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女正传》屿彡

1、楔子

　　香港时间 03：58分。
　　闻晏带着一身疲惫与酒气打开房门，屋内一片昏暗，在门口摸索许久也没找到开关，索性随手扔了外套，整个人陷进在沙发里。
　　窗外红绿灯光交替闪烁，隐约还能听到躁动的音乐声。
　　圣诞节到，街面早一个月就开始营造节日气氛，同外面温馨欢乐的气氛相比，家里实在是冷清，不说圣诞树，连盏装饰彩灯也没有，闻晏摸出手机，阿妈今日第三通电话打来要他回家也被拒绝，不是借口，今日实在不得闲。
　　三年了，他还是不愿提到圣诞二字，如果不是同事婚礼，今日他必会和往年一样，独自加班到深夜，然后回家倒头就睡，浑浑噩噩过完这一天。
　　朋友早几个月前就邀请一众发小圣诞一起聚餐，婚礼小型温馨，新人般配幸福，他们于神父与亲友面前宣誓，“我将永远爱慕并珍惜你，终生不渝。”
　　听到此处闻晏心头一涩，脑中尽是甜蜜回忆，一帧帧刺在心上。想起临行前女孩瘦瘦小小的身影扑进怀里，抱着他撒娇，说真的真的非常不想一个人去参加游学，甚至开始耍赖将他整理好的箱子弄得一团糟。
　　那时闻晏只当她是耍小孩子脾气，是舍不得的离愁情绪，再三许诺自己比赛结束后立刻便去找她，谁知解除封闭集训后，第一时间竟会接到失事噩耗。
　　不知这样躺了多久，闻晏扶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进了卧室，将放在床头柜中的戒指拿出，仔细查看。
　　钻石微闪的光芒将他的眼睛刺痛，戚砚总说他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少爷，她不知道的是，这枚戒指是他用人生第一笔投资得来，无关父母。
　　The One，他一眼看中，还记得自己将它戴在戚砚手上的时候，她边哭边笑着打他，“傻仔，太大了啦，连我手指头都遮掉……”
　　而他满意地将她拉进怀里，“明明就喜欢的不得了，戚砚，敢拿下来你就死定了。”
　　可她还是走了。
　　闻晏将戒指攥进手心，顺势躺在地上，似是陷入沉眠，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瞬间清醒，电话那头是负责监听的同事，“闻sir，林港生那边有情况。”
　　闻晏揉了揉脸颊，复闭上眼，“讲。”
　　那边的语速很快，“昨晚10点42分，负责监控的同事发现，林港生回家半个钟头后接到一通电话，突然出门去了养和疗养院，同时间我们安排在医院的同事说，林太并未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听到这里闻晏开始不耐烦，“讲重点，他每日都去看他太太，进进出出好几次，这种事情见的还少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如何开口，见闻晏快要失去耐性终于下定决心：“他走后一个钟头，又有一名年轻女子乘坐他名下的车子离开，经过技术对比，我们确认她应该是林港生的继女，戚砚。”
　　“闻sir？”久久没有听到回复，电话那头的同事轻咳一声。
　　再开口闻晏的声音有些抖，“去查，去查她的登记信息和入境记录，还有车辆牌照，一年前就已经申报死亡的人，用的一定不是本名，把监控记录发给我，不，我现在就回警局，你们盯紧林港生和他老婆，最近恒信的资产都在向境外转，他可能要带人跑路。”
　　挂了电话，闻晏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连带着血液都开始兴奋，终于等到了，不枉他坚持这么多年。
　　香港午夜的街道通常清冷，但今夜不同，耶诞节到，音乐与彩灯还在狂欢，闻晏驱车疾驰在道路上，看着路上三五成群的人随意走在车道上，扰乱交通，烦躁得打了好几声喇叭。
　　几个酒鬼被他的动静吓到，跌跌撞撞就来寻衅，等看清车上的牌照后瞬间清醒，点头哈腰同他致歉，闻晏无心应付，加速驶向警局。
　　他一路飞奔进了办公室，里面的人见到他都是面面相觑。
　　“查到了吗？”
　　见他们均是沉默，闻晏咬牙，“说话。”
　　电脑旁的技术员主动让位给他，小声开口，“刚刚拿到监控，车牌还在追踪。”
　　闻晏坐在电脑前，打开监控录像，一瞬不瞬地盯着。
　　晚上进出疗养院的人本就很少，同事截出了她的那一段。视频很短，只有几分钟，看得出来她很谨慎，全副武装，墨镜加身，还是从偏门进去的，只不过出门时情绪有点失控，拭泪时拉下口罩，露出半张脸，才被他们抓到。
　　他看着戚砚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下阶梯，乖巧站在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大概是有点冷，她拢紧身上的外套，不时走动几步。
　　闻晏看着屏幕，握紧拳头，是了，她总是闲不下来，这种天生多动的性格，有谁能相信，能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天，闭关起来连他都不见。
　　一旁的警员们都不敢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闻sir有一个谈了很久的女友，两人感情很好，但在他大学毕业前夕突然发生意外，家人已于一年前申报死亡。
　　但闻晏始终不肯接受飞机意外失事的调查结果，这么多年来不放弃丝毫有用线索，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敏锐地认出她来，不仅因为她身份特殊，是闻sir的女友，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林港生继女，恒信资产上一位法人代表。
　　“就这些？”视频从她上车起中断，闻晏看向一边的警员，面色并不好看。
　　技术员被他盯得心头一颤，“人被送到文华东方。”
　　凌晨四点，戚砚靠在酒店房间门口喟叹，悔得要死，她为什么要接受林港生的安排，自己找不到地方住吗？许是今日搭机时间太久，又未倒时差，不过稍微打了个盹，手包就忘在车上。
　　这次偷偷回港，已是冒了巨大风险，若不是她的继父，姑且称那个人作继父，讲她阿妈突然生病，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回来香港。
　　为安全起见，她自出国后就与家人断了联系，昨日她本在公寓同室友装点圣诞树，不速之客突然来访，带来她阿妈的手信与林港生的电话，讲她阿妈生病，很想念她。
　　戚砚慌乱收拾行李，搭她继父的私人飞机回到香港，到疗养院时阿妈早已入眠，她的丈夫就守在她身边，替她掖紧被角。
　　“阿砚，谢谢你能来。”几年未见，林港生看上去苍老许多，戚砚也假装自己刚到，没有看到他刚刚病房里的颓废模样，自然地询问她阿妈的情况。
　　何静姝身体一向柔弱，但在林港生的精心照顾下也算康健，不知如何竟患上如此棘手的血液病，林港生不敢如实同她讲，只说天气太冷，带她来疗养院调养身体。
　　他微微攥拳，三言两语便说明情况。
　　其实她心中已有预感，林港生敢瞒着她阿妈叫她回来，恐怕病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戚砚沉默，脑中已大致理清情况，再抬头眼神清明许多，“需要我做什么？”
　　林港生似乎难以启齿，还是开了口，“明早会有医生带你检查……”
　　戚砚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尽快安排吧，你知道的，我不能久留。”
　　骨髓配型这种事，从前戚砚只在电视上见过，豪门恩怨总少不了这种狗血桥段，但没想到竟然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护士小姐很可爱，安慰她不要怕，柔声细语同她讲同抽血很相似，走前还送了她可爱的姜饼人，祝她圣诞快乐。
　　戚砚这才想起今日已经是圣诞。
　　眼眶突然就泛红，指尖狠抠着包装袋，胸口起伏好几下才平静下来，他们已有三年没有一起过圣诞。
　　整个检查过程足足花了三个钟头，戚砚扔掉止血棉签，同等在门口的林港生道别，“我搭明晚飞机回去，有结果通知我。”
　　“阿砚……”林港生伸手拦她，想要同她道谢，被戚砚止住。
　　“不用，她是我阿妈，生养一场，应该的，”戚砚走出几步又回头，像是想起来什么，盯着他看，“阿灿呢，也做过了？”
　　林兆灿，她同母异父的阿弟。
　　林港生忙回道：“做了，他第一个就做过了，静姝老家那里我也在联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去找你……”
　　戚砚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照顾好她。”
　　回酒店路上，戚砚特意让司机绕了一点路，她近有三年没回来香港，不知维港是否还像记忆中那般美丽。
　　褪去繁华喧闹，香港的夜景还是灯光璀璨,戚砚看着不断闪过的熟悉建筑，思绪万千，离开这几年，她几乎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刚开始是被林港生派来的人控制，后来是自己断了念想。
　　靠在门上良久，戚砚几度忍住想哭的冲动，平复许久，终于下楼去打电话。
　　夜风习习，她站在酒店门口已有十分钟，那位司机还不出现，心内很是烦躁。
　　她一下机就直奔疗养院，抽了几管血，此时又累又饿，只想赶紧回去睡觉，冷风阵阵，吹得她头痛，戚砚盯着路口，凌晨五点钟也有交通管制？正想再拨个电话去催，就见一辆黑色汽车直向她开来，忙迎上去。
　　司机没有下车。
　　不是这辆？戚砚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困认错了车，车门终于有了动静，等她睁大眼睛看清下车的是谁后，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跑，她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字。
　　此刻她脸上已做不出任何表情，下意识后退几步，顾不上自己还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转身疯狂往酒店大门跑去。
　　而下车的闻晏则快要被她气到吐血，摔门追上去。
　　她的打扮看起来成熟不少，怎么这么多年了，还和从前一样，做了坏事只知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