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沁人心》波吉亚之泪

27、第二十七章

　　返程的车厢里，空气像是凝固的琥珀，沉重而透明地将每个人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沈老爷子在后座闭目养神，沈梓丞坐在副驾驶，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面的江溪月。她始终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偶。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正被无声的酸液腐蚀，发出滋滋的、只有她能听见的哀鸣。
　　车子驶入庄园，熟悉的花丛掠过，却无法在她眼底留下任何倒影。她满脑子都是李沁纯那双红肿却决绝的眼睛，和她转身时那单薄而挺直的背影。
　　“月月，你跟我去给兰花浇浇水，吴叔，你送爷爷进去休息吧。”沈梓丞拉起江溪月往湖边走。
　　“不是给兰花浇浇水，怎么往这里来了？”江溪月知道沈梓丞又要跟自己语重心长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听我说这些，但是，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
　　“都是为我好—”
　　江溪月和沈梓丞同时说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有时候真感觉你跟个小老头一样，什么都要操心。”江溪月走到长椅旁坐下。
　　“那也只操心你一个人啊。”沈梓丞看着江溪月说。
　　江溪月拍拍身边的空位置：“坐，你坐着说，我坐着听。”
　　“说的永远说着，听的永远听着。”
　　“说啥呢？没头没尾的。”江溪月皱着眉头，一点也不理解，“跟神经了一样。”
　　“我是说，我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梓丞认真且深情的看着江溪月，“月月，你从小就知道我的心意……，但是我又知道你对于我只有朋友情谊，我既想跟你在一起，又不想让你难过。”
　　江溪月搭上沈梓丞的手：“这跟你无关，就算你不说，爷爷也不会允许的。”
　　“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快乐，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沈梓丞用另一只手搭上江溪月的手。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肆意妄为，你也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值得，也不能。”江溪月看着面前被微风吹动的湖面，陷入了深思。
　　“月月，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沈梓丞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怎么了？说呀。”江溪月把手抽出来，视线拉回来。
　　“我跟江爷爷商量着，大学我们去M国吧，这样你也可以学你想学的东西，你觉得怎么样？”沈梓丞试探着江溪月的神情。
　　“我不想离开临江市，爷爷们年纪都不大了，我们在这儿不好吗？”江溪月摇摇头，她从没想过去国外读书。
　　沈梓丞想问江溪月是自己不想，还是因为李沁纯。
　　“爷爷答应你了？他一直想让我进军队的，居然还答应你了吗？”江溪月疑惑不解。
　　“爷爷不是答应，只是说可以，最后去不去还是得看你的意愿。”沈梓丞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
　　”既然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一切还得看你的意愿。”
　　沈梓丞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园丁开心跑了过来。
　　“小少爷，您看，我刚拍了您跟月月小姐的照片，很唯美呢。”
　　园丁把照片递给沈梓丞，沈梓丞接过手机，照片上他和江溪月的手交叠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画面确实唯美得不真实。他凝视着屏幕，指尖在删除键上犹豫了片刻，最终却将手机递向了江溪月。
　　“拍得……其实还不错。”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江溪月微微倾身，目光落在照片上，停顿了几秒。画面上，沈梓丞侧头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温柔，而她低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两人交叠的手在光影中显得格外亲密。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平静。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随你吧。想留就留着。”
　　沈梓丞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底掠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他迅速将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然后将园丁手机里的原图删除，递还回去，低声嘱咐：“以后不要随便拍这些。”
　　园丁连忙点头，识趣地快步离开。
　　湖边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个小插曲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沈梓丞重新坐回江溪月身边，这次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定格的那一幕，像是珍藏了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月月，”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我刚刚没说完的话是……我其实跟江爷爷商量去M国，有一部分私心。”他顿了顿，指节微微收紧，“我想带你去一个没有那么多牵绊、没有那么多眼睛看着的地方。也许在那里，你能更自由地呼吸，也许……我们之间，能有一些不一样的可能。”
　　江溪月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直到一阵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一样，我们能有什么不一样，我最后都是要嫁给你的。”
　　沈梓丞不是只想让江溪月按照家族意愿嫁给自己，他想他们之间也有爱情，不起来靠亲情和友情建立起来的。
　　“确实是一样的，坐会吧，明天回学校要换位置了吧。”沈梓丞坐回长椅，轻叹了一口气。
　　“明天没人请假的话，你这次还能挨着我吗？”江溪月蹲在湖边，脱了鞋坐在湖边，脚上戏水。
　　“我知道她很努力想跟你在一起，但是超过我也是不可能的。”沈梓丞试探道，“你想跟她坐一起，还是跟我坐一起。”
　　江溪月瑶瑶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想还是不想啊？”沈梓丞跑到江溪月身边坐下。
　　“你怎么跟一个小朋友一样，你难道长不大吗？”江溪月想半开玩笑跳过这个话题。“下下周有运动会吧，你报名了什么？”
　　沈梓丞被她生硬的话题转折逗笑了，却没再追问。他学着她的样子脱下鞋袜，将脚浸入微凉的湖水中。
　　“三千米，和去年一样。”水波在他脚边荡漾开，“她报了四百米栏。”
　　这个“她”不言而喻。江溪月拨弄水花的指尖微微一顿。
　　“你知道得真清楚。”
　　“月月，”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如果你想去给她加油，就去。”
　　她侧过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通透。
　　“你不介意？”
　　“我介意。”他坦诚地与她对视，“但我更介意你强装无事时，眼里那种空洞。”
　　水声潺潺，在他们之间流淌。江溪月低下头，看着水中两人若即若离的倒影。
　　“爷爷说，感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牵绊。”她轻声说，“他说，人一旦有了软肋，就走不远了。”
　　“那江爷爷有没有告诉你，”沈梓丞的脚轻轻碰了碰她的，“软肋为什么叫软肋？”
　　她摇头。
　　“因为它连着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她沉寂的心湖，“剔除了软肋，心也就死了。”
　　“你之前极力阻止我跟她打交道，怎么现在突然变了。”江溪月觉得沈梓丞有点反常。
　　“只要不耽误学习，我觉得做朋友是没有问题的。”沈梓丞觉得李沁纯已经影响了江溪月的生活，高考之前不能过分限制。
　　“你还真是多变，这是你同意的，放心，我会守好朋友的界限。”江溪月碰了碰沈梓丞的脚。
　　运动会那天，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
　　江溪月站在看台最高处，目光追随着跑道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李沁纯穿着红色的运动服，正在四百米栏的起点做准备活动。她们已经两周没有说过话了——自从那天野餐之后，回到学校，不出意外的是，李沁纯没有沈梓丞分数考的高，大差不差，班级座位没有换过一般。
　　发令枪响。
　　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跨栏，落地，再跨栏……动作流畅得如同舞蹈。江溪月不自觉地攥紧了栏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最后一个弯道，意外发生了。李沁纯的脚绊在了栏架上，整个人重重摔在跑道上。
　　全场惊呼。
　　江溪月几乎是本能地冲下看台，拨开人群奔向那道蜷缩的身影。她跪在李沁纯身边，看见她膝盖上渗出的鲜血，和因疼痛而苍白的脸。
　　“医护！这里需要医护！”她朝场外大喊，声音因焦急而嘶哑。
　　李沁纯睁开眼，看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别过头去：“不用你管。”
　　江溪月的手僵在半空。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我来吧。”沈梓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边。他俯身，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将李沁纯打横抱起，“医务室就在前面。”
　　李沁纯挣扎了一下，最终因疼痛而放弃，任由他抱着朝医务室走去。
　　江溪月站在原地，看着沈梓丞挺拔的背影，和他怀中那个倔强地不肯看她的女孩。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那天傍晚，江溪月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找到了李沁纯。她正一瘸一拐地收拾书包。
　　“你的伤……”
　　“没事了。”李沁纯打断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沁纯，”江溪月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李沁纯终于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疲惫：“月月姐姐，你告诉我，我们还能怎样？你应该知道，你说出那话之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江溪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李沁纯说的是事实。
　　“我受够了，”李沁纯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受够了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你想跟我说话就说，不想理我我非得热脸贴上去，也不想成为你以后的‘错误选择’。”
　　“你从来不是错误。”江溪月轻声说。
　　“那是什么？”李沁纯笑了，笑容苦涩，“是你完美人生中的一段插曲？是你在嫁给沈梓丞之前的一点叛逆？”
　　“对不起，我，我们做朋友不好吗？”江溪月小声的试探。“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的吧。”
　　“不能了。”李沁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