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Arwensior

7、第七章我和莱顿的决心

　　在莱顿的嘱咐下，石特只有硬着头皮继续驾着牛车往前走。

　　在出了贫民窟以后，街上的人也都是裹着披风行色匆匆的走过的，每个人都在为着生活而奔忙着，俨然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已然是麻木且无动于衷。我看着这一切，心中涌出一种悲伤，我从未想过，甚至在我的所有印象中，我们的国家是极其富有的，就算是平民，也该是生活得富足而快乐的。

　　妓院那一带是很繁华的，而那时我从妓院一路找到贫民窟时，因为心中着急，所以没有太过仔细的观察四周，如今坐在牛车上，我得了空闲时间能够一一看过所经过的地方，可心中更加难受。

　　在皇城脚下尚且如此，那么其他地方吗？也是这样吗？除了龙以外，人类还面临着什么巨大的威胁呢？是什么巨大的威胁，能让这么多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很想和莱顿诉说我心中的的苦恼和疑惑，莱顿一直都能很好的解答和开导我的困惑，可还没待我说出口，牛车忽然停了。

　　但不是因为到了地方，而是因为在牛车的正前方，那里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还有好几列拿着武器的士兵，那是皇家的士兵，而那辆马车，当然便也是皇家的马车。

　　除了父王，没有人能够差遣皇家士兵。

　　皇家士兵和皇家侍卫是不一样的，皇家士兵是从真刀实枪的战场退下的军人，那是可以在战争再次发生的时候，直接再次上战场的铁血战士们，而皇家侍卫一个是负责维系和守护皇城的安定的普通军人，甚至大部分皇家侍卫是由贵族子弟担任的。

　　我抓住身旁莱顿的手，就像是抓住我所有的勇气和希望。

　　“我在。”莱顿反握住我的手，低声在我耳旁轻喃着，他的目光依旧坚定而执着，闪烁着令人心神激荡的充满希望的火焰。

　　“爱丽丝，过来。”

　　马车里传来一声男声，那是我听了十几年的熟悉声音，只是在今天之前，我听到的这个声音都是带着笑的，是那样的宠溺和温柔，而今，这声音低沉而冷厉，还有一种淡淡的杀意，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冲着我来的，但我绝对不想过去。

　　我和莱顿所坐的牛车破烂而简陋，和对面豪华大气的马车一对比，就显得我们更加渺小可欺，可我们偏偏固执的与之对峙着，不肯退让一步。

　　就这样沉默的僵持了一会儿，我听到父王压着浓浓怒火的声音，然后父王掀开了马车车帘，“爱丽丝，我叫你过来！”

　　我从未见过父王这样生气的模样，他紧绷着下颚，灰眸盛着愤怒的火焰，他冷冷的看着我和莱顿，目光似乎在我和莱顿相握的手上转了转，而后更生气了，眉心几乎皱成了一个深深地川字来，如果是以前的话，我肯定会笑着扑到父王的怀里，然后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抚平父王眉心的褶皱。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与父王站到了对立面，我不会放弃莱顿，但如果可以的话——

　　我也不想和父王为敌。我从未想过与父王为敌。

　　有些刺眼的阳光洒在父王身上，我看到父王的金发闪烁着冷冽的微光，我的金发便是继承自父王，可我似乎被阳光有些迷了眼，我竟感觉父王看着有几分面目狰狞，还有几分阴冷。

　　那应该是我的错觉，毕竟阳光温软，春意盎然。

　　我眨了眨眼，之前看到的狰狞和阴冷便没了，父王还是那个优雅而高傲的国王，正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痛心疾首的看着他不懂事的女儿的好父亲。

　　“父王，我想和莱顿在一起，我们已经计划要成婚了。”我诚恳的请求着父王，请求他放过我们。

　　“你疯了吗，和这样身份低贱的家伙成婚？爱丽丝，我最后说一遍，过来！”父王既惊又不可置信，他再也无法忽视我和莱顿相握的手，但很明显，父王对莱顿非常非常的不满，他他抬起手，那些皇家士兵便对我们拔出了剑，“爱丽丝，过来，不然……”

　　父王没有说完的威胁，怕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明白，我不可能放任不管莱顿的死活，我只有咬紧牙，松开握着莱顿的手，朝着父王走去。

　　而我还没走出一步，莱顿便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过后果，想过如果和莱顿在一起以后被父王他们知道了，我和莱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当时想的确实很仔细也很美好，想的是无论如何也就只有两个结局，要么父王他们答应了我和莱顿在一起，要么就是坚定不同意。

　　如果能得到父王他们的祝福，那么我和莱顿的未来自然会更加幸福，可如果没有得到祝福，甚至还要被拆散的话，我当时想的是，我不会松开牵着莱顿的手，无论生死，我都想和莱顿一起面对，哪怕是一起去死。

　　可是……可是啊，当真的到达那一刻的时候，我发现我其实真的没有办法面对，我无法看到莱顿在我面前死去，或者我在莱顿面前死去，那太残忍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莱顿。

　　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要去父王那里，以换求莱顿的安全，我心中是悲痛和迷茫，是对我们未来的迷茫和悲痛，还有对莱顿的愧疚。父王的手段我一直是很了解的，当他真的要对莱顿下手的时候，甚至可能会让我亲眼目睹莱顿的死。

　　我一直忍得很好，即便是从小到大最疼爱我的父王对我冷言冷语甚至拔剑相向了，我都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可莱顿握住了我的手，他再次抓住了我，我的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就像是黑沉沉的乌云，在被轻轻地一阵风吹过后，便会无法控制的落下倾盆大雨一样。

　　那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那明明只是一阵轻轻地风，可怎么就、怎么就让人心如刀绞般的痛苦不堪。

　　莱顿会理解我吗？他会怪我放开他的手吗？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吗？”莱顿轻声说着，脸上没有半点被背叛的愤怒或者难过，他的眼眸已经清亮而温柔，他眼中依旧只有我，没有生或者死。

　　“可是，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我一点都不想哭，我很想在莱顿面前表现得再坚定和勇敢一点，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特别是莱顿还是那样的温柔的与我说着话。莱顿理解了我的选择，并且没有半分责怪我。

　　眼泪大颗大颗的从我脸上滑下，我觉得我现在一定丑极了，风吹过时，我还未彻底感觉到来自风的凉凉触感，莱顿的指腹便轻轻碰上了我的脸颊，他擦着我的眼泪，低眸看着我，纵容而宠溺的看着我，“怎么还哭了呢？还没有结束呢，我们才刚刚开始，对吗？”

　　“对，我们才刚刚开始。”我握住莱顿的手，那只刚要从我脸颊上离开的手，我带着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朝莱顿笑着。“我不哭了，你也笑一笑，好不好？”

　　“好。”莱顿停顿了一下，而后扬起嘴角，朝我一笑。

　　此刻的我们，都有了一种必死的决心，哪怕有一人要先走或者后走，但我们的爱情和故事才刚刚开始，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分开我和莱顿。

　　我默默地向上天祈祷着，希望我和莱顿能在天堂再次相逢。

　　父王那边，父王已经彻底沉下了脸，他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第一天发现他这个小女儿这样的固执和不怕死，可随后，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灰眸中略过几丝痛色和悲伤，而后再看着我时，目光已经稍稍柔和了些。

　　我知道，父王是想起了母亲。

　　每一次，当父王想起了母亲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母亲已经离开我十年了，当初母亲阖眼时，我才七岁，还是个半大不懂事的孩子，而今我也十七岁了，有了爱人和想成家的想法，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应该会喜欢莱顿的，因为莱顿是我爱的，所以母亲一定会喜欢。

　　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那么唯一能劝住父王的母亲一定会支持我的，她会好好地劝住父王，然后祝福我和莱顿。

　　可母亲不在了，已经不在十年了。

　　我总是会想，如果母亲还在的话，现在所有的一切会不会都完全不一样。大哥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纨绔浪荡的样子，父王会不会更温柔和更爱我们，二姐会不会不再疏远厌恶我……我们是至亲，我们爱着对方，却也是最痛恨对方存在的人。

　　他们都说，母亲是因为我，才会伤了身子的根本，才会勉强活了十年不到，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

　　父王有时会责骂那些胡说的人，可有时候，父王看着我的目光也是恨的，甚至于，我和父王吵架的时候，他会脱口而出那句‘早知道当初就把你打掉了，这样布莱妮就不会死了。’

　　布莱妮是我母亲的名字，我知道父王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和无心的，可二姐也恨我，我爱着他们，他们却恨我。

　　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那个皇宫便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我应该遵从母亲所说的话，离开皇宫，去做一个自由的人。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才是最后一个看到活着的母亲的人，母亲那时已经很瘦了，可目光依旧温和慈爱，那只曾经扶着我抱着我的有力手臂，而今已经瘦极了，和我的手臂都一样粗细了，她拉着我，告诉我不要把自己困在这个金丝笼里，并请我一定不要放弃自由，她希望我自由。

　　然后，我最爱的那个、最爱我的母亲，在我面前阖眼离去，她的眉目间依旧染着几丝愁绪，那仿佛是从我出生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开始，便始终笼在她眉心的愁绪，可她的嘴角却带着笑，那是一种释然的笑。

　　后来，我是被母亲最信任的侍女抱走的，在离开前，我看到父王哭倒在母亲的床前，从来强大而优雅的父王，第一次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一样。那一天后的父王，就如同一具躯壳般，不知是什么，支撑他走到了今天。

　　我想起了母亲，思绪便习惯性的飞得很远，那种习惯是在母亲死后，我和父王一起养成的。

　　有时候我们父女会坐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说一些母亲从前的事情。我们都不想忘记母亲，可好像除了我和父王以外，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母亲。

　　“爱丽丝，现在，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我猛地回过神，抬眼怔怔的看着露出悲伤表情的父王，我想开口说我只是和莱顿在一起了，并不是要离开父王，可看着父王悲伤的目光，我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我就好像真的背叛了父王一样，我把孤独的父王再次抛下，就像当年母亲抛下父王一样。

　　那太可怜了。

　　可我和莱顿，就不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