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境污染》与暗

2、第 2 章

　　就算是白天，这座城市的上空也笼罩着那两轮不寻常的月，只不过它的存在模糊了些。

　　大街上显得有些萧瑟，这也难怪，毕竟这里已经算是广陵区了，距离沪上区这个商业圈还有一定的距离。

　　门外停着一溜的电动车，陆泽正坐在一辆铁架车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书。

　　“小陆。”店里出来一个笑容和蔼、体态丰满的中年油腻男人，正拎着一袋东西冲着陆泽招了招手：“帮忙把这个送到邗江路上的那家心理诊所。”

　　“好的，我知道了。”

　　陆泽接过外卖袋，然后将书本页脚仔细的抹平放进了背包里，“嗡嗡”的电机声逐步增大，油门一拧，便在春华路上带起了满地的灰尘。

　　“路上小心点！”

　　看着远去的陆泽，胖老板无奈的擦了擦手：“这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啊富！又有客人订单啦！”屋里传来女人的呼唤，便伴随着低低的对话声。

　　胖老板连忙小跑进去，然后接过电话，脸上挂着笑容时不时的点头。
　　“好的，一份青豆炒鸡胸肉、一份青椒鸡蛋，记下了，四十分钟内送到。”

　　春华路与邗江路相差的并不算太远，但是中间要穿过两个已经废弃的烂尾楼。城里的建筑部一直说要拆除这些阻碍通行的地段，但是直到现在依旧是在喊口号。

　　陆泽将电车的油门拧到了底，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事实上，在这座城市里像他这样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学历的人，很难找到工作。

　　所以，他一直用严谨的态度来送每一单外卖，哪怕是有些时候遇见的客人有些异常、暴怒、病态，他依旧能够挂着笑脸服务，毕竟家里的哥哥还等着他赚钱换个太阳能灯泡呢。

　　城市环卫工并不会在广陵区清扫，事实上，抛开沪上、金陵、梁溪等少数几个商业圈，其他各区的公共设施都相对比较薄弱。

　　毕竟，没有高层会将钱花在他们根本不会踏足的地上，现在的卫星城，又不需要面子工程。

　　十分钟过后。

　　陆泽已经到了邗江路，将车前轮锁在路边上，拎着画着笑脸的外卖袋开始找起目的地。

　　“心理诊所，心理诊所。”
　　“找到了！”

　　在他左前方二十多米处的二楼，正挂着心理诊所的牌子。

　　只不过有些太老旧了，本应泛着金属光泽的牌面已经被黄褐色的污点给占据，四周特意圈了一层霓虹灯带，本意应该是想给牌子多些美观，可惜，半边耷拉下来，像一条放大的黄蚯蚓吊在空中。

　　……

　　街对面正对着心理诊所的一间屋子，三个人挤在窗口，一人正在记录，还有一个女人正在拿着一份文件——五十七号个体。

　　“目标人物正在进行观测区域。”
　　“警备队已经就绪，随时可以支援。”
　　“风险评估：D级。”

　　……

　　笃笃笃——

　　陆泽轻轻的敲了三下门，然后道：“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他等了一会，刚准备再一次敲门的时候，这道布满了厚实黑红色污痕的木门被拉开了。

　　陆泽立马挂起了标准的微笑，将手里的外卖递了过去：“您好，您的外卖。”

　　“进来吧。”
　　那名戴着方片眼睛身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挥了挥手，就连说话的时候都在低头看向手中的病例单，眉头紧紧的团簇成一团，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扰。

　　陆泽愣了一下，一般来讲，这座卫星城的居民对于陌生人都会带有强烈的抗拒心理，这还是他送外卖以来，第一次被人邀请进屋。

　　“这位医生真是个善良的人。”陆泽在心里默默说了声。
　　随后便拎着外卖袋走了进来，用力的在暗红色的地毯上使劲的蹭了蹭脚底，然后才拉上门。

　　屋里并不大，空间已经被一个又一个的铁皮柜子给占据，仅有的空闲位置是采光最好的窗户处，摆了一张大大的实木桌子。

　　医生坐在桌后的椅子上，低着头皱眉还在研究手里的那份病例单。

　　“坐。”

　　陆泽乖巧的坐在了对面，然后将外卖放在了桌上仅有的空余之处。
　　“兴许这位医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呢。”他这么想着。

　　“病历单带来了吗？”医生扶了扶眼睛，总算是抬起了头。

　　“额。”陆泽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道：“医生，我是送外卖的，并不是您的病人。”

　　“看来你的症状是幻想自己是一个外卖员？”医生推了推眼睛，冷的像冰块般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他拉了拉椅子，似乎想要跟病人拉近些距离。

　　“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幻想自己是一位外卖员的。”他又笑了声：“不过你不用紧张，之前有很多病人跟你症状一样，不过他们一般都会幻想自己是卫星城的高官亦或是金陵区、沪上区的大富翁。”

　　“医学上对于这种幻想很好解释，人们的心理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极度渴求什么，他们越会幻想什么。”

　　陆泽有些坐立不安，这件诊所突然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面前这个医生笑的很僵硬似乎只是为了笑而笑，窗帘是红色的、一切可见的装饰都是红色的，似乎是后天通过某种涂料染上去的。
　　铁皮柜子太多了，但是排列的又很错乱，各个柜子似乎又有极小的高度、宽度差距。

　　“抱歉，我该走了，这是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陆泽强笑着，然后推了推桌角上的外卖。

　　“看来报纸上说的不假，城里好像有很多人疯了。”陆泽心里暗暗的嘟囔了句。

　　那医生却站了起来，眼镜片上诡异的散着某种淡黄色的光：“你病的很严重，居然为了贴合你所幻想出来的这个身份，专门带了一份外卖来。”

　　陆泽咽了咽口水，没有在说话，只是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了。

　　医生却突然跑到了他的身后，十分郑重的看向陆泽：“不要讳疾忌医，我是一名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

　　“可我真的只是一名送外……”

　　“嘘！”他悄悄的竖着指头按在唇边，然后就这么站在从一旁的铁皮柜子里摸出了一个工具箱。

　　“是的，你现在确实是一个外卖员。”医生看向陆泽笑道：“我认可你的身份。”

　　他的手却已经打开了那个鲜亮的工具箱，里面摆着诸如：锤子、螺丝刀、钳子、手锯……
　　只不过上面都染了一层红色的染料，就连医生拿起的时候都还在“滴答”的往外滴着。

　　“让我先来看看你大脑的结构。”医生拿起手锯，声音放的很轻，微笑着看向陆泽。

　　从他的眼、口、鼻、耳朵里，都钻出如同肉芽般黄色的须状软组织，头发像是活了一般，每根发梢上都带着如同米粒般的眼睛，无规则的舞着，盯着陆泽。

　　“叮铃铃——”
　　老式的按键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有些刺耳。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陆泽小声的向医生示意了下。

　　而此刻那个形态恐怖的医生已经呆滞在了原地，那些如同无数触手的小肉芽似乎努力的挣扎着想要动起来，但最后都是做无用功。

　　“喂，哥哥。”
　　“你在上班吗？”

　　“嗯，我现在在送外卖。”陆泽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医生，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哥哥，但他又不想让哥哥担心，纠结着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电视沙沙的响声，而通话的主人似乎沉默了。

　　“你遇到了麻烦事？”
　　“你遇到了麻烦事！”

　　“唔，没有。”陆泽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些没有底气：“只是一点点的小麻烦，我可以解决的。”

　　“该死的！这群该死的流浪汉、人渣！”哥哥喘着粗气，言语中用着粗鄙的字眼来形容那些被他所痛骂的人。

　　“其实，大家还是很好……”陆泽想起这个医生虽然有些不太正常，但确实是第一个邀请他进门参观的人，这时依旧想要组织语言为他辩解什么。

　　哥哥总是这么愤怒，但是这都是在涉及到陆泽的事情上，平时他都表现的十分温柔。

　　“把电话给他！”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吼声，同时伴着各种东西摔碎破裂的嘈杂声。

　　陆泽微微缩了缩脖子，他能够想象到在电话那头的哥哥到底发着多大的火。

　　“我哥哥想要跟你通话。”陆泽的措词小心翼翼，将手机轻递了过去。

　　只不过那医生却尴尬的站在原地，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并没有接过陆泽手机的打算。

　　“抱……抱歉，我刚刚只是有些……失礼了，实在是病例看多了，我还以为你也是病人，抱歉，抱歉。”

　　陆泽讪讪的收回手，只不过看见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后，无奈的撇了撇嘴。

　　医生满头的黑发瞬间四散开，就像是一群落荒而逃的小蛇，钻进了屋子里每个阴暗的角落。

　　他僵硬的挪动着身子，示意陆泽可以出去。

　　“抱歉，给您带来麻烦了。”

　　“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抱歉。”医生也僵硬的笑着。

　　“不好，耽误太久时间了。”
　　陆泽这才拉开门，行色匆匆的跑到楼下。

　　……

　　在街对面远处观察的那群人面面相觑，似乎这正常的一切示意着并不正常。

　　“他就这么，走出来了？”
　　“难不成用飞的？”
　　“我的意思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人松了口气，又紧跟着骂了句：“妈的，分析中心，净添乱，回去我一定要跟头好好反应一下。”说完，眼睛偷偷瞄了眼远处的女人，声音不由的压的极低。

　　“走吧，收队！”
　　“五十七号个体确认无突变化。”

　　那女人只是要了份他们所有调查的记录复印件，然后就开着一辆黑色的车与这群观察员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