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裁缝》三四夏

7、第 7 章

　　夜色甫临，华灯初生，西蜀民风开放，又没有宵禁，是以入夜后城里五六尺宽的大街还是人头熙攘。

　　李宦娘担心着驴车没人看顾，就算拴在驿站，万一被哪个不长眼得顺走还是麻烦，便早早回了驿站。

　　柳月茹为了张娘子一事，还在城里采买。

　　城中的妇女多穿襟袄、丝绵，柳月茹精挑细选，还是忍痛在如果布店买了贝彩罗和云母纱，结账时足足花了三百五十文，天知道买十斤卤牛肉也不过五十文。
　　柳月茹眼巴巴地盯着姜符离：“姜掌柜，你这布，能打折吗？”

　　姜符离沉吟片刻，有心调笑道：“这大概是不能的，你还未曾租下铺子，姜某凡事最讲究诚信。”

　　他开店做生意虽然厚道，却不是散财童子，若是轻轻松松就被人说动了定价，那干脆本分地由着家人安置成家，待在那一尺三寸地安心守着家业，还天南地北地出来闯荡什么？

　　柳月茹没有砍下价来，又开始盘算让姜符离松口送些添头。
　　她之前还看到角落里有一堆没人要的碎布头，早就心动良久。
　　“姜掌柜，我在你们这花了不少钱，算起来也是高级用户，你不如给我送些小心意，大家开开心心地有进有出。”她敲敲柜台，貌似漫不经心地开始薅羊，“再者，我也许小赚，但你绝对不亏呀。”

　　姜符离注意高级用户这个词，他一路做生意做到西蜀还从来没听过这么新奇的说法。
　　这姑娘做人做事大胆跳脱，他本以为是性格所致，结果小脑瓜里的点子也同样新颖独特。

　　他忍着笑说：“那柳姑娘想要什么？”

　　柳月茹把手往角落一指，黑亮亮的眼珠直直瞧着姜符离：“我要那堆布头。”

　　姜符离眉眼弯弯，淬出几分清烟薄霞的好颜色：“这有何难？全都送柳姑娘就是。但姜某有一问，那高级用户是何意，还望柳姑娘解答。”

　　“高级用户就是在你们店里消费额度大所以能够享受优惠的主顾，一般来说除了高级用户，还会有普通用户，初级用户和超级用户。这是一种刺激消费的用户等级规制，每个消费档次的顾客能享受的优惠力度也不尽相同。总体来说，都是花得越多能享受到的优惠服务和贵宾待遇也越高等。”柳月茹噼里啪啦地跟姜符离解释了一下现代资本家割韭菜的方法。

　　科普完后，柳月茹心里又暗自唾了自己一口，想当年她为了那个资深vip用户的徽章疯狂氪金，也算是那个成功网站背后无数个女人中的一员了。

　　姜符离越听越有兴致，他觉得这法子不错，可以绑住常常流动的顾客，还能鼓励顾客在店里多多消费。

　　他悄悄在心里记下这个粗略的方案，又亲自替柳月茹包好彩罗云纱送到门口。

　　夜风浮动，吹得屋檐招财的喜庆红灯笼忽明忽暗，在姜符离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风里稀润的霜气目送着柳月茹纤瘦的身影远去。

　　来福作为如果布店最不会看人脸色的狗腿子，此时眼睁睁看着姜符离站在门口望了柳月茹消失的方向许久，又笑嘻嘻地凑上来冲姜符离说道：“掌柜的，别看了，人家姑娘都走远了。”

　　“谁说我在看柳姑娘，只不过是在赏月罢了。”姜符离将那颗凑到他跟前毛茸茸的脑袋推远，淡定自若的神色显得越发高深莫测。

　　回了富蕤村，夜已经有些深沉，柳月茹本来以为柳承安做完木工回家后必定是热好饭食哄着月青和月朗先睡了，结果回到家，却看见三个人都愁云惨淡地守着一盏短短灯芯的油灯。

　　柳月青和柳月朗一看见李宦娘就红了眼眶，嗷嗷扑到娘亲怀里。

　　“这是怎么了？”李宦娘抱着两个哭哭噎噎的孩子，看向柳承安。

　　“王婶家的老大和老二今日趁我们都不在家，把月青和月朗叫出去，说要找什么丢失的铜板。大冷天的，让两个孩子在外面冻了几个时辰。”柳承安叹了口气，皱眉道，“我亲自上门去讨要说法，被王婶给硬生生骂了出来。”

　　柳月茹放下手里的包裹，当听到王老大和王老二突然发癫把月青和月朗叫出去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她从李宦娘身后探出头：“王老大和王老二为什么要上我们家来？家里有没有丢什么物件？”

　　柳承安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我好像没看见屋里头少什么东西。”

　　“有......有的,”月青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本来灶台上有几个包子是我们留下来打算等晚上吃的，结果我们回来后就已经没有了。”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说？”柳承安瞪大了眼。

　　还有这种事？几个大男人偷鸡摸狗欺负小孩子！真当他们一家是个软绵绵的锯嘴葫芦，没人撑腰！
　　柳月茹气呼呼地操起角落里的笤帚，又掂了掂分量，觉得不带劲，转身换了把菜刀，就要冲去王婶家理论。

　　李宦娘连忙拉住柳月茹，心疼地安慰道：“算了算了，不就几个包子，山里的黄皮子叼走了也不一定。你现在这样闹，村里人都熟得很，反而要对你指指点点，说你彪悍粗蛮，女儿家名声多少重要啊！”

　　柳月茹狠狠跺了几下脚：“娘，就是因为你们这样，人家才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还有张娘子......”李宦娘一时情急，倒找了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周婆说张娘子喜欢租下铺子的人手脚干净名声好听，你今晚还要给张娘子赶制什么月华流光裙，忍一时退一步，事情也就解决了。”

　　“王婶一家最是泼辣无礼，他们万一说我们为了讹几个包子闹得大家鸡犬不宁怎么办？毕竟谁也没亲眼看到他们拿走了包子。”柳承安这时倒是和李宦娘站在了同一阵营，也帮忙劝着柳月茹，“月茹，还是暂且忍忍吧，我们以后多注意着点就是。”

　　事有轻重缓急，柳月茹是一时气性，现在冷静下来，也不得不暂且先吃下这个哑巴亏：“真是便宜这群阿猫阿狗了，再敢来我们家偷东西，我就把他们腿打断。”

　　李宦娘和柳承安虽然包子，但有句话说得对，只有自己过得足够好，那些阴沟里的小人才会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就只能自己躲在那不见天日的臭水渠里恨得牙痒痒。

　　憋着一股恶气，柳月茹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开始麻利地描边裁尺，缝纫机穿针引线的声音一直响彻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