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机》吾将上至

13、13

　　前台，苏明阳正嗦着面。
　　那碗香喷喷的牛肉面是刚才苏婶给他做的。
　　埋头吃得正香，头顶上方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没吃早饭？”
　　苏明阳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苏靛，他一口咬断准备一起嗦进嘴里的面条然后仰起头。
　　他抬头的一瞬间苏靛差点笑喷。
　　可能一大早没吃饭就帮李婶送货，干了太多活太饿了的缘故，他有些狼吞虎咽。苏靛见他两个腮帮子鼓起来像只藏了不少坚果在嘴里的仓鼠，细看嘴角还有残留的油渍。
　　苏靛到没觉得恶心，只是觉得他可爱又搞笑。
　　“擦擦。”他从苏明阳手肘旁的抽纸里抽了两张纸递给他。
　　苏明阳接过纸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嘴角。
　　“没吃早饭？”他又问了一句。
　　“嗯，早上忙着送货，没来得急。”
　　苏靛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过身背对苏明阳倚在了柜台台沿。
　　苏明阳继续嗦起面来。
　　等到苏靛觉得他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回过头问了句：“吃完了吗？”
　　“啊？”苏明阳看了眼碗里的最后一口然后回答，“吃完了。”
　　苏明阳以为他有什么急事，三下五除二把碗里最后那点面刨完了。
　　“吃完了跟我去个地方。”
　　“好，等我先去把碗洗了。”语罢，苏明阳端着碗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
　　“不急，回来洗也不迟。”
　　苏靛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在了一边然后把他拉出了大厅。
　　苏靛带他走的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是去往恋人山的必经之路。
　　“去恋人山？”他问了句。
　　“嗯。”
　　前方就是东江了，过了东江就可以直上恋人山了。
　　往日苏靛落水的恐怖经历还历历在目，苏明阳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靠经。等到了东江，他竟像牵小孩子一样抓住了苏靛的手。
　　苏靛微微一怔，估摸着苏明阳的心里然后打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桥我还是会过的。”
　　“知道，只是怕你不小心落水。”苏明阳头也不会地回答，双眼直视着这水泥桥的另一头。
　　这桥并不宽，过桥的时候他还是小心翼翼的。
　　“桥又不窄，两个人并排怎么说也能通过，再说了，我又不是不会游泳。”
　　说到这儿，走在前面的苏明阳停下了脚步，终于回过头对他说：“你忘了上次？”
　　苏靛盯着他，撇撇嘴，哑口无言。
　　......
　　听了顾十方的陈述，回房路上苏蓝的心情复杂且难以平静。
　　顾十方向她讲述了他和苏靛两人的相遇，也回答了苏蓝他喜欢苏靛的原因。他说两人的相遇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就像月老在两人之间隐隐牵了一条红线。对他的喜爱就像是丘比特的剑，射的如此精准且猛烈。
　　他说两人相遇是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小十方跟随父母来东江镇旅游。有一天父母在茶铺里喝茶看戏，在茶铺外无聊地看着地上的蚂蚁。一群小孩风风火火地从他面前跑过。好奇的小十方抬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一个穿着白大褂，戴了一顶草帽的小孩撞进了他的眼。
　　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只见对面的小孩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新鲜事物似的边跑还边盯着小十方不放，结果没注意脚下的坑一头栽在了地上。
　　小十方下了一跳，急忙上前将那个小屁孩儿扶了起来。
　　还好小屁孩没受什么伤，就是摔了一脸的灰。
　　小屁孩“噗”了几声吐掉嘴上的灰，然后拍拍脸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精美的高定服装，长得酷似外国人的和乡下小孩完全不同的漂亮干净的男孩子。他就这样傻傻地盯着小十方，半天不说话。
　　最终在他的提醒下小男孩终于回过神。
　　“你们在干嘛？”小十方发出稚嫩地提问。
　　“捉迷藏，”说完小屁孩停顿了一会儿又问，“你要一起吗？”
　　因他的邀请，小十方顿时两眼发光，爽快地答应了。
　　“喂，你怎么还没藏好？”
　　前面有个小男孩回过头叫道。
　　“啊，马上就好。”
　　小屁孩拉着小十方的手就往自己的秘密基地奔去。
　　苏蓝想来，顾十方口中的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苏明阳吧。那时的他见到这番景象应该完完全全没有想到那个对他来说的陌生小游客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以情敌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吧！
　　如果那时能预见未来，他会怎么做呢？
　　苏蓝不禁把自己的想法往苏明阳的思想上靠拢。她想与他的明阳哥感同身受。
　　回忆继续进行着......
　　顾十方是喊着金钥匙出生的，还未出生的时候他便是众星捧月。可以说他就是人们口中的一出生便赢在起跑线上的孩子。他出生与音乐世家，书香门第。母亲是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某名牌音乐学院的终身教授，父亲则经营这一家上市的出版社公司。所以从小受到音乐熏陶的他在音乐上面极具天赋，即便如此，他丝毫不滥用家庭的权势，从底层做起，靠自己的努力逐渐成为了一名建筑工程师。
　　他从小便生活在某些人穷尽一身也想要有立足之处的大城市。大城市的各种新鲜玩意早已屡见不鲜，可对于乡村的一切他从未踏入也从未了解过。
　　所以，乡下便成为他心中从满神秘色彩的世外桃源了。
　　知道第一次跟随父母远足，他第一次来了东江镇，第一次被乡下淳朴和谐的气氛包围，第一次身临其境，第一次吃到特产，也是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了一眼便是万年的人。
　　顾十方告诉苏蓝，那会儿他因不熟悉当地的阡陌交通于是整个下午都跟在苏靛身后，苏靛松开了抓着他的手他又会重新牵上。
　　苏靛完做迷藏很厉害，他的秘密基地到底也没有被发现。多了差不多四五十分钟苏靛便觉得无聊了，拉着他在镇子里到处逛。
　　那时候，顾十方第一次见到了陀螺，第一次见到了推铁圈的大人小孩，也见到了一群小孩手里各拿着一根草往土泥地上的小洞戳。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群小孩是在干嘛。
　　跟着苏靛转了一大圈，后来他渴了，苏靛就带他去可乐机买可乐，因为是旅游景点，所以饮料食物那些都很贵，小十方身上没带钱，于是苏靛就请他喝了可乐。
　　小十方盯着手中的可乐发呆。那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可乐啊。因为家里人不让他喝可乐，他从来没喝过，直到在苏靛绘声绘色地描述可乐美妙的口味时他才喝下了那罐可乐。那时他才知道炎炎夏日凉爽沁心的感觉。
　　那时的小十方觉得生在乡村着实是一件幸福的时。可那时的小十方并不知道，就像沈从文老先生说的那句话“像是被困的城堡，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小十方觉得乡下小孩的生活多姿多彩很有意思，相反大城市的小孩就没有乡下小孩那么自由，父母每天让他上各种兴趣班和学习班，也只有放假才会带着他旅游，也只有放假才会去美丽乡村旅游。就这样，年纪尚小的十方在东江镇体会到了不同于大城市的热闹，那里的人们不会像大城市的人们那么冷漠，这里的人们走街串巷，邻里之间相互串门已经是常态。
　　回忆到苏靛为小十方买了一听可乐就快要结束了。不是苏蓝的记忆将要结束，而是顾十方。
　　那之后没多久顾十方的父母便找来了。
　　天色不早，该会住地了。
　　年幼的小十方依旧不舍得，他还想跟着苏靛漫山遍野地奔跑。他拉着小苏靛的手说：“明天早上就在这台可乐机旁等我吧！我还想跟你玩。”
　　小苏靛眨眨眼，爽快地答应了。
　　可最后他却因为意外，没能遵守约定。害的苏靛等了他这么久，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回忆终落，苏蓝抬头望了眼走廊的天花板。
　　两个人都如此深爱着哥，哥会怎么选呢？
　　登上恋人山时已快接近晌午了。
　　苏靛望着太阳初升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明阳站在他身后更着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应该早点来的，这样就能看日出了。”
　　“苏靛。”他上前，没想到苏靛忽然转了身，叫了声他的名字。
　　“明阳，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苏明阳愣神，片刻他的声音才重新在他耳边响起：“你说，我听着呢。”
　　“去那边坐着吧。”
　　苏靛指了指他右后侧的那片树荫说。
　　“好。”苏明阳点头。
　　坐下后，苏靛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知道的。”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苏明阳有些发懵。
　　“你说什么？”
　　“我说，”苏靛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决心向他敞开心扉，“你对我的心意......我一直知道的。”
　　听完他说的话，苏明阳睁大了眼，说实话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一切不真实。他以为一直以来自己对他的心意都被他隐藏地很好，即便是对他明显地偏爱，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从不多说一句，从未透露半分。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这句话忽然从苏靛口中说出来，他毫无预料，也无法回复。
　　不是无法，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短暂的不真实感过后他脑子立刻闪现一个念头。
　　那他们还能做朋友吗？
　　见他呆住不说话，苏靛便自顾自地讲起了苏明阳所不知道的事。
　　在苏明阳逐渐热泪盈眶的变化中，苏靛向他讲述了两人第一次上恋人山，他向他告白的那件事。
　　“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知道的？”
　　“嗯。”苏靛点点头。
　　“所以那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偏爱你心里都是明明白白的？”
　　“是。”
　　苏明阳不说话了，他忽然觉得委屈。那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苏靛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一直以来他都将这份喜爱藏的牢牢的。他喜欢得小心翼翼却爱得不能自已。
　　“明阳，真的很抱歉，欺骗了你那么多年。”
　　何止是欺骗啊！
　　他的欺骗还附赠了多少个辗转难眠，折磨他的夜晚？
　　“所以即使这样，你还是从来没有，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过我吗？”苏明阳哽咽道，“说白了就是，即便这样你还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苏靛看着那映着他身影的双眼，他从里面读出了伤感，不易，难过以及他心里的故事。
　　“真的，很抱歉。”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愧疚。
　　“没事，”他揉了揉眼睛，一副豁达的样子，“我不是喜欢你吗？你知道就好。”
　　苏靛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疼。
　　“对了，你为什么要带我来恋人山？”
　　“因为你就是在恋人山上跟我告白的。”
　　什么意思啊？他苏明阳不懂。
　　“所以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对你敞开心扉。”苏靛接着说。
　　“嗯，我听着。”他依旧这样回答。
　　“三个月之后我就要离开东江镇了。”
　　苏靛的这个消息来的猝不及防，苏明阳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做决定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去哪儿？还回来吗？苏婶知道吗？苏蓝知道吗？”
　　他看似问了一连串无关痛痒，与他毫不相干的问题。其实他早在心里问了百遍“我怎么办？你走了我要怎么办？”
　　“当然要回来！”苏靛先是回答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接下来才开始回答他其余的问题。
　　“前不久做的决定，这件事我告诉我妈了还没来得及告诉苏蓝。”
　　“你要去哪儿？”
　　“十方说新区那边最近有个大型街头演唱会，说我可以去试试。”
　　“所以是和顾十方一起吗？”苏明阳的眼神暗淡逐渐暗淡下来。
　　他眼睛里透出的那丝灰暗在苏靛的眼里愈渐加深。
　　“嗯。”他并不打算骗他。
　　“这样啊......”接着，苏明阳像是释然了一般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
　　“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
　　苏靛偶然间摸到自己的裤兜才想起带苏明阳来恋人山真正的目的。
　　“嗯？”苏明阳的眼睛亮了起来。
　　苏靛掏了掏裤兜，向他递过来一只手工编织的手链。
　　苏明阳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礼物回礼的，他望了望四周——此时还没到满天星开放的季节。
　　有的只是狗尾巴草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草。
　　他回头对苏靛说了句“你等着。”然后起身往山头跑去。
　　苏靛见他蹲在山头，背对着他手里好像在弄着什么东西。没过几分钟他又跑着回来了。
　　“你去那边干什么？”
　　“你看！”
　　苏明阳伸出右手，摊开的手掌心躺着一枚清新透绿的用狗尾巴草编成的戒指。
　　苏靛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它拈了起来，生怕自己动作过大把戒指弄散了。
　　“我不像顾十方，没有好的你喜欢地东西送你，不过——”他顺势将刚才那只拿着戒指的手搭在了他的而后深情地对他说：“不过我有一颗独一无二唯你不爱的心送给你——”
　　此时微风正起，且听他说。
　　“全世界，我最喜欢的你。”
　　苏靛睁大了眼，双眸仿佛在摇曳。
　　“苏靛，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你说。”
　　“你之前不去留学，有没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其实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早已有了既定的答案，此刻再次问起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死得更彻底罢了。
　　苏靛闭眼，深吸一口气：“实话吗？”
　　嗯？
　　苏明阳看向他。
　　“有哦。”
　　一只白蝴蝶飞过。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么高的海拔居然还能如此自由，是奇迹吧？
　　是奇迹吧！
　　我也是你心底的某个原因啊！
　　两个美好的人相视而笑，笑得如沐春风，笑得温柔明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