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呼哥哥太难当！》兰舟欲渡

2、第二章

　　来到奶奶的院子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轮弯月羞怯地探出头，星星隐没在云中。

　　我站在障子门前，轻晃门外的铃铛。

　　片刻后，穿着鼠灰色和服，打扮干练的阿弥将门拉开，脸上难得带出笑容。

　　看着阿弥神情，我知道奶奶的身体应该有所好转，心中的担扰顿时减去不少，于是朝她微微颔首。

　　阿弥弯腰，邀我进去。

　　我脱下木屐，只着足袋踏上地面，看到了跪坐在窗前，安静地眺望着夜空的奶奶。

　　她穿着绣有枝叶的深绿色和服，长发挽起，姿态优雅。

　　身体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自我有记忆起，奶奶就一直缠绵病榻，像今日跪坐的举动是少有的。

　　听见我到来的脚步声，奶奶没有回头，只是用往日的语气说着，“你迟到了半盏茶。”

　　她语气略带不满，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悄悄地往后藏了藏手掌。

　　但很快，我就想起奶奶最讨厌这种懦弱的做法，藏在背后的手掌不会使她轻轻放过，只会下手更重。

　　于是我强迫自己正襟危坐，目光直视着她，坦然道，“是我的错误，因为贪玩忘了时间。”

　　“你已经很久没犯错了。”

　　奶奶轻咳两声，转身看向我，语气逐渐严厉，“结束课业后的两刻钟，还不够你做自己该做的事吗？”

　　洗澡换衣，吃饭，将所学回顾，两刻钟的确够了。至于与阿系的交谈，这不在我的规划之内，做了自然有错。

　　我低头认错，向她摊开手掌。

　　她接过阿弥递来的竹尺，往我手上重重地打了五下。

　　“守时是武士重要的守则，不论你因何迟到，错就是错，没有人会原谅你的过错，只会谴责你的无能。”奶奶将竹尺放下，轻声询问，“今天上午学了什么？”

　　“《论语集注》。”我答道。

　　“背上一遍。”她闭目倾听。

　　“是。”我一一背下，不敢有丝亳懈怠。

　　直到窗外虫鸣渐起，夜风轻抚，我才将今日所学全部背完。

　　奶奶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但她仍撑着病体，询问我对课业有哪些不懂，又指出我错误的地方，命我更正。

　　直到阿弥走来，她才发觉时间已晚。

　　“今日就止为此。”

　　她难得对我露出笑容，“岩胜，以你的天赋一定能够超越你父亲，成为池御国最强的武士，重振继国家声名。”

　　“因此绝对不能松懈，要让你的努力配得上天赋，这样才不愧为继国家的继承人。”

　　“是！”我大声答道。

　　她难得地表扬令我心神振奋，手上的疼痛、身体的疲累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

　　等我到达卧室时，夜已经很深了。

　　蜡烛被点燃，床被已暖好。

　　美奈接过我换下的外衣和中衣时，看到了我红肿的手掌，担忧道，“即便用了药也消不了，您明天还得练刀呢，岩胜少爷。”

　　“可以练习右手挥刀。”我不以为然。

　　她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反驳，而是取下放在柜子上的药膏，让我缩进被窝，露出手掌让她擦药。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手上，疼痛减轻了不少。

　　我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思绪杂乱间想起了缘一，于是问道，“美奈有弟弟吗？”

　　“啊…有啊，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美奈有些惊讶，“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些好奇，毕竟我是长子，以后会也有弟弟妹妹的。”我问道，“弟弟妹妹是怎样的？”

　　“……”美奈沉思片刻，笑着抱怨，“大概就是调皮捣蛋哭鼻子，弱的要命，经常和村里的朋友打架，打不过了就知道找我来给他们出气。”

　　调皮捣蛋哭鼻子？经常打架？

　　我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大概能想象出那是什么样子。

　　听阿系和母亲说，我三岁之前也很调皮。会把自己藏到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等他们急得满头大汗时跳出来吓他们；也经常把玩具弄得乱七八糟，新买的木弓过不了几天就缺弦少箭；至于爱哭，我现在也挺爱哭的，只不过大家不知道罢了。

　　最后是打架，我对此有点信心。

　　虽然只和老师对战过，但老师说我练刀两年，剑术已经不逊色练刀四年的大孩子了，如果他们小瞧我，也会败在我的剑术之下。

　　这样想着，我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我肯定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好哥哥，不论弟弟是谁。

　　如果他想藏起来，我会找到他；如果他把玩具弄坏，我会帮他修好；如果哭鼻子，我会努力安慰他。

　　打架的话，如果是他的错，我会训斥；如果是不是，我会帮他打回来。

　　虽然武士不能欺凌弱小，但不代表强者要容忍弱者的冒犯。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模糊间我感觉到美奈替我盖上被子，吹灭了蜡烛。

　　再次醒来之时，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而我却辗转反侧，失去了睡意。

　　最后爬出被窝，不自觉地走到窗前，望向了后院。

　　让刀迟疑的事暂时还没有解决，我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心底燃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半晌后，我换好衣服，带上了特意准备的礼物。拉开和室的门，悄悄的溜了出去。

　　“是这里吗？”

　　一路上我避开巡逻的仆人，终于到达了后院。

　　推开灰尘密布的木门，我透过草丛，在老旧的院子里，看见了一间低矮干净，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的茅屋。

　　茅屋不大，靠在最右侧，前方坐落着一棵低矮的枫树。

　　月光之下，微风之中，枫树茅屋随风荡漾，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阿弥口中鬼姑婆的小屋。

　　我顿时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再而升起的却是深深的疑惑和不可置信。

　　“这…这就是他住的地方？”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昨晚母亲所说的弟弟过得不好，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

　　顷刻间，隐秘地埋藏在心中，害怕母亲被抢走的微弱敌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生起了同情和怜悯。

　　好可怜……

　　同情怜悯压下恐惧。

　　我从草丛中走出，就着月光靠近，走到檐廊下半开的窗户旁，踮起脚往里看了看。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想着，犹豫片刻后选择了放弃。

　　天色太晚了，他已经睡了，还是等明天训练结束再来看他吧。

　　虽然已经做出决定，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再次踮起脚尖，想要再看看屋内。

　　突然，眼前多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啊——”我失声大叫，脑子一片空白，再次回过神时人已经摔在到地上。

　　屋里的人听见我的叫声，推门走了出来。

　　他穿着单薄粗糙的里衣，看上去有些瘦小，但力气却很大，轻易地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借着月光，看到了那张与我容貌相同却生着可怖花斑的脸颊。

　　表情是与我不同的茫然平静。

　　“你…你是谁？”

　　我还没从惊吓中回神，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只当遇见了自己的二重身，要被他夺走性命。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平静的表情几乎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