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嘉传》宫野志保

106、第 106 章（完结）

　　千寻嘉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流从身后升起，她回头，看身后光影闪动，楚湘王所在的屋子已经被锁起来了。她打开万花眼，里面却设了无法透视的结界，源源不断的气流冲击着光影——里面，有人在施法是很强的法术。发生什么事情了？
　　千寻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回身跑回去，法力汇聚到手掌，抬起手刀劈向闪动的光影，然而光影震动力道猛然被反弹回来，将她撞倒在地上。
　　“姑娘！”坅和大山急忙跑过来，坅伸手想去推挂在门口的帘子，大山落后一步，伸出手想去扶千寻嘉起来，千寻嘉却摇了摇头，自己硬撑着站起来。刚站起来，身体还没稳下来，一道金光闪动，坅像被烫伤一样退了回去。他松开手以后，门帘子迅速落下来，光芒迅速流动，等停下来的时候，门帘已经不见，眼见之处只是一面墙。没有任何入口的完整的一面墙。
　　“妖术！” 大山大惊。
　　千寻嘉没说话，越过他走向那面墙，抬起手摸了一下，墙面立刻像水面受到了外力，一层层波纹散开。这是鬼将军的术，如果强攻将这股力斩断或者打回去，势必会伤到楚湘王。此刻身体还处于虚弱当中，没有办法做到收放自如。千寻嘉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破绽可以利用，只好放弃。退后几步坐下，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滴在掌心，双手合十。
　　门外汉的大山惊讶地看到千寻嘉的手掌迸发出红色的光，红光迅速钻入地底下消失不见，过了一会，身体猛然一动，像突然受到了外力袭击，身体向后倒去，口吐鲜血。
　　“哎呀，你怎么了？”他大惊失色，急忙跑过来，那边坅不知道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正着急，听见大山的动静，回头看到千寻嘉口吐鲜血倒地，也是一惊，急忙跑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来。
　　千寻嘉咳嗽了两声，抬手将嘴角的鲜血擦了，抬头重新看房子的时候，眼中泛着冷光，嘴角一动吐出一句话：“天作孽有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坅没听明白，可已经料到不对劲了。千寻嘉又咳嗽了一声，嘴角流出鲜血，她抬手擦着，感觉肺在刚才的冲击下似乎都受伤了，不由地怒火攻心——她刚才用了心传心之术，但是失败了。心传心之术是将自己的鲜血和对方的鲜血用特殊的法术封印在木牌内，等到对方有危机自己不在眼前的时候，木牌里面携带的法师的鲜血会充当护身符和线路的功能，让法师即使相隔很远也可以操控法术保护当事人。如果法师想要尽快赶到对方身侧，启动心传心之术，不管对方在哪里，有多少阻碍的机关结界，都可以无阻碍地瞬间到达。
　　这是高级法术，操作起来很难。而且木牌里面的鲜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干涸，还需要重新注入，法师的血液都比较金贵，尤其是像千寻嘉这样的通灵者，每一滴鲜血的流失都有可能害她灵力受损危及生命，所以单独为楚湘王的心传心之术承载了她怎样的用心，是可以想象的。
　　然而，刚才使用这招的时候，却失败了。因为那头拒绝。连接着楚湘王的心脏的那头拒绝接收，反弹之力重重伤了她，她没料到，料到也因为是弱点而无法防备。
　　那种法术不是轻易可以拒绝的，外力的干涉也不行，必须是他自己最真实的心意，并且非常强烈。里面的人究竟在做什么，竟然到了如此。
　　千寻嘉放开两个人，自己后退了一步，手上忽然汇聚光芒，抬起手到再次劈了下去。不同于之前小心翼翼的破门，这次光芒拉长，直接劈向了屋顶。光芒切入屋顶，到达墙面之后相两边散开，砰的一声，整个房子在恐怖的力量下四分五裂，碎石乱飞，尘土飞扬。
　　混乱中，千寻嘉没动，睁着大眼睛穿透灰尘看向刚刚露出还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动作的里面真实的情况。坅和大山差点被乱石砸中，幸亏武功底子好反应得快才没有受伤，等到到了平安地带之后再看，却见千寻嘉已经闪电般冲进被灰尘笼罩还看不清楚的屋子，抬起手对着屋子的中央便劈下去。
　　风吹过来，灰尘散了不少，坅看到灰尘之中坐着一个人，千寻嘉的攻击目标，似乎就是那个方向。
　　“王爷！”坅一眼就看出了那个人的身份，大喝一声冲过去，那个情急之下的失误，却听的大山一愣。
　　坅刚跑到屋子跟前，脚还没踏进去，千寻嘉的攻击已经到了目标身上，是稍一偏差的另外一个地方，险险地避过了楚湘王，然而紧接着抬起手便朝着他的胸口拍去，楚湘王猛然被震飞，从屋子里面被打了出去。
　　“王爷！”坅急忙后退将楚湘王接住，落地之后才发现楚湘王周身寒冷，如同入了冰窖。他惊疑不定地去看千寻嘉，见千寻嘉的手刀劈在床上，床丝毫无损，然而空气中回荡着痛苦的呻吟，似乎真的伤到了什么。
　　“王爷，您没事吧？”他顾不上那么多，只关心楚湘王的身体，然而问题刚出口，抬起头看他脸色的时候，惊讶地看到楚湘王脸上散发出一股黑气，眼睛和嘴唇都漆黑如墨，像中了剧毒。
　　“王爷！”他大惊，放开楚湘王想要绕到他前面看清楚情况，然而一股杀气袭来，楚湘王抬起手便向他的心口掏来，他看到了，却想不到楚湘王会对他下手，一时间没反应，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以利爪的形状伸向他的胸口，刺破他的衣衫，肌肤破损，他一疼，这才反应过来，然而对方的手已经见血，反应也来不及。
　　他惊愕，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了。
　　灰色忽然浮现在眼前，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感觉到胸前一痛，伸进他胸口的手猛然一顿，被一股强力击中，掉落。他得到自由，也不管是怎么得到的，想也不想即刻后退，等到视线重新清明才看到大山正在和楚湘王交手。楚湘王的手臂一直垂落下来，看来是忽然被攻击暂时被遏制住了攻击力，而另一只手臂也不闲着，飞快地攻向大山，招招致命。
　　“大山，别伤着他！”短暂的混乱之后他冲着大山喊，大山正处于弱势，气急败坏地将碍事的马扎一脚踢了过去，直奔向他的脑袋。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轻易躲过，自己也冲上去，从背后点了楚湘王的穴道，将他止住了。
　　“点穴功夫这么厉害还差点被杀死。”大山气鼓鼓地退开楚湘王的攻击范围，大骂没用还磨叽分不清轻重的坅。刚才楚湘王的攻击速度非常快，可是以坅的功夫竟然像傻了一样，这让将坅当作一辈子对手的大山很不服气，大为恼火。
　　“是啊，没想到。”坅回想刚才的情形，还是觉得惊心，楚湘王的神情迷乱，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攻击只是只是本能，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王爷他——”坅放下楚湘王往千寻嘉的方向去，想问问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她的意思，然而没走了几步身后的大山忽然大叫。
　　“他动了他动了。”大山看到楚湘王表情狰狞，身上黑气不断冲击着被点住的穴道，终于有了点起色，手可以慢慢地抬起来。他大叫着躲开攻击范围，坅闻声，立刻转身回来想要补几个穴道。
　　一张符咒闪电般从千寻嘉手里飞出，落在楚湘王身上，他刚刚抬了一半的手猛然顿住，身体的黑气凝滞，迅速被收进符咒里面。失去怪力控制的楚湘王身子一软，倒下去了。坅急忙调回来将楚湘王扶起，忧心地喊了一声千寻嘉。
　　千寻嘉回头，眼中杀气闪动，厉声：“带他去别的屋子休息，没有我的话不要过来。走！”
　　她极少厉声说话，冷笑懒得理会的时候更多，坅被吓一跳，立刻抱起楚湘王一溜烟跑了。大山没反应过来，还在怔怔地看着，被返回来的坅给救走了，眨眼的功夫三个人都不见了。
　　“果然，你心无旁骛的时候最厉害。”被拆毁的房子中心，一个声音悠悠响起，声音里透着虚弱。
　　“你何必惹我翻脸。”千寻嘉将手从床上拿起来，掌心浮着一个鲜红的咒印，她用力地收紧掌心，起身。手上忽然多了一把伞，将自己罩住了。
　　正是大中午 ，一天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鬼若暴露于此，很快就会被活活烧死，就像吸血鬼一样。千寻嘉的伞上也画着奇怪的图案，能够彻底隔绝阳光，造出一个绝对的小世界，给惧怕阳光的生物一丝喘息的空间。
　　阴影越来越重，阴影里面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也越来越清楚，是樊城。他的魂魄像被迟钝的刀子砍过，到处都是伤口，狼狈不堪，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第一次出手杀我的救命恩人。”千寻嘉手持着伞坐下来，将一颗凝魄珠扔给了樊城，樊城的魂魄钻进凝魄珠中，试着将自己损耗的魂魄修补完整，然而受伤太重，无法操控凝魄珠，吃力地一直发出呻吟声。
　　“杀得好，这个时代女子杀伐决断，有魄力一些才能好好生存。”他并不介意自己刚才差点死在对方手上，还在笑着，一边咳嗽一边笑着。
　　“你对他做了什么？”千寻嘉低头看他费力地从凝魄珠里面进进出出，越来越吃力的样子，凝眉。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那是他自己的要求。”再一次从凝魄珠中被弹出来，樊城虚弱地顿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喘气，“如果你不出手拦着，他还会拥有更多力量，不过他只是一个人类，忽然得到这么多，意志不坚定的话会被拐走，到时候只怕成魔。你打断的正是是时候，庆幸庆幸。”
　　千寻嘉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樊城放低了声音，无比真诚地向千寻嘉道歉，“我闯了祸，将他前世的记忆给恢复了，他因此性情大变，以后会有很多烂摊子给你收拾。”
　　“原来如此。”千寻嘉扶额——还在想着能有什么事情能让楚湘王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站在她的对立面，结果是打开了前世的记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拥有两世记忆的她十七年了还处于别扭之中，忽然受到打击的楚湘王，一时间承受不了，疯魔的可能性大于保持正常的可能性。
　　未来的日子，要头疼了。
　　“没关系，我可以再次将一切封上。”千寻嘉咬牙，想着控制这一切的方法。
　　“做那种事情会遭受天谴的。”樊城摆弄着凝魄珠，忽然呵呵笑起来。
　　“那你要我怎样？”千寻嘉忽然暴怒，一只手落向樊城的，手穿过他的魂魄直接砸向木板床，木板一下子断了几根，飞起。
　　“抱歉！”樊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低头诚心道歉。
　　“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话了。”千寻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将凝魄珠拿起来，再手里转了一圈朝着樊城慢慢压下去，将他的魂魄收了进去，然后导出自己的法力传进去，用法力快速修补他的魂魄，然而却感觉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洞，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她根本无法填补，她迟疑了一下，放弃。
　　“趁着你还没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确诊了人家如今的情况，她立刻就温柔地如实相告，并且无情地占用人家最后一点时间，将人家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榨取干。
　　“好 。”凝魄珠里面传出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海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已经过去的事情，一直像一根刺悬浮在千寻嘉心里，让她无法释怀，终于找到机会再次提起。
　　“不太多，但是知道一些关键的。”樊城从凝魄珠里面冒出来，像一股黑烟，形态都有些不稳定，他升到了伞的最高处停了下来，蹲在千寻嘉身侧。
　　“他是焚花宫赤井的弟子，因为背叛了赤井受到追杀，就逃到了这里——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之所以大量杀人，是为了提炼人的魂魄做一项了不得的法术，成功的话法力会有大幅度提升，到时候就不应怕赤井了。”樊城死到临头，心态却很好，双手放在地上滚动着凝魄珠，一下一下，像猫在玩球。
　　“焚花宫赤井？”千寻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看到他无聊的举动，无语了一下。
　　“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邪教，海佑曾经是其中一员，不过后来不明原因叛逃了。”樊城继续告知，拿起凝魄珠放到头上破损的地方揉，想让头部意识可以留到最后涣散，好像真的有点用，他大喜，一边揉一边偷看千寻嘉，免得错过眼色，等人家暴走的时候挨揍，“那个邪教对于叛徒都非常凶狠，海佑似乎很忌惮那边，多少年行踪不定收集具有特殊天赋的孩子培养，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都是主人临死前告诉我的，他是火焰州没有被记入史册的守护者，当年将我带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个。他察觉到海佑的对这里的惦记，想要阻止，奈何年事已高法力不足，临死前还耿耿于怀。可是我是依附于他生存，他活着我的力量很强，足以保护整个火焰州不受到邪恶侵害，他一死，我只剩下自保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保护了一世的地方被屠戮。”
　　“大量杀人不管在哪里目标都很大，他怎么会选择只对火焰州下手呢。”千寻嘉不解，左思右想也不通。“只在某地作案，行踪太好掌握了。”
　　“ 可是，这么多年我的确没有见到他传说中的那个师父出现过，你们是他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所以可能，他师父有什么无法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吧。”
　　樊城费了好大劲将头修补得差不多了，又将凝魄珠放到了心脏的位置，这回不是滚来滚去修补，而是直接将珠子按进了心里，像吃东西被噎到了一样，脸色铁青。
　　“焚花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千寻嘉忽然回头问他，见他差点死掉的样子，无语了一会，提醒他，“鬼是不需要呼吸的，也没有心脏，你不用特意修补那里。因为都一样。”
　　“是啊。”樊城如同受到大赦，立刻就将凝魄珠扔了出来，夸张地喘了两口气，忽然正色起来，“焚花宫是针对着修仙界成立起来的一个邪教组织。星月榜上不是有一百零八大将吗？焚花宫也有一本名册，是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建的，底下都是赤井多年来收集的高手，论实力并不输于星月榜，算是星月榜最大的对手，是能够将和修仙界一争天下的力量。”
　　“有这种事情？我竟然不知道。”千寻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惊讶——她是鬼王，统领着整个修仙界，对于他们最大的敌人的存在，竟然毫不知情。她的身份如今处于保密阶段，除了陈家遇到的那个法师说过之外，真正的知情者就只有亲自训导她，并且安排她极为的鬼羽了。可是三年了，她也接受过很多大事情，算得上独当一面了，可是关于这点她一点音讯都不知道。
　　行走仙源多年，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她惊心，以为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
　　“尊师知道很多很多事情啊。”千寻嘉含糊地试探他。
　　“是啊，他生前可是星月榜上的高手，天罡星，排名前十。”樊城完全没有注意到千寻嘉的疑心，得意起来，“这是星月榜主和榜上排名靠前的高级法师才知道的机密，外面根本就没人传，你当然不知道了。”
　　他的头低下来，语气低落：“师父死了，我也要魂飞魄散了，也不用担心机密泄露被惩罚。”
　　前十名？高级机密？星月榜主吗？千寻嘉回思着樊城的话猜疑着其中的曲折。
　　“赤井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她忽然回头继续问，扭头看了一眼樊城，却见他的魂魄正在涣散，越来越模糊，如烟在飘动。千寻嘉心里微微一震，惊诧：凝魄珠都没有用了，竟然这么快。
　　“赤井此人我知道不多，”魂魄已经飞散一半，樊城仍据吃力地将自己知道的最后一点高级情报留给千寻嘉，“焚花宫创建两百多年了，没有听说过传承易主，所以可能还是一个人。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很厉害。我师父就是被他杀死的。”
　　“他的年纪，出身、容貌、最终的目的，可能只有他自己和多年与他战斗的星月榜主知道了。
　　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越来越低，最终在黑色的烟中，消失了。一百年的执念，最后终于放下了，彻底走了。千寻嘉看着身旁空空的位置，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微笑了一下，抬起头看中天最刺目的阳光——
　　仙源土地上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每天都有人在他们的生命里面刻下自认为最深刻的记忆，樊城和慧纹的故事，只是其中一个，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也没有轰轰烈烈的恨过，从头到尾都是平淡的，平淡到那个故事结束，千寻嘉都回忆不起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然而，为了这段别人眼中平淡的根本不足以称之为爱情的感情，她浪费了自己的一生没有向别的人打开心扉，他放弃了转生，像个囚徒一样在同一个地方战斗了百年，做了人家一百年的武器。
　　他与她，平淡地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