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娶之有道》春浅浅

222、变生肘腋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花末经半夏跳脚痛骂：“怎么喊都不听，怎么喊都不听。固执！犟种！驴！”
　　花浅惜玲珑盯着半空对手指：“打起来了……帮谁好呢？卿珑是兄弟，可是他现在入了魔……可是帮天子打兄弟，我……彼岸，你干什么去？”
　　又喊：“彼岸，你眼神不好，小心打错了人！”
　　回头：“老大……嗯，老大呢？”
　　一道黑光已经直直冲向半空的厮杀。
　　“半夏，你说他帮谁去了？”
　　“那还用问？”花开错彼岸瞪了他一眼，也纵身跃向半空。
　　“哎，等等我，这好事怎能落下我？”
　　话音未落，也化作流星一点，直向空中。
　　————————————————————
　　风声呼啸耳边，剑气擦过鬓角，然而这次，我没有了孤身涉险的悲壮，反生出无穷力量，誓要将那荒淫无道肆意妄为的至尊之人一击毙命。
　　卿珑展开无边结界，然而独孤派人多势众，偏偏无我重剑还有破解结界的优势，所以在临近辇舆的最后时刻，他将我用力一推，反身杀入敌阵。
　　我借势没入帷幔，一任重重帘幕在身侧散开，又反卷回来似要缠绕我，阻拦我，我只化伞为刃，射向那颗随着帘幕退散变得愈发清晰还跳来跳去的蛋……
　　“啊……”
　　我听到了数声惨叫，结果面前却出现一人，正回了头，不可置信而又愤怒的看我。
　　“齐放……”
　　“你个畜生，你竟敢刺杀本皇？”
　　“本皇那么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享受功成五子都不曾享受的待遇，你居然背叛本皇？”
　　“你什么时候起了异心？说，是谁收买了你？是不是卿珑？是不是秦……”
　　“住嘴，你个老废物！”
　　那个人一开口，我便知道他是何人。
　　天子曾在华山论剑的最后一天驾临华山，当时站在他身边说话的就是此人，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容貌，但声音特殊，足以留下深刻印象。如今他就在眼前，竟是个面容极为美艳的男子。虽然上了点年纪，却透着难以言说的风韵。
　　此刻，他冠帽滑落，露出如同刀裁的眉梢，不可置信的抖。
　　他看了看透出胸口的利刃，又看了看我，眼神无限凄凉，转而爆出阴狠：“老废物！”
　　“你居然敢骂本皇是废物？”
　　“来人，把齐放给本皇……”
　　“住嘴！”
　　齐放一扬手中的大红莲，那颗蛋便往后缩了缩，齐放便笑：“你说你是不是废物？胆小如鼠惜命如金一无是处，若不是承袭了这个天子之位，若不是那些贪得无厌索求无度的人捧着你，你算个什么？你不过是你口中那些贱民脚底下的烂泥而已！”
　　“齐放……”
　　“你给我闭嘴！”
　　齐放再次拿大红莲敲了敲那颗蛋，蛋壳坚硬，发出砰砰铿响。
　　“只有大意之时你才会露出命门，现在你怕什么？怕什么？还拿宜兰公主为你挡剑，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本皇生了她，养了她，她得奉还父皇的养育之恩！”
　　“对，你对，你永远是对的，永远这么振振有词。”齐放笑，口中涌出大量液体：“你不是问我是谁买通了我？呵呵，我告诉你，没有人买通我，我就是想杀你。我在你身边五百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杀你，杀你——”
　　“当然，你一定不相信，一定认为我身后必有主使。如果当真有主使，那人只能是秦娘娘，秦娘娘……”
　　“原来，原来你们当真……”那颗蛋蛋皮儿哆嗦着，如果有手，他一定会点在齐放鼻子上：“本皇没白阉了你！”
　　“呸，你心里就只有那点腌臜事！也是，腌臜之人的心怎会干净？因为他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纵然他如何夸耀自己无所不能顶天立地也洗不清他的罪孽也摆脱不了他背负的冤魂！”
　　“齐放，你给本皇住嘴，你胡说……”
　　“我胡说？秦娘娘，曾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长得好，家世好，又聪明，又有才，天师说，几千年才能出得这么一个人物，结果就被你惦记上了！杀她父母弟兄，屠她满门……那时你便胆小，怕报应，问过天师后，将她一家人全捣成了肉泥喂了天池里的鱼。你本想乘虚而入，却不料秦娘娘的夫家提前迎娶，结果，你又将那一家人喂了鱼。”
　　“然后，你就派人散播谣言，说她不祥。试想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如何经历这连续的打击？如何承受人们的非议？她是疯了，她若是不疯，怎会听信那些无稽之谈认为只要跟了你这种‘极贵之人’便会摆脱厄运，不至于危害众生？”
　　“不过依她的聪慧，这怕是她的计吧？”齐放阴阴一笑：“因为谁又能说她不是觉出父母亲人死得不同寻常又有这种‘极贵之人’居然不怕死的‘以身试法’来拯救她拯救苍生定是事出有因于是将计就计呢？”
　　“你，你胡说，本皇没有……”
　　“你生性凉薄，秦娘娘曾亲眼看见你用残忍的手段处死大公子的生母，仅因她不小心在宫宴上错拿了你最爱的白玉盏，所以她又怎能相信你会舍身为她挡灾除恶呢？更何况你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不想死，想要再年轻个几十年？”
　　“秦氏医术，举世无双，神得竟似妖法。但为了长生，你这回倒是豁出去了。”
　　“你果真如愿，偏偏秦娘娘又在这时候被发现怀了孕。她四月入宫，五月显怀，谁都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而你这种小肚鸡肠凡事都刨根问底的人居然死撑着说这就是你的种。谁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谁不知道你惦记的是什么？秦娘娘早就看穿了你，自请在药房修行钻研。你怕压不住自己的妒心，更想要早点长生，急急允了。”
　　“你日日派人送补汤给秦娘娘，美其名曰是怕娘娘累坏了身子，却在汤中下了堕胎药。你还怕秦娘娘发现，所以放得极少，这样即便不滑胎，生出来的也是个死胎，命大点就是个傻子。但你真是蠢啊，你以为秦娘娘发现不了你的小伎俩么？结果孩子一直长到五岁你才发现，而且那孩子眉清目秀聪敏绝伦过目不忘，天师曾断言他定会青出于蓝！于是你那颗嫉妒之心啊，而且你还担忧，因为那孩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你，或者说，你走到哪，都觉得那孩子在盯着你，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他知道了一切……”
　　“你怕了，你借口要给他封国然后将他遣去封地好下毒手，结果有人不明你的意图直接说这孩子不是你的。你当众丢了那么大的面子，恼羞成怒，又不好发作。待再次想好借口时，秦娘娘已经将孩子送走了。”
　　“你知道，她不会告诉你孩子去了哪，你更知，得罪了秦娘娘自己死得更快。于是你只能假意放过此事，却私下派人秘密查寻。秦娘娘稍有动静，你就赶紧停下动作，生怕自己无法长生。秦娘娘这药研制的时间也是久了些，久到待你找到那孩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对付了。”
　　“好在你终于可以长生了……在确定这个消息的当日，你就想除掉秦娘娘。恰好，她也想除掉你，因为儿子再怎么本事，当娘的也会担心他，她想为他求个万全之策。更何况，她已经知道父母亲人的真正死因。老废物，你知道吗？炼长生不老丹的水，就取自天池啊……”
　　那颗蛋剧烈的颤抖起来。
　　“你这个老废物，除了嫉贤妒能什么也不会，若非要说你有点本事，那就是搞阴谋，当真是谁都比不过你。你前一日跟朝臣宣称自己一旦长生就打算禅位，结果第二日就让我去给太子的长生丹下毒。可是你信不过我，又派人去刺杀太子。不过你的疑心的确没有错，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给太子下毒！我跟太子实话实说，还告诉他卧薪尝胆的装疯卖傻，或许能解除你的疑心。但我没有想到你借题发挥，把太子的病嫁祸给秦娘娘跟你的兄长，说他们私通谋朝篡位……”
　　“秦娘娘，多好的人，在你们不拿我当人看的时候，只有她对我好。你对后宫的女人使不出本事来，就拿我出气，用难以启齿的刑具折磨我，看我什么时候死。是秦娘娘每每把我从最阴仄的角落里拖出来，喂我吃药，给我疗伤……”
　　齐放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可我却害了她！你妄想长生不老，你也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怕死，但你可知，秦娘娘被你抽筋断骨送去孤高峰的时候我就想死了。可是我不能，我要替秦娘娘守护她的儿子，阻止你去害他，可是我……我到底没能保得了他！”
　　他忽然肩膀战栗，歪斜的发髻抖下一缕头发，不住的颤。
　　他拿刀拼命的往蛋壳上剁、砍、劈，却伤不了那颗蛋半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看你得的什么长生？看你怎么死？我要为秦娘娘报仇！我要把你剁成肉酱，喂猪，喂狗……”
　　忽又笑了，笑得无力且沧桑。
　　他转头对我，美艳雨苍凉交织成一张让人终生难忘的脸。
　　他咧了咧嘴，声音嘶哑：“姑娘，耽误你的大事了……”
　　我满腔悲愤的冲杀了这大半日，只觉整个人都被怒火燃烧了，然而却在对上这样一双无奈的眼睛之际冷静下来。
　　“若不是我，这老废物怕是已经……”
　　“你才是老废物，你才是老废物……”那颗蛋在锦褥上跳来跳去。
　　“闭嘴！”
　　齐放再次面露凶光，然而在对上我时，又露出一脸苍凉：“这可能是命吧，我为了留在他身边，这几百年来也是做尽了坏事，所以命中该有此劫，注定我杀不了他……”
　　“你就是杀了不本皇！谁也无法伤得了本皇！来人，来人……”
　　外面是刀兵交接与惨叫掺杂的混乱，卿珑一个人抵挡千军万马，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我看了看我手中的利刃，我一旦抽出，齐放就会立毙当场，可是……
　　“姑娘，抽刀吧，别可怜我，我是个早就该死之人，我早就活够了！我耽误你这许久，也是想让你知道这老废物的秘密。我知道你一定能活着出去，请你把这个秘密公布于天下！”
　　“住口！住口！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谁也别想——”
　　也不知那颗蛋开动了哪里，一点幽光直冲我面门而来，待我发现，已逼至眼前。
　　“噗”！
　　却是齐放替我挡了这一枚暗器。
　　他将那暗器啐在地上，连吐几口血，整个人顿时像燃烧的纸般卷皱起来。
　　他怒骂了那颗蛋一句，又转头对我：“今日错过最好的时机，怕是杀不了他了。秦，秦……”
　　他声音忽然低下去，示意我将耳朵凑近他。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靠了过去……
　　我忽然心头一跳，睇向他。
　　他点了点头，笑得无力又欣慰：“如今，只有找到秦娘娘，或许还能救得了他……”
　　“可是……”
　　“孤高峰，其实就在……”
　　他忽然用力推开我。
　　我身不由己，往后一退。
　　沧海断念霎时离开他的身体，刀口处喷出大量鲜血。
　　“老废物，我跟你同归于尽——”
　　他猛的往前一扑，却是扑到一张骤然弹出的网，而他就粘到网上，像粘在锅底的鱼，浑身冒烟，四肢不受控制的弹动。他嗷嗷惨叫，很快就化为焦炭。
　　“哈哈哈，就没人伤得了本皇，没有人！”
　　那颗蛋笑得重重帷幔仿若经受地震般震颤，还嚣张冲我弹跳：“来啊，你来啊，看看你是什么下场？哼，要不是想抓活的，你早就……”
　　我手一翻，沧海断念霎时化作魔恸佛悲，我双手紧握使尽平生气力用力横劈下去……
　　那颗巨蛋居然在厚重的锦褥上仿佛跳芭蕾般旋转，旋出数道残影。
　　我瞪得眼睛都痛了，视线模糊，却依旧艰难的识出真身，于是高举魔恸佛悲，纵力劈下。
　　岂料巨蛋转瞬旋至辇舆边缘。
　　大约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旋到这个位置，勉力的定了一定，但因为是大头朝上，无法控制重量，结果往外一栽……
　　“啊——”
　　“啊……”
　　“啊——”
　　外面的人大概会看到一颗巨型的蛋翻滚着尖叫着从辇舆上掉出来，掉下去，因为我冲出去看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这奇异的一幕。
　　想跑？
　　我立即飞身冲下。
　　“千羽碧……”
　　忽然有人叫喊。
　　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让我分了神思，然后我便看到一道俏丽的身影从底下纷乱的人群中纵身而起，轻飘飘的接住了那颗下落的蛋。
　　“这是……”
　　千羽碧当是只在单纯的执行命令，一张敷了厚粉的嫩脸上满是惊奇。
　　我刚要疾呼这是颗危险的蛋快丢开它，就听那颗蛋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