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类1126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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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人类1126的秘密
【工作日志·地球·0027】
位 置：210505-03-55；
气 温：23摄氏度；
湿 度：98%；
工 作：海王星接收点，垃圾分类；
……
这是来到地球的第二十七天。本质上和在阿尔法三号小行星上没有什么不同：吃饭、睡觉，按照行为准则去学习或工作。
彩色涂装箱……金属类……转送木星垃圾场堆放。
红色涂装箱……危险品……转送火星直接销毁。
黄色涂装箱……液体……转送土星垃圾场填埋。
3104用飞船的机械臂晃了晃那只黄色涂装箱，从振荡频率和比重上来判断，大概率是机甲清洗液。
这种东西完全可以进行再次提炼，彻底抛弃太可惜了。要不然留一些？毕竟上次搞提炼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缺乏练习会导致技能生疏。3104有点儿犹豫，可想到这行为不符合分拣规范，还是遗憾地把它塞进了分配区。
一千多件涂装箱很快被归类完毕，面前只剩下十几只蓝色的。拿地球色作为涂装，说明里面的物品可能具有高回收价值。按照规定，必须运回地球进行复检，并对相应物品进行保存，当汇总达到一定数量，提交给回收局。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工作流程，1126竟然有三百五十八年没有做过了！
3104深吸一口气：足足三百五十八年，1126没有清理出一只蓝色涂装箱，却在工作汇报中宣称没有发现任何高价值回收品可以提交，而回收局方面竟然对此不做任何复查。
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这不是完全违反了工作规范吗？自己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3104叹了口气，掏出一支营养剂开始吸吮。她平复着自己的神经系统，把那些蓝色涂装箱夹进运输仓，计划将它们放到AP基地辖区的第108号堆场。
是的，108号堆场。因为之前的107号堆场都让1126那些没分拣过的蓝色涂装箱占满了。
3104小心地驾驶着飞船，降落在地球登陆点。
初次登陆那天的糟糕记忆，早被抛在脑后。作为一名机修科的优秀毕业生，很多故障只是小问题。3104从基地里找到了足够的配件，不但修好了登陆点的系统，甚至还给登陆点大厅里那几台型号老旧的机器人重新装了能源槽。现在只要一进登陆点，就能听到它们此起彼伏的欢迎声。
至于停泊在登陆点外的大型运输车，原本是AP基地里的报废车辆。花了三天进行机械重构和整修，恢复了运输功能。但是……这本来应该是由1126解决的才对。
不认真工作、也不认真维修，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传工作日志，其余时间都见不到他。1126那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呢？3104思考着，驾驶那辆大型运输车，满载十几只蓝色涂装箱开往108号堆场。
沙尘暴刚过，空气里布满了让人窒息的颗粒；头顶的云层也被染上了厚重的土色，透过厚厚的云，金红色的太阳露出了一角，让荒漠里的仙人掌目植物们多变起来。荒漠的土褐、砂砾的棕金黄、匍匐在大地上近乎墨色的深绿……很深沉的美，如果没有飞舞着的巨蚊群，就更好了。
3104毫不犹豫地加快车速，从这些身体半径长达半米的蚊子群中碾压过去，将它们嘴上的吸管撞得七扭八歪。比起阿尔法三号小行星上那些畸变的百足吸血虫，地球这种翅膀生物根本不值一提。倒是1126，偶尔会自言自语，说些地球物种变化太大之类的话。那是什么意思呢？每个星球的物种不都是在演化的吗？地球难道就可以例外……想着1126从生活到工作的种种奇怪表现，忍不住又掏出了一支营养剂……太耗费营养剂了。再这样下去，本月免费配额很快会用完，到时候就得花钱买了，可作为编号人类，薪水又那么低……3104又叹了口气。
没有风，浓灰色的雾气笼罩了001—107号堆场。几十万只蓝色涂装箱堆成了一座座高达百米的小山，它们歪歪斜斜地耸立，像是一座诡异的金属森林。
在它们面前，运输车变得渺小起来。3104小心调整行驶角度，绕过107号堆场边缘那座“小山”，稳稳降落在108号堆场。
这是第一次复检蓝色涂装箱，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3104小心地卸下一只箱子的金属环扣，刚开了条缝，里头就滚出了一地金属物。
这不是工业光魔厂出的巡航机甲关节零件吗？！
3104一把抓住它，脸蛋有些发红。这只涂装箱肯定不是来自于阿尔法三号小行星。那边收入很低，几乎没人买得起工业光魔厂的机甲，更别说当成废品丢弃。也不知道是哪个星球的人类这么这么……该怎么形容？学校里没学过。总之，这大概就是编号人类和普通……或者不普通人类的区别吧？
爱惜地抚摸着零件，3104开始清洗和修理。边弄边不住赞叹这玩意儿的高档。出厂六十三年了，一点腐蚀痕迹都没有，稍稍擦拭就能亮瞎眼。不愧是大机械师们的精心之作。还有那几个可爱的螺丝，边缘角度都那么标准……
3104不禁转头看了看悬浮在半空的环境监测仪。虽然用基地里的零件修好了它，但作为一款老型号的仪器，它的关键位置构件并不适合地球环境，部分链接处已经被侵蚀出了孔洞，总会在运行中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如果能用机甲关节零件进行替换，应该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脑海里规划着使用方式，3104把环境监测仪招呼回来，准备进行解构，可刚拆开外壳，就冷静下来：机甲关节零件是从蓝色涂装箱里开出来的……这是工作结果，它应该属于回收局。而环境监测仪是自己的……所以，好像……不可以把这个零件给环境监测仪……这不符合规范准则。
3104犹犹豫豫地放下机甲关节零件。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缺陷，她感觉体内神经系统产生了奇怪反应，有些无法抑制。咬牙掏出了一支营养剂吸吮，强迫自己继续开箱，不要再关注那个机甲关节零件，哪怕它是工业光魔出厂，哪怕它凝结了大机械师们的心血，哪怕……总之，自己要做个合格的编号人类。绝不能，绝对不能像1126一样！3104用力吸吮着营养剂，她下意识看了眼通讯设备，却发现代表1126的那个信号点变红了。
什么情况？ 3104看看自己的信号点——绿得灿烂，跟1126那危险的红形成了鲜明对比。3104试图联系1126，却没有回应。
“基地总控，我是3104，请求信号中继，呼叫1126。”
“……信号链接失败……重复一次……信号链接失败……”总控中心人工智能发出了不疾不徐的应答声。
“失败时间？”
“……三小时十六分十一秒……十二秒……十三秒……十四秒……”
“闭嘴！”
“这里是AP基地总控中心，回复完毕。”
3104按下给总控中心换应答的念头，计算起1126的失联时间：三小时之前，那应该是自己在海王星接收点上工作的时候。从海王星到地球登陆点再到108号堆场，竟然都没有注意到1126的信号点变红？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可是在团队救援科目的考试上拿过满分的编号人类，这种失误简直不敢想……
3104快速调取了1126失联前的最后位置——地球度量衡的北纬35°68′和东经139°69′交汇点。对比回收局发放的地球手册，发现那里恰好是AP基地辖区的边界。
狂飙中，能清晰地听到运输车内部的机械抖动声。车窗外，那些土黄、棕黑，以及灰褐色大地不断后退。风从敞开的窗外扑进来，打在3104的护目镜上，劈啪作响。3104熟练地调整运输车角度，绕过了一座座丘陵，顺着干涸的河道低低掠过。地图显示，定位点越来越近，可就在抵达的前夕，一条巨大的黑暗带陡然出现，向运输车吞噬而来。
3104一个急停，运输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地。
在运输车后，是荒寂而广袤的AP基地辖区，植物和碎裂的岩石在风中发出粗粝的低吟；在运输车前，是一道巨大裂隙，靠近顶部的岩石块，是夹杂着灰色颗粒的黄白；再往下，它们透出了红棕，又逐渐浸透焦赭，一层层延伸，直至那些泛着幽蓝的佩恩灰色深不见底……
这道大裂隙，应该是地质板块运动形成的结果。但却不是AP基地辖区的边界线，更准确地说，定位显示出它是在AP基地辖区内。
那为什么对这么显著的地质构造没印象？
3104调出基地资料中的地球地质介绍部分，发现它上次更新是在1126到达地球之前……换句话说，这道裂隙很可能是在1126来地球之后形成的，而1126并没向星际地质局汇报，甚至都没有对其进行记录。
为什么？
3104凝望脚下这道深渊一般的大裂隙，突然瞧见一只金色的隼形目动物从裂隙中掠出，几近六米的羽翼几乎遮盖了3104头顶的天空，它发出一声啸叫，盘旋了两圈，便飞向了远处。
望着它在阳光下舒展的金色羽翼，3104足有三秒钟停止了思考，直至身边的环境监测仪发出了呜噜噜的噪音，才慢慢回神。她这才发现，刚才那只巨大金色隼形目动物出没之处，其实是一道巨大的山壁，它并不是裂隙的另一面，而只是这道大裂隙中的一处隆起。
发动运输车上升到半空，3104缓慢移动着，这里距离1126信号失联处，还有五六公里的距离。随着环境监测器对大裂隙的全方位扫描，更多裂隙内的地形地貌，展现在眼前。金色隼形目动物掠出的那道山壁，也仿佛成了一条奇怪的分割线。山壁这侧，是最初望见的“深渊”；而越过它，则是铺天盖地的绿。
浅浅的泛着油黄的绿、莹莹的透着阳光的绿、透着微微橙红色的绿、布满灰蓝斑点的绿、深沉的……从未见过、无法形容的、千姿百态的绿……它们在裂隙山壁背后随风摇曳，在太阳穿透云层的瞬间，轻柔地摆动；它们是藤蔓、是枝干、是叶子、是草、是空气里、鼻孔中说不出的气味；它们一根根地攀援在山壁、悬崖上、一簇簇地挂在枝干上；它们还一蓬蓬地俯卧在裂隙形成的谷地中……它们不是灰褐色的荒漠、它们也不是土棕色的荒原，但它们确确实实是地球的一部分……
从未在任何课本上见过的一部分。
说不清它们是清醒还是在沉睡，但就是觉得：运输车的飞行声和环境监测器的呜噜声，似乎会吵到什么。3104下意识操控运输车降落。而降落在一处谷地的瞬间，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可能和1126有了共同点——在这处谷地里，她看到1126的运输车。
装备上机械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车门是开着的，里头并没有1126的身影，也没有任何被生物袭击或者格斗造成的痕迹。从车附近植物被踩踏的性状来判断，大概率是1126自己走出了车，走进了这片植物的深处。那一片片倒伏的植物，都是他途经的证明。
北纬35°68，东经139°69′。这里，就是1126信号失联的地方。3104的视线落在那一片片倒伏的植物上。没有复原，说明1126可能从这里不止一次经过，而在植物间隙中的泥土里，留下了1126机械靴的痕迹。它曲折延伸，最后消失在一条被植物覆盖的甬道里。
3104给机械靴加装了战斗齿轮。确保金属切割线能量充足后，她双手各自持握一柄短刃，小心地走进了甬道。
那是昏暗和潮湿，类似的气味曾在野外战斗科目中遇到过。3104不时调整护目镜上的程序，对甬道内部的每一处进行分析、记录。环境监测仪跟在身后，呜噜噜的噪音在甬道里异常清晰。
同样清晰的还有水声，它们潺潺流动。伴随着光线和柔软的藤蔓植物，斜斜地搭落在甬道的出口。3104撩开它们，终于看到了甬道外的世界——
一座被植物和时间所掩埋的都市。
是光，是风。3104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静止又似乎在流动。她迈出甬道，脚下就是一栋爬满绿色植物的建筑物顶层。在它下面、在它前面、在它周围，有着形态各异、高低错落的楼宇；她看到了那些布满锈迹的史前运输设备，一辆接着一辆，瞬间从历史教科书里冲出来成为现实，被遍地的绿植网缠；她也望见，在城市一角的湖泊中躺着一零件残缺的史前飞行装置，它一半插在水里，一半翅膀指向天空，仿佛要继续未完成的什么事；她还瞧见，在楼宇间纵横的街道上，伫立着被刷成森绿色的邮筒、带着金属质感的信号灯、以及临街店铺门口上悬挂的各色匾额，和店门口桌上一口被分隔两半的锅……它们被植物缠绕、被尘土覆盖、被砂砾掩埋，它们是静止的，可它们……却似乎还在流动。
“空气组成成分……正常；湿度……正常……度量衡：北纬35°68′98″，东经139°69′32″……”环境监测器从天台飞抵楼下的街道，开始沿着街道巡视。它吵闹的声音，让3104从凝视中回神。她调整护目镜的探测程序，发现五十米内没有任何生命迹象——1126或者不在这里，或者……
死亡应该没那么容易吧？就算是编号人类，也会通过营养液一遍遍进行基因强化。失踪三小时就死亡的话，那1126的基因得多缺陷？3104顺着天台边的金属管道向下攀援。
36楼的房间里，有一只小小的床。上面吊着好几个模拟动物的物品……这是做什么用的呢？3104搜寻脑海里的各种知识，估计这大概是史前人类用来训练捕猎的工具。
27楼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横七竖八躺着各种瓶子，看不清上头的标签，因为破裂的窗户让风刮了进去，瓶身已被厚重的尘土覆盖。桌子下，匍匐着一具史前人类尸骨。3104猜测他可能是一位瓶子制作艺术家，不然无法解释瓶子的数量。
19楼的房间里，是一架不大也不小的床。上面并排躺着两具人类尸骨，它们身上的衣服已经风化，只剩下一点残存的纤维……为什么要躺在一起？这并不符合生活规范和准则……史前人类好奇怪。
3104困惑地继续向下，在3楼看到了一扇完好的窗玻璃。整栋楼唯一完好的玻璃，所以房间内灰尘并不多，里面一切清晰可见。
她看到了一具身着蓝色裙子的尸骨……是叫裙子吧？历史课本上见过。虽然并不适合野外生存和日常修理作业，但对于史前人类来说，应该是一种常见的事物。
3104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修理工制服，觉得还是自己的衣服比较好。但不知道为何，还想再看一眼那裙子。它的蓝和地球母星的蓝不同，也不是天空的颜色，更不是阿尔法三号小行星矿区那种掺杂了深黑的蓝……它很好看，好看到想多看几眼。3104轻轻推了推窗，窗户露出一道缝隙。风从身后吹来，头顶传来声响，3104抬头——窗户上系着一串花朵形态的制品，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活泼的调子。她把窗户拉开，轻盈地翻了进去。
整个房间，都被各种器物塞满，却并不拥挤。所有器物都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形形色色，从未见过。那具蓝色裙子尸骨，就躺在床上，仿佛被整个房间的物品包围着，它向内蜷缩着，上下肢共同维持着一个防御的姿势。
这个姿态，3104见过。那是一次野外猎杀课上遭遇的巨大星兽，它狂躁而凶猛，但在对战中，它却不停蜷缩身体进行防御……据老师说，它在保护体内重要的东西。
所谓的重要东西，应该就是星兽的后代吧？星兽的繁衍很落后，无法像是人类一样进行基因选择并进入培养皿，只能用传统的生殖方式。那么这具史前人类的尸体呢？从尸骨特点看，是一名雌性。但显然并不是生殖保护。3104看到她十根指骨间，有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物，呈长方体状，上面有蓝色涂装……和尸骨裙子一样的蓝。
像是某种机械设备？在灭亡前也要保护的机械设备？是什么？
3104感觉体内的求知基因被激活了，她伸手去拿，可尸体指骨牢牢护住了那块蓝色金属物，让她不得不尝试稍微用力，可刚感觉指骨有所松动的时候，窗外传来了环境监测仪的呼叫声。
“地球度量衡，东南方2.87公里，生命迹象……东南方2.87公里，生命迹象……”环境监测仪在窗外咕噜噜地摇晃着。
是1126吗？
3104顾不得那蓝色金属物，转身跳出窗户，快速顺着管道跳到街面，发动机械靴，跟着环境监测仪向定位点跑去。
窗户没有关，风从外头进来，吹动了尸骨上的蓝色裙子。刚刚被3104松动的指骨，再也无法握紧那蓝色涂装金属物，它在风中摇晃两下，从指骨中滑落，翻落在地板上，露出了3104没见过的反面。
反面，是同样神秘的蓝色涂装；但在角落里，镌刻了一行古老的史前文字——
“Ohno Satoshi。”
……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类1126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