顺便节约银两，她向来是不在外面吃早点的，通常只需把头天的剩饭用油盐炒一炒填饱肚子算数。吃了油腻的食物，王会计娇弱的肠胃不免有点不堪负荷，于是非得来办公室喝上一杯香浓的热茶不可。不过最近，等到她姗姗来迟，办公桌上往往放着一杯半热不凉的温吞茶水，苏小姐又马上迎上去嘘寒问暖，害得她喝又不是，不喝也不是，经此折腾，足足胃痛了三天，元气大伤。

　　其实，最倒霉的还是小蒋，他一点儿也不挑剔，喝不喝茶，喝什么茶，都无所谓，不幸的是那天运气太差，苏小姐倒茶叶时倒了点异物进他的杯子里。经过仔细辨认，我们一直鉴定为是茶叶盒子上的一小块麦秆皮子，但他就坚持认为是墙上的油漆碎片儿。而小蒋天生就对油漆过敏，闻都不能闻，现在竟然喝下去了，怎么得了？于是引发了长达一周之久的食欲不振，恶心拉稀种种不适症状。

　　苏小姐受惊过度，不知如何是好，眼里闪着泪花，可怜兮兮向我求助，专门就“以后还要不要为大家泡茶”这个问题向我咨询过两次。可惜我能力有限，无法为她提供详细有效的建议，只能爱莫能助，请她自己看着办好了。

　　后来的一段日子，眼看苏小姐的处境每况愈下，我还很为自己的冷漠自责了几回。她那时真的很是彷徨，特别是吴总心情欠佳，当着大家的面喝斥过她几次之后，各位同事也忍无可忍撕下了和气的面具，明着暗着纷纷指责起她的不是来：笨手笨脚啦，越帮越忙啦，害人不浅啦……有好几天，我发现她是红着眼睛来上班的。

　　苏小姐毕竟也是个明白人，很快就发现要和同事们打成一片并非易事，于是便转移注意力，一心一意去攻克吴总那座碉堡了。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受罪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我没法不为苏小姐担心受怕。她太想抓住这唯一的可以交流感情的机会来展示自己的魅力了，以至于总是选择了不那么适当的时间和机会，采用了不那么适当的语气和态度，插进去一些不那么适当的赞叹和问题，打断了吴总正在兴头上的长篇大论……结果，往往引来他一番不耐烦地纠正和攻击。看到她被嘲弄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狼狈样儿，实在大大地影响了我向来不怎么好的胃口。

　　有几天，苏小姐似乎学乖了点，安静下来，席间任吴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能忍住不再去引火烧身了，只是埋头默默吃饭。但是她无意间摆出的那副委委屈屈我见尤怜的样子，搞得我也心酸不已，简直不忍心多看她一眼。

　　正可谓好花不常开，几天之后，苏小姐又憋不住了，急切地表现起来，见缝插针地忙着在吴总讲话的间断处说上两句。只是，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基本上是个谜，因为她必须抓紧时机，开口前往往来不及将嘴里的饭菜吞下去；又为了尽快把话说完，不得不将语速提快半拍。饶是这样，她的大多数发言还是逃脱不过被吴总“胡说八道！”，“根本不对！”之类的呼喝声打断的命运，结果最后传到我耳朵里面的，就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几个不连贯字句了。
　　只有一次，我有幸听清楚了苏小姐不吐不快的高见，就我个人而言，倒是愿意承认她说的很有些道理，可吴总如常一样毫不留情扔过来一句：乱弹琴！

　　开始我是真正同情苏小姐的遭遇的，后来次数多了，同情心也就渐渐麻木了，甚至反而被嫌弃的心情取代，有点责怪她自讨苦吃，连我也受累，生怕冥想之际被吴总雷鸣般的呼喝下一大跳，又担心常会有来历不明的水分喷洒到我面前来……

　　无论如何，苏小姐不乱插话，也不誊写资料时，的确还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她爱穿短裙，一双长腿纤浓适度，很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最不为她美腿所动的，本是王会计，不过她最终也为苏小姐的品位所折服，并且发现她们之间，其实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

　　1、 两人一致认为，王会计年轻时不折不扣是位一流的美人儿，如今虽已步入中年，仍是风韵犹存，相对于她这个年龄的人而言，还拥有傲人的皮肤和最细的腰肢。
　　2、 苏小姐又教给王女士不少美容的妙方，例如西瓜皮洗脸，黄瓜皮敷面等等，热心鼓励她把惊人的美貌保持发扬下去。

　　王女士自从跟苏小姐找到话题之后，曾经话中有话地告诉我，她发现了一个真理，即文凭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水平。因为苏小姐虽然只不过是个大专生，但为人可爱极了，知识丰富，又有见地，比一些本科生还讨人喜欢的多……

　　若说王会计已经把鉴赏标准提到了“共同语言”这个高度的话，冯经理则更直接一点，他注意的是“声音”这个生理范畴。有一天我听见他夸奖苏小姐接电话斯文有礼貌，声如其人，非常好听。不禁回想起数月前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似乎也得到过他类似的称赞，只是用词不同而已。
　　之后，我又听到小蒋对苏小姐念了一首诗，说的是什么“小鸟总是自由飞翔，我的心也渴望去翱翔”……苏小姐对诗词的领悟能力比我强多了，当即感动地热泪盈眶，以至于弄花了蓝色的睫毛膏，结果着实忙乱了一阵子。

　　有一段日子，吴总出师不利，生意场上遭受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打击，饭席间也不太有心情为我们讲故事佐餐了。此时，苏小姐的价值才算是充分体现出来，魅力四射，明艳不可方物。
　　她果然有手绝活，可以一个接一个不歇气地讲笑话给我们听，洋的土的，荤的素的，一应俱全，精彩绝伦。这时的苏小姐，口齿清晰，字字珠玑，每个故事都演绎的那么生动无比，令人喷饭。调动起大家的兴致后，男士们便一再要求她再来一个，色彩鲜艳点也无妨，她也会欣然从命，一直可以持续到王会计大摇其头，忍无可忍为止。

　　有一次，吴总居然也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时技痒，即兴也讲了个荤段子：话说某时某地，……（此处省去300字）……虽然苏小姐的精彩故事可谓层出不穷，其中也不乏巅峰之作，但不知为什么，听完吴总这个故事，她却不胜娇羞，立刻捂住脸娇嗔：哎呀，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难得的是，这一次她撒娇撒得巧到好处，发嗲也嗲得意味深长。

　　后事怎样，我可猜不出来，也写不下去了。
　　因为不久之后我便辞职了。并非老妈催我回去结婚，而是考虑到那间公司走着下坡路，不但没有加薪的希望，甚至还有减薪的危机。我这人一向目光短浅，也无心与吴总共赴患难，干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