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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回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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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行
第七回
之一
葛聂与原不信穿出来的地方,并不是他们想回去的地方。
“什么鬼地方?”
望着茫茫一片黑色的水域,原不信蹙紧了眉头。
葛聂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地方,不但水是黑的,天空、陆地、山崖无一不是黑的,好像被永不散去的夜色笼罩着,又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是黑色。
桨划动水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有模模糊糊的歌声荡着波浪而来:“残月枕颓垣,青烟笼翠窗。黄尘绿影,一脈心事,无计注寒波。西风敲冷雨,花蝶忆粉蛾。细吹钿笛,不关情麽,春程已无多……”
黑茫茫中,有人头戴斗笠、划着一叶舟,靠上了葛聂与原不信站立的岸边。
“两位,渡江么?”撑船者略抬起斗笠的宽沿。
“这是什么地方?”葛聂问。
船夫一笑。黑暗中,只听到他的声音,看不清脸。他道:“这是幽冥之境,两位怎不晓得?”复诡异一笑,“我等奉主之命,在此迎二位渡江。若是旁人,我还收二文钱的,可是两位,我久候多时了!请吧?”
“你主是谁?”葛聂又问。
“这二位最清楚,焉何问我?”
“你小子找死?”原不信提了拳。
船家笑着闪了闪:“本来么!你们追逐了几朝几代的那个人,就是我主,你们怎么会不知?我主一直住在这里,就在对面的岛上,一幢豪宅便是!”
“如此,你带我们去!”
原不信先跳上船。葛聂随着上来。
小船飞快行驶,未几泊岸。船家道:“我只负责掌舵,若是上了岸,怕要受责罚,两位请自便吧。”说罢,调舟远去。
两人沿着坡势缓缓的山路行进。路并不像他们想象得那么难走,偶有石子,却并不绊脚。即使在黑暗中,也不需摸索。
经过一段两侧都是峭壁的狭窄山缝,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两边各悬了排灯笼,夹出一条宽敞的大路。灯笼是白色的,大路笔直地通向远方。
许多人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与凡人境界没有两样。只是这些人的身体,都是半透明的。
原不信走在前面,好奇地打量从旁边经过的每一个人,或可称为魂魄;葛聂也用于光扫视着。
从他们旁边走过的,也都用异样、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
他们毕竟同这些人不一样,他们有着真真正正的身体;而他们又和这些人有着相似的地方,明明活着,却和死了无疑。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够以各自真实的形态进入幽冥之地。
“站住!”
他们从两边都是灯笼的大路上经过时,被一个女人从背后叫住了。原不信先转了身,看到对方,讥笑起来:“找你的,蠢东西!”
葛聂这才发现,叫住他们的那名女子,正是姓那申屠的女伏魔师。
“是你?”葛聂的言语里,还是听不出任何感情。阿灵用玄而欲起的神情盯着他,手上捧着一个狭长的东西。
“还给你!”她把那东西丢给葛聂。
葛聂接过来一看,是他曾留在“影”坟前的剑、是他自己的那把剑,上面錾着他母亲的名字。他看看她,不明白怎么回事。
阿灵笑了,笑中透着些凄苦。她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不可能死,因为,你早就死了。可你在这里遇到我,还不明白么?”
葛聂没有说话——他是不忍心说那个字,但他已经明白。原不信替他说了出来:“这女人死啦!”
“是的。”阿灵道,“为了复仇,我寻了一辈子。直到老,有一天,我遇见一个老书生,他告诉了我他这辈子经历过的一段永不会忘记的奇事,我才知,原来你选择了一扇门,从这世上消失了。他说,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也许你会死在外面。”她摇了摇头,像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她说了下去:“我这一生,都给你糟踏了,郁郁地来到这幽冥之地,却仍要在这有去无回、有归无往的黄泉路上等你。”她指指葛聂手中的剑,“这东西,是那书生给我的。他已经走过黄泉路,选择去了一边,再也不能回头。临走前,他对我说,这是你留在一个人坟头上的。他说他知道你需要这个,让我一定还给你。”
的确,葛聂需要它。
“多谢了。”葛聂对这女子深深拜了一拜。
那女子只是凄楚一笑,与之擦身而过,走向通往轮回的、黄泉路的一头。
“请等等。”葛聂唤住她。她没有回头,却是顿住了脚步。他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他道:“你兄长的仇……”
“不必了。”她头也不回,“这仇恨,只在生时。眼下,我已死。”说着,她迈开脚步,不久便彻底消失在葛聂的视线里。
“行了吧?”原不信拍拍同伴的肩,“不是还有我呢吗?走吧,前面还有要事!”
他们再度踏上行程。
前路将尽,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他们谁也不知晓。不过,赌局只在这一次了。
黄泉路尽,他们遥遥望见山脚下,果有一幢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