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汤糊老酒

28、清河枕星

　　东离国外-云幻森林外围

　　林木参天，庞大的树冠遮住皎洁月色，七羽提着小灯笼，只见前方浓雾弥漫，只能紧紧跟着四长老走。
　　“四，四长老，您要带我去哪？”终是忍不住抓住四长老衣衫一角。他第一次进入云幻森林，又是如此夜色，免不得害怕。
　　印怀依对待七羽向来温和，闻言只伸手牵住七羽小手，并未作答。

　　不一会儿，二人越过几簇庞大的灌木丛，绕到几株百年大树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弯弯河流，河流围着中间一大片树丛。
　　印怀依抱起七羽，轻松越河。
　　这般走近一看，七羽才认出这是榕树丛，龙盘虎踞之势，高不知几许。

　　“此树为婆气河古榕，已在此生根千年，此间多灵雀鸟鹭，性情温和而不弱，为……本长老看你秉性天赋，适宜在此挑选本命灵兽。”
　　七羽却怔住了，这古榕竟独木成林，一时没注意四长老说的话，只惊奇问道：“四长老，这，这真是只有一棵树么？四长老，我可以到天上看看么？它，它好大！”

　　印怀依忍不住捏了捏七羽的小脸，蹲下笑道：“此树树冠福荫方圆二百余里，树根可占二十亩地，如此夜色，以尔修为，怕是看不清全貌。”

　　“二，二十亩！”
　　“是呀，小羽，不若在此寻灵兽，等到天亮之后，便能看清其中妙趣。”印怀依轻声细语哄着，若银七苏溪在此，怕是会惊掉下巴。
　　七羽虽有些许调皮，却向来听话：“七羽知道了。”
　　“行，那你进去吧。”
　　“……”他慌忙瞪大眼睛“我，我一人？”

　　“此间灵兽性情温和，不会伤你，寻到契约兽后便出来，本长老会在此等你。”印怀依未理会七羽的惊慌，一挥手便将七羽送进树丛，布下结界，顺势在原地闭目调息。

　　七羽这会儿还是不明四长老用意，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意识到四长老会收自己为徒，可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内门弟子，还是练气期修士，若无长辈相助，哪有契约灵兽的能力，怕是连一阶灵兽都制服不了，他身上还只有一把练习用的普通铁剑，最重要的是……
　　“四长老，可是，七羽并未学过御兽术决啊！”
　　契约灵兽有相关的术决，不同类灵兽术决不一，可任七羽在结界内如何叫唤，四长老充耳不闻。

　　婆气河外，王决与其他家族修士一路互换信息，未有止羽令线索，便来与印怀依汇合，想问她是否有线索。
　　可一来此处，身上的宝物便有动静，王决立即隐匿气息，警惕起来，与印怀依传音——
　　“印长老，此处有人！”

　　远处印怀依瞬间睁眼，却未寻到王决身影，王决继续道：“快走，此处两道气息，你我不可敌！”
　　继而王决语气带上些许疑惑：“那小子在何处？你让他进去了？”

　　印怀依不知另外两道气息是何许人也，但她还是相信王家修士的，但找不到王决，只能撤掉结界，想进去救出七羽。
　　还未等她祭出宝剑，树丛里便传来一股强大的打斗余波。
　　“化神修士！”印怀依惊愕，怎么会！此地不过云幻森林外围，树丛内灵兽最多不过二阶，古榕纵然是灵树，也只有千年树龄，怎会惹得两方化神修士在此争斗。

　　“小心！”王决飞身落在印怀依身旁，默念法术，手中出现一个三角阵盘，二人瞬间落入阵中。
　　“莫不是止羽令？可并未听闻哪家化神来此亲自追查。”印怀依蹙眉，此次云幻异动，四宗五族其实互有通气，但都是派元婴修士前来，如今来了个化神，这是哪家坏了规矩？
　　王决脸色凝重，并未言语，径直向前走。
　　化神修士在抢止羽令的话，他自然是插不进手，只是那小子还在里面。

　　还不等二人走出几里，两方修士直直冲出，一前一后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似是感应到什么，王决脸色难看“不，不是化神！”
　　若是炼虚期以下修士，家族的入灵盘还能有所感应，而如今那器物已然难承重压，在他腰间灵气尽失化为凡物。
　　不知是哪方势力的前辈，只觉前方黑衣前辈杀气凛然，皆因入灵盘陨灭之势被那前辈察觉了。王决来不及提醒印怀依，只得甩出一个高阶传送符，企图逃离此处，同时捏碎自己的玉玦向家族求助。

　　高阶传送符难得，可传送千万里，但若在炼虚期修士眼皮子底下，元婴修士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果然，王决二人瞬间被扯了回来，毫无反抗之力，所幸二人一个是天司长老，一个是王氏为数不多的二代修士，保命手段不少，几乎是落下的一瞬，王决体内的王氏印记便主动形成护罩，将其笼在其中，王决将开启护罩的印怀依也拉了进来，双重护罩之下，能撑更久些。

　　但无论是两方强者的斗威余波，还是高阶修士的威慑，对于元婴修士来说，都是致命且非常不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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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榕树丛内，七羽自然也感受到窒息。
　　他正在一条粗壮的树根内部，稀稀拉拉的河水缓慢地流淌在根部深沟壑纹内，一旁躺着一位中年人的尸体。

　　七羽自然是害怕极了，他一进树丛，便见到这位前辈，前辈和颜悦色，用一只五彩雀将他引来此处，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外头便传来强烈威慑。
　　中年人拼尽全力护住七羽，最后点了一下他的后脑旋，自此气绝身亡。

　　七羽尚未明白发生何事，只听到震耳欲聋的斗法声，不能呼吸的痛苦与身边迅速发臭的尸体，都让他不知所措。
　　他尝试摇晃中年人，此人方才是将他压在身下护着的。
　　离奇的是，七羽一触碰中年人，那窒息感便消失了，那尸体也直直倒下，头向着树根内部的更深的沟壑处。

　　而七羽脑海里只有一句话——走，向前走……

　　他年龄虽小，却也知道这是修士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顾不得多想，七羽用力撕下几片细叶放在修士身旁后，跌跌撞撞就朝修士指的方向走。

　　爬过一根又一根粗大而错综复杂的树根，七羽一直向前走着，眼泪默默流着。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到除打斗声和林间淅淅簌簌的声音外的其他声音，是水流声，比这林丛里的水流声音大多了。

　　穿过一根一人高的树根，七羽只见到这榕树的粗壮根系围着的一方活水，再无其他。
　　四周被树根围蔽起来，再听不到外头的声音，抬头只能看到星星点点和高大凶狂的树冠。
　　犹如告诉七羽这已是尽头，他跌坐在地，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放声大哭：“四长老，四长老，救，救命……”
　　稚嫩哭声响彻此间。

　　原地害怕蜷缩着哭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救自己，便缓缓走近那方活水。
　　“那位前辈是好人，他叫我往前走，我，我可能还未走到尽头。”七羽一抽一泣，喃喃自语。

　　忽而他被一股灵力打回原地，活水进出的那枝树根处，赫然出现一名灰头土脸的少年。
　　少年脸色阴翳：“小屁孩？”
　　“你若是安安静静在那哭也就罢，怎还敢向前？”那少年脾气似乎非常差。

　　七羽不敢说话，此人修为一定比自己高，而且他现在混乱无比，不知作何回应。

　　只见那少年甩来一根绳子，一个术决便将七羽捆住，将他扯到身旁。
　　七羽这才看到少年不是一个人，二人所站的树根地下，或躺着，或坐着，共五人，但皆脸色苍白，其中一少女更是头发枯黄，生机尽消，脸皮开始浮肿，七羽打一冷颤，挪步试图后退。

　　少年岂能让七羽如愿，绳子捆得更紧，使其无法动弹。
　　“天司派的人？”少年注意到七羽腰间木牌，并未贸然出手，只盯着他说：“此处活水可化解外面大能争斗余威，我可以留你在此，只是需将你身上所有宝物取出来！”
　　“我，长老会来救我！只要长老来，我们都可以出去。”七羽自是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攒到的灵石。

　　底下盘坐着的一名红衣少年忽然开口，狠厉至极：“不可！杀了他！”
　　“我我我我！我给！给！”七羽连忙喊道。
　　灰衣少年却未立即去取他的储物袋，而是问道：“你能联系长辈？”
　　七羽心虚道：“能，能，很块，长老应该……”七羽自然是没办法的，但他相信四长老会来就自己。

　　“我们打个商量，你……尚华！住手！”灰衣少年动作迅速，挡住欲杀七羽的红衣少年。
　　“此人不能留！”红衣少年寸步不让，只是可能伤得不轻，一下子便被灰衣少年制住。
　　灰衣少年不容置疑道：“你给我坐回去！好好养伤！还想不想治好月儿！”

　　七羽这会儿看出来了，二人的斗法程度，少说是筑基期，他们长得如此年轻，七羽甚至觉得那红衣少年年龄与景琅师兄不相上下——一时巨大的恐惧笼络心头。
　　好在红衣少年听灰衣少年的话，负气坐了回去。

　　“小弟弟，我们好好聊聊。”灰衣少年站在七羽对面说道“你莫要联系长辈，拿出你的灵丹妙药，我们便让你呆在此处，且不会伤你半根汗毛。”
　　灰衣少年双眸明亮通透，七羽不敢直视，只是还想做挣扎：“只是，只是外面有前辈斗法，我，此处会被发现。”
　　“嗯？你不同意？”
　　“我，我知道了！我给，给你。”七羽连忙解开自己储物袋的禁制。
　　灰衣少年却警觉得很：“自己拿出来！”同时放松了绳子。

　　七羽只得听话。

　　“这是什么东西！”红衣少年一跃而上，看到几十块灵石和一些不值钱的草药瞬间无比烦躁，狠狠瞪着七羽：“你藏私了？”少年一双狭长眼眸透出无尽杀意。
　　“真的，只有这么多了…”七羽被吓哭，瘪嘴细声抽噎。

　　灰衣少年沉默着，忽而将七羽移到活水旁，七羽瞬间觉得筋骨放松起来。
　　“你若敢叫人，我便在那人来之前杀了你。还有，安安静静呆着，莫要出一点声响。”
　　灰衣少年把七羽放到一边后，在七羽倒出来的东西了挑挑拣拣，把所有灵药灵丹都拿走了，其他东西都放回七羽身侧。

　　而后七羽看到灰衣和红衣少年拿着那几颗丹药，给躺着的一男三女一点点喂进去，可那些丹药不过是普普通通还有杂质的黄芽丹，怎能救得了人命。
　　他们又将那些零零散散的草药碾碎，一点一点喂着地上的人。
　　随后二人便盘坐在四人身边，静静等着。

　　也许在七羽来之前，他们就是这样等着，等着同伴的醒来或逝去。

　　头上星星点点落下又升起，一天过去了，没人来救自己。
　　七羽不过练气四层，又未吃辟谷丹，还是凡人胃，有些饿了，却不敢说。
　　对面躺着的四人依然没有动静。

　　红衣少年忽而望向七羽，七羽一阵战栗——
　　“我，我没有草药，我只是练气期，没有能救命的草药了！你，你莫要看我！”
　　“哼，没有？”红衣少年冷笑，丝毫不信七羽的话，“姓顾的，你还信他？”
　　“可是，你知道，救不了……”
　　“……”

　　二人再没有说话，七羽不敢吱声，一时寂静万分，只有流水潺潺。

　　忽而一阵微弱的咳嗽打破寂静。
　　那名脸皮浮肿的女孩醒了过来。
　　“月儿！”两位少年未有动作，竟喜极而泣。

　　“他，带，他，来。”少女一字一顿。
　　七羽自然被带到少女面前。
　　靠近一看，这不过是个身量极矮的小女孩，两只大眼干涸得恐怖，还是没有一点生机。
　　而她脑额景象更让七羽觉得恐怖。
　　“你！你！你的灵根！”

　　女孩一听这话，眼睛更恐怖了，似乎很生气，说出来却软软糯糯，有气无力：
　　“我，谢，你。”
　　“滚！”
　　四个字仿佛抽掉女孩所有力气，她又闭上眼睛沉睡。

　　灰衣少年把七羽挪开。
　　七羽明显感觉少年的生机也在慢慢流逝。
　　方才近距离时，他看到这六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重伤。
　　“待我们……后，你便联系你的长辈来救你吧。”七羽手上多了一个生硬的馒头。
　　他看向对面。

　　灰衣少年和红衣少年一如既往盘坐着，躺着的四人一动不动。
　　洒下来的星点与月光，皆落入活水中，竟未有一线温和月光赐予六人，他们在活水倒映的星点旁，融入黑暗之中。

　　六人若是消失，他定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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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七羽：又是倒霉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