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汤糊老酒

2、指路之人

　　祝思远摇头抛去所想，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还是要先适应这里的生活。

　　自来到云幻大陆，祝思远夜夜噩梦连篇，这天也睡得不甚安稳——他梦到自己老死的时候还没存够钱买一部最低级的星源车。

　　当他被老鸨拿鞭子抽打醒来时，还有点心累。

　　“哎！呀！今日不是晚上迎客吗？行行行，你别，别抽了！”

　　祝思远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好歹也是一名大学生，何曾受过这等对待，变成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不说，还天天被抽，现在痛的一抽一抽的。

　　没错，他来到云幻大陆，不仅没有一个正经身份，还成了一个小屁孩，这也是当初流浪了几天的祝思远被拐进留仙居的重要原因。

　　三个月前，水凝土寒之时，祝思远在南宁城外土墙旁醒来，只他一人，浑噩不知境况。
　　发现这个世界连最基础的电都没有时，他身心俱疲——没有电，没有网络，那就意味着他不能主动向任何星警或网警求救。
　　只能寄希望于这是个尚未开发的星球，有一天能被蓝淬星域军方探测到。

　　身无分文，在城外流浪几天，为寻庇护所跟随乞丐大军进了城，像个真正的流浪儿般站在食肆外眼睛巴巴望着。
　　一妇人见小孩可怜，给了个包子，又说有一地方招工，祝思远毫无防备便跟那妇人走了。
　　直至啃完一个包子才清醒过来。

　　而那妇人则是留仙居的一个老嬷嬷。
　　祝思远深深觉得自己当时脑子锈了。

　　在这里三个月，祝思远已经不奢望蓝淬星域的人能发现自己，随便一个垃圾星域或者未知星域也可以，甚至如果是传说中的“虫族”能发现这个星球，他也会感激得痛哭流涕。

　　但他已经确信可能性微之甚微——因为这个星球很多人。

　　蓝淬星域发展至今，受宇宙环境和各类异族的影响，平均每个星球只有一万多人。
　　连天祁国这样的大型星球也只有十几万人。
　　据祝思远所知，其他星域人数也是如此。
　　军方发现的大多数无人星都是不宜居住的，有原始人的少之又少。

　　而在这里，小小一个南宁城，都没有苔山城大，却听说有一两千人居住，胤国南四城的人数加起来足有五六千人，这人数差不多是一个小型星球的配置了！听说这还是因为南四城比较偏僻。

　　目前他知道这个星球有四个国家，一个国家有不下十几座城，每座城至少有一千人，还有一些流浪汉，住在城外的村民……
　　越是推算，祝思远越是心惊。

　　祝思远只是普通大学生，没出过天祁星，活动范围仅限于苔山城极其周边，因为是稀有文化传承人而免去兵役。
　　他不会种田不会造机甲不会制药不会格斗。

　　整个星域都要求青少年从小培养体格，高中开始学习一项技能，在这项星域准则里，祝思远可以说是少有的、能被特殊关照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

　　所以当他发现这个星球的人数超乎想象，不符合宇宙常理时，束手无策，他能做的，是尝试了解和融入这个世界。
　　而他现在也知道了这个星球虽然人多，但科技非常落后，在南宁城这个过于“偏僻”的地方，自己并不能打探到这个世界所有信息。

　　——
　　沈妈子见祝思远起来了，也不刁难，主要因为祝思远是新人，不好好敲打养不熟，收起了鞭子，用力拍了拍祝思远走神的脑袋，说：“今晚有个大客，你速去城西买些绸布，若是今晚花魁得了那客人的赏识，我们留仙居定能大赚一笔。”

　　“大客？什么大客呀？”祝思远抛去闹钟所想，机灵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吗？还不快去！”又开了她的大嗓子。

　　祝思远撇撇嘴。
　　纵然心里不服，嘴上还是笑嘻嘻，伸出手问：“那，您觉着买多少价钱的合适呢？”

　　“你个小狼崽子，别以为可以得便宜，就要一匹城西碧绣坊用蜜花蚕丝织出的丝绸，据说这种绸子很受那些仙人们欢迎。
　　你见过花魁吧，那小妮子最适合红色，务必挑最适合的。”老鸨自然不是买来给花魁做衣服，而是拿来装饰，毕竟一匹不便宜，她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祝思远手上。

　　“好嘞，我自然见过明钰姑娘，简直宛若天仙，长得那是顶好顶好，才艺也是极好的，我觉得呀，就算妈妈您到外面说明钰姑娘是哪家的闺秀，都没人会怀疑。”祝思远收起银子，吹了一口彩虹屁。

　　“就会扯嘴皮子，快去，搞砸了有你好看！要不是那碧绣坊掌柜喜欢你这皮相，这事还轮不着你呢！”
　　沈妈子心中高兴，深陷的眼窝泛起褶皱，上下打量着他，而后又吩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祝思远泛起一阵恶寒，他知沈妈子眼神之意，前几次逃走失败，挨了几顿毒打，有一次差点就背过气了。若这一次再不听话……
　　至于碧绣坊掌柜……实在难以言喻。

　　他摸了摸手臂上刚结好的疤，确认好银子无误后就从留仙居后门出去了。

　　他并不着急，街巷悠悠，哼着小调，往人多的地方走去。春日和煦，又是南边，多有鸟儿停在柳梢桥头翠鸣。
　　有一鸟儿停在青石旁，行人走近，鸟儿便飞上枝头。

　　“你又飞又跑又站的，大半天，累了吧。”祝思远抬头逗鸟儿。

　　“阿叔，要五十个包子！”他跑到包子摊前，掂起脚，拿出碎银，费力挥使着。
　　交易很快完成，目送大叔收摊后，祝思远扛着大白布袋，再次来到桥墩下，拿出包子，细心的一点点捏碎成屑。

　　日上中天，鸟儿可能不太喜欢包子，自顾自在枝头闭目养神。
　　底下，最后一只鸟儿勉强啄了两口后，也飞走了，祝思远也正好剥完第九个包子。

　　“哎，看来你们不喜欢包子，算了算了，我要去买东西了，再见。”
　　“呀，我忘了！为了给你们买包子，我的五十两少了半两！这可如何是好……不够买布了。”
　　他慢条斯理绑好结带，将大袋扛至肩上，摇摇晃晃就往一个方向去，喃喃自语着：“没办法，只能溜咯……”

　　南宁城有两个墟市，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留仙居就在城东，普通的民众都住在城西南，大户人家就住在城北，城门则在城南。

　　他自然不会去城西碧秀坊。城南有守卫，他没有路引，也扮不成流浪汉，流浪者进出是要搜身的。

　　正是年节，不远处还时不时传来鞭炮声，祝思远所站的地方却寥寥几人。
　　这里是城北，城北多大户，甚至有一户皇亲国戚，这家有一处后山外郊，专门供城北大户子弟去游乐，既然是外郊，自然是可以通往南宁城外面的。

　　这里的格局自然也与其他区域的街道规划不同，转过幽静的大道街巷，祝思远只能看到雅致错落的园林，各户散落在这些园林之中。只有几条小小的卵石路通往里头各个园林，立牌为“不知路”，他盲目寻了一会儿，才在一座木亭看到一个人影，犹豫一瞬便走了过去。

　　对方是一名老妇人，头戴斗笠，正躺着歇息，祝思远轻手轻脚走过去，正纠结要不要叫醒她，老妇人就开口了：“小伙子，怎的一人来此处？”声音苍老而慈祥。

　　“小子迷路了，奶奶，这里是？”
　　“那里面住的方家的人，这里应该算方家的地盘。”老妇人指着前面那堵庄青色的大墙。

　　方家正是南宁城那户皇亲国戚，自己走对了。
　　这样想着，祝思远取出一个包子，给人道谢：“多谢老人家，小小包子，不成敬意。”

　　老妇人似乎笑了一声，看着祝思远，在他准备走时问道:“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去郊外。”祝思远思索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

　　老妇人没有质疑，反而指路，“你呀，沿着方家那堵墙往右走，百步后有岔路，往杂树多的一边再走两百多步，就能到郊外。”

　　祝思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有人指路，他也就不想太多，连忙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走了。

　　祝思远依照老妇人给的路线，沿着方家围墙走，果然看到一个分岔路，两边都有树，只是一边有明显的人工砍伐开路痕迹，另一边却杂草丛生，草木也长得更为狂野。

　　“这路……”也不是说走不了，只是有点艰难就是了。

　　他不是没走过野外的路，就是和那两个王八蛋逃亡的时候，各路蛇虫出没，祝思远不想再体验一次，老人家不会是骗人的吧？又一想自己并没有向她问路，那人却给他指路，便警惕起来。

　　祝思远正思考要不要迈进去，一阵声音就从另一边道路传来，祝思远一个激灵就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躲，又走了出来。

　　说话声越来越近，也能看到旁边道路上的三个人影，祝思远故作悠闲地迈开步子踏进那杂草丛中，然而扛着大袋的身影却有些滑稽。

　　“师兄，这人好生奇怪，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却走杂草丛子。”一个爽朗的男声传来。

　　“小兄弟！别往那边走，不安全。”被唤作师兄的人朝祝思远喊道。

　　然祝思远已走了十多步，回过头问道：“不安全？为何？”
　　只是这一回头，祝思远便发现原本在隔壁道上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来时的路口，一时惊奇无状。

　　随即他又看到剩下的二人飞了过来。祝思远瞪大眼睛，表情失控，“你，你们......”
　　他错了，这里科技非常发达，毕竟蓝淬星域的科技，还不能做到让人不依赖外物起飞。

　　“小兄弟，快出来，这条路被布了很强的结界，定是危险之地。”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青年。
　　祝思远咽了咽口水——结界？异族结界的结界？

　　“小心！”祝思远感觉被一阵风甩了出去，跌在了路口处，而自己刚才站的地方此时站着刚刚说话的那个人，那人对面正是一团绿风狂草。

　　——庆幸的是包子还是安全地掉在了地上。

　　那人一挥手，便出现一个保护罩在他面前，趁危物冲破保护罩的间隙，又飞了出来。祝思远甚至看不清那异族的模样。

　　“小兄弟，此地设有结界，为的就是不让那鳍蟾蜍出来作恶，若方才我们没有出现，此时你可就被毒雾迷晕了。”

　　“鳍蟾蜍.......”祝思远没听懂。

　　“师兄已成金丹，灵力深厚，若想杀这怪物是易如反掌。”说话者是刚刚那位发现祝思远的人。

　　“白茆师弟，休要妄言，这蟾蜍是三阶中期灵兽，岂能轻易制服。而且只要不踏入那结界，它也不会主动伤人，众生有灵，怎能随意伐虏。”

　　“哦。”白茆无奈应了声，师兄果然一如既往，连他的阴阳怪气都没听懂，随即疑惑道：“只是方家后山怎会有此等妖物？而且这历练之地竟无人把守。”

　　“恐怕有异，我们改道先去方家看看。”中年男子沉声道，随即一双虎目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祝思远。

　　“呃......”祝思远不自在，刚想问话，就被那青年一通嘴炮堵住了。

　　“在下樊盛门华劳，你是哪家的小孩？以后行走可要小心些，不要看到什么地方就乱跑，尤其是你还不会灵力，有通达之路不走，却要走杂草丛子，你可知道那结界是高人留下的，你想往那条路走也进不去呀......”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疑问道：“不对，你为何往那条路走？你方才是否直接进去了？”

　　祝思远指着来时的路回应：“我......是在那边看见一位老太太，给我指路到郊外去的。”

　　“老太太？可是头戴黑斗笠，手拿一把桃木拐杖，身着黑衣？”华劳惊讶问道。
　　“好，好像是。”

　　华劳一手拍向祝思远肩膀，说：“小兄弟，我告诉你，你遇见的那位可是崖谷煞魔君江秋!这厮杀人放火烧杀抢掠作恶多端。若不是她修为比我高，我定会抓住她为世人讨公道，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让你越过那结界。”

　　祝思远笑了笑，他不想知道，只想出了南宁城，但还是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正想开口套更多信息，便被白茆打断了。
　　“师兄，君江秋在此，恐怕是对方家有想法，如此我们便不能冒险去方家，不如先去留仙居与掌门汇合，再请灵通阁出手。”

　　“我去方家，你带着霄儿去找掌门。”华劳一锤定音。
　　“师兄！”白茆有些恼怒“你连君江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怎得偏要去送死！怎么？你留下的九十七个徒弟全让我去教？”他又看着自己身旁寡言少语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是九十八个。”

　　“别担心，师兄会小心的”。

　　.......我只是担心你死了，我要带九十八个累赘！！！

　　白茆嘴角抽了抽，也罢，这样的师兄死了好。

　　——留仙居，灵通阁？
　　祝思远心思活泛，直接问道：“灵通阁是什么？”

　　华劳热心肠，看着祝思远瞬觉心痒，回应道：“灵通阁乃禹国第二大派，知晓古今，天文地理，奇人轶事，秘闻珍奇，无所不知。只要与灵通阁做交易，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任何事。
　　传闻风云王家当年的少主和少夫人同灵通阁做了个交易，不知取得了什么奇丹妙药，百年内就从金丹期修炼到化神期，可谓是云幻大陆最年轻的化神期大圆满灵修。你说灵通阁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祝思远不知道什么风云王家，但是这个灵通阁听起来很厉害，要不要去了解一下？可这样又要回到留仙居。
　　“小兄弟，可愿与我同去？”华劳问道。“我看与你有缘，不如当我弟子如何？”
　　白茆气得白眼翻上了天，低声道：“你都收了多少徒弟！”

　　却不想祝思远激动开口应承：“真的吗！小子何其幸运遇着您这般神仙人物！只是……”
　　祝思远心动不已，灵通阁若知道什么天文秘法，让他回到蓝淬星域，跟着华劳肯定能多打听点消息。
　　而且华劳相貌方正敦实，性子耿直无比，想来是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大龄青年，听他们的言语，所在势力应该不弱于方家，加入不无不可，他们那一身本身，祝思远说不眼红是假的。

　　“只是什么？”青年正为又收一徒而高兴，他收徒的原则一是缘分，二是让徒儿无后顾之忧。

　　“实不相瞒，其实今晚我家小姐同姑爷相约去留仙居。主家待我恩重如山，小姐更是待我如亲弟弟，小子想帮小姐找到在郊外丢失的玉镯，再与小姐当面道别。若主家愿意还允身契，小子定来此叩谢恩师！”

　　“这等小事好办得很！你且先在此寻玉镯，以谢主家恩惠，至于身契，你若拜我为师，他们不敢不还。也别来这了，今晚我也在留仙居，直接带你走便好。

　　正合他意，“徒儿祝思远叩谢师父！”

　　华劳一愣，自己先前好像没问新徒儿名字，都怪这次收徒太顺利，让他有些得意忘形。
　　脸上灿烂一笑，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木牌，手掌一拂，三个字跃然其上，而后递给新徒儿。
　　祝思远对这手段新奇，却颇为尴尬道：“师父，名字错了。”
　　“......”

　　又一番自我介绍后，祝思远重新接过木牌，被华劳逼出一滴心头血于其上，这仪式算是成了。
　　“哈哈哈，好！待到此间事了，就带你们回门中举行拜师仪式。”华劳高兴笑着“霄儿，可要好好照顾你师弟。”

　　“是，师尊。”霄儿应道，对祝思远点点头，算是问好了。

　　“师兄为了壮大师门真是劳心劳力，要不您再去南宁的流浪窝收几个？趁现在天色未暗？”白茆咬牙切齿。

　　“有理，但我得先去方家，方才耽误了不少时辰。”

　　“......”您还知道呢！！？白茆再次控制不住白眼。

　　“远儿找到镯子便到留仙居去，师弟你则快快与掌门汇合，师兄去也！”华劳吩咐一通，急匆匆飞走了。

　　白茆攥紧拳头。

　　看到他一脸狰狞，显然被气得不轻。祝思远正想告辞开溜，怀里却被扔了一块木头，细看竟然是类似手表的圆盘，只是大了许多，上面写着一些祝思远不认识的字。

　　“此物乃定辰仪，凭此物可找到我的方位，若有危险，转动星盘至乾位便可遁走。回到门中记得还我。”白茆语气有些不耐烦，习惯性处理师兄留下的烂摊子后，气冲冲带着霄儿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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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茆：真的难绷，师兄每次收徒都忘记他收的徒弟是菜鸡，没有保命手段，本帅哥送出去的定辰仪足足九十三个，只收回来三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