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酒酒治愈记》胡酒酒

13、第 12 章

　　粮草被烧，东南、西北两侧布防被破，此刻的朔州城危如累卵，根本阻挡不了阿诗勒军的铁骑。
　　我们上战场了。被战场上肃杀的气氛感染，我和阿窦站在城楼的角落里看着两军对战。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我所处世界的真实和残酷：冷冽的风、锋利的刀、热而腥的血，铁蒺藜、刀箭、投石、拒马枪，飞沙走石、刀箭翻飞、狼烟四起。
　　我看到十四和阿窦奋力拼杀、朔州城将领浴血奋战，觉得我该做点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活在他们的庇佑之下。
　　我拿起了地上沾血的刀。

　　公孙恒受伤了，可阿诗勒军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十四一人扛起了将领之责，战事稍停歇，我们有了些微喘息的时间。我和阿窦或多或少都被划了几刀，瘫坐在了阶梯上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而阿窦更是一个孩子，我俩对周围的血腥气都麻木了，但是胃痉挛得难受，想吐也吐不出来。
　　我根本不敢看城墙下那乌泱泱的大军。嘶吼声、冲杀声又响了起来，猛烈地进攻又开始了。
　　十四弯弓搭箭对准了城墙下立于马上的那个人，那人带着面具身姿不凡、气场强大，是鹰师的特勤。若重伤此人，鹰师必然士气大跌。
　　马上的那人也提箭对准了十四……
　　两箭齐发。
　　‘噗！’是箭隼簇没入皮肉的声音，马上那人歪身躲过了，而十四左胸中箭。
　　“师父”“主薄”我们三人接住了她后倒的身子。
　　“守将既死，速速来降，缴械不杀”城楼下传来的嗓音有些耳熟，可眼下也无暇顾及。
　　守城士兵见主薄倒下都一齐望了过来，失了主心骨，有担忧、有不知所措、有愤怒、有害怕……
　　十四神情痛苦，双眼紧闭，脑子里好像有嘶鸣，杂乱不堪……不，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报仇，朔州城也需要她！
　　不知十四哪来的力气和毅力，她抓着我的手，硬生生将胸口的箭簇拔了出来。
　　阿诗勒大军都以为朔州城主将已死，可她重新站了起来，这无疑是最好的强心剂，让朔州军民充满了力量。
　　阿诗勒大军终于撤了，撤到了城外扎营。
　　我们获得了短暂的胜利，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十四倒下了。
　　无计可施，只能去搬救兵，十四重伤，权衡利弊之下，由阿窦前去。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是我跟阿窦的说的最后一句话。

　　代州失守，并无援军。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阿窦在去代州的半路就被熊师生擒。机灵如他，使计让熊师扰乱了阿诗勒军的计划。
　　可他还那么小，他还没当成大将军，他还没有随十四一起寻到心中的道……
　　我们彻底败了，朔州失守，开门献降。
　　可刺史公孙恒一直是阿诗勒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这一城百姓的安危，他不惜愿用自己头颅以表献降之诚。
　　纵然世道坎坷，也要踏平崎岖。平四方乱，守一世安。
　　这是他的道。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是否有人记得他的好和牺牲，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拼死所守的不过是济万明之道。人生有死，死得其所。
　　刺史自戕后，夫人也存了死志跟随而去。
　　而小媛娘自此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刺史府挂上了白幡，我抱着小媛娘，守在了灵牌前。今日的朔州城好安静，死一般的静。
　　十四孤身一人带着刺史的首级开城献降，她明明知道这会让她成为朔州城的罪人。
　　公孙刺史教她明白了大义，她不在乎也不害怕被世人唾骂。她的至亲之人，都如彘犬一般被杀了个干净，她生长之地，将之驱逐流放。她每一日都生不如死。
　　她已失家，不愿在失大唐……
　　天，下雪了…原来胡天八月飞雪是真的。
　　阿诗勒部大军进城了，十四作为俘虏绑在了街市上示众。街上围观的群众纷纷怒骂。现在朔州城上下都以为十四卖主求荣，是个叛徒。其实他们不过是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好消减自己的罪恶。
　　叛贼、小人、卖主求荣、怎么还不去死……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性就是这样经不起考验。好人只要一旦做的不好，就是天大的罪人。他们不知是谁牺牲了什么，又保护了谁，且要以恶毒言论评论中伤别人。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我挤开围观怒骂的群众就跑上了站台愤然挡在十四面前。
　　“住嘴！你们扪心自问，她可曾伤害过你们。想当初他做都尉立功时，你们是怎样夸赞他的？少年英雄！她浴血奋战、绞尽脑汁是为了谁？是为了保护你们！就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只为自己安宁的自私自利之人。”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你们看着别人骂是不是很过瘾？挤在人群里从众的发泄无谓是不是很得意？但在我看来你们最是可怜，因为你们没有良知、不知感恩，你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这些人在战争面前已经麻木，他们只有仇恨，只会将失败归咎到别人身上。
　　“别听他胡说，他们是一伙的” 有人在人群里起哄。大家也纷纷拿起鸡蛋菜叶向台上丢来。
　　我不愿再看十四一人受辱，转身抱住了她，只想替她挡下那些恶意……
　　十四从进城后就一言不发，我知道她情绪很低落，只能在一旁陪着她。
　　门被推开，是阿准，不，确切的说是阿诗勒隼。
　　原来这才是他无法坦诚的真实身份。
　　从长安、幽州，再到朔州，冥冥之中很多次，那些线索就要浮现，却被我自欺欺人般的忽视。
　　那十四和阿准在这个世界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阿准与十四。有的只是阿诗勒隼和李长歌。
　　“今日之后，你们只是我鹰师的奴隶。”他丢下两套衣服，见面情景与往日大不形同，整个人气质也看起来更冷峻逼人。
　　我和长歌成为了阿诗勒部的奴隶，同其他奴隶一样绑着跟着阿诗勒大军返回草原。
　　恍然记起他以前问我想不想去草原。现如今真要去草原了，我们却是这般情境，着实有些造化弄人。
　　在我们身后的，是被劫掠一空又毫发无伤的朔州城，在它之后的，是绵延的群山，再之后，万里之遥是长歌的故土--长安。终究是回不去了……
　　到底公孙刺史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愿云销雨霁后，朔州定会如你所愿，安然无恙。
　　我心中好像不似来时轻松，一时间五味杂陈，我不必背负灭城之仇，因为我不是大唐人，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我现在是奴隶。
　　......
　　人的一生，身边的人，总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重新信任，告别旧人。都是人生中很难的事情。而悲欢不过如昙花一般此消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