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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条准则 ...

  •   辛迪撕开不粘胶,将药品标签一个又一个贴在摆放在架子上的纸盒左上方,她觉得自己浑身发抖,肺泡里塞满高热的蒸汽,她想大口喘息,但空气从被挤压成一条缝隙的鼻腔和喉管中进入反倒成了酷刑,她以为自己发出了很大动静,因为胸膛里的心跳声和肺部翻腾的嗬嗬声简直要震破她的耳膜,但实际上她的呼吸声在这个封闭无人的房间里微弱得像条濒死的雨。

      她显然处在一个不那么正常的状态里,但辛迪不愿意思考这一点,因为她的手指仍然很灵巧,比流水线上的机器更稳定,能够将所有标签贴在完全相同的位置,再将药盒以完全相同的间距摆放在药架上,在放下一盒药时她感到暂时的得以喘息,于是这份工作就带来了更多安全感。

      在重复性的动作间隙,她突然触碰到了冰凉坚硬滑腻的东西,人类死去后的皮肤也是这样的触感。

      黑压压的天幕、乌云和雨水构成了无处可逃的牢笼,闪电劈开黑夜,照亮废弃路灯下的脸。

      水泥、沙砾摩擦皮肤的疼痛像针一样尖锐,耳鸣声搅得脑袋头晕目眩,连同身上人的面孔、声音、身型都变成像素块一般模糊的轮廓。

      鲜血一开始是滚烫的,后来也和雨水一样变得冰冷了。

      手上的玻璃瓶仿佛烧红的烙铁,辛迪手指抽搐,无法控制的将它摔落在地,破碎的药瓶在地上裂成闪烁的锋利的碎片。

      她蹲下来,浅绿色药水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汇聚成小小一摊,在无数块闪着亮光的玻璃碎片中,她看到自己被切割成不同部分的脸。

      门外响起护士长的敲门声和询问声,两个自称特别调查局的政府部门人员低声交谈,更早之前,她杀了一个□□犯,答应帮助一个漂亮的黑发女人混进疗养院,莱克太太突发急病救治无效去世......而在更早更早更早之前,她生活在地狱厨房,一个比贫穷、混乱、肮脏、暴力这些词汇所能代表的一切更糟糕的地方,她恳求有神能拯救她,不管是天使、恶魔还是任何无法言说其姓名的神明。

      她着魔般捡起那些玻璃碎片,药液顺着手指上被割破的伤口渗透进去。在刺痛中她用力地思索,想要在海水里捉住一条游鱼,或者从滚烫的沙漠中找到一粒金子,在她那普通的绝对称不上记忆力超群的脑袋里抓住过去灰色的虚影。

      她是怎样离开家庭的呢?

      辛迪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像她的童年、父母和有关过去的记忆都在一夜之间褪色、干枯、风化,被时间完全掩埋了。在她能够清晰回想的人生中,她就已经被远房姨母收养,在远离市区的城郊长大,顺利地学习、恋爱、考上还不错的大学,刚毕业就入职了N.A疗养院,这就是她普通而平稳得让人完全无法怀疑更多的生活。

      而这种生活显然比那些早就遗忘的记忆更加真实且有说服力,但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发问。

      给了你全新生活的姨母是谁呢?

      她有着和莱克太太一样的棕发,说话时带着护士长那样的格林威治口音,和她的男友一样喜欢赌马和杜松子酒......

      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什么模样?

      她们如何相处?

      ......

      她真的存在吗?

      辛迪的后背布满冷汗,仿佛触及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一种不能细想才能存在的东西,而随着这个自我幻想而成的女性形象逐渐消退,另一段记忆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她看到母亲干瘪的身体,刻薄的嘴凹陷成树纹的形状,能够轻易刮伤她脸颊的鲜红指甲斑驳贴合在青白色的手上,她的面孔、脖颈、乳/房、大腿都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萎缩的皮肤覆盖着脆弱的骨骼,可她看起来那么柔软,仿佛随时能从沙发的缝隙里流淌到地上,像一块融化的黄油或者芝士。

      辛迪感到饥饿。

      她看到记忆里的自己没有惊呼也没有逃跑,镇定地拿了一条毯子盖住母亲和她嘴里剩下的“一部分”客人。

      老旧的白炽灯因为电压不稳一明一暗,在沾满污渍的桌布、枯萎的百合花、劣质的口红香水和散落在各处的衣裙上打下灰蒙蒙的光,像一层意味不祥的浓雾。

      辛迪无知无觉地向雾气走去,她仰起头颅,用初生幼兽一样的湿润眼神注视着这片虚无,她没有受过任何教育,能够说出的都是妓/女、嫖/客、混混、酒鬼所使用的粗鄙字眼,因此无法用任何崇高的词汇献上自己的衷心和信仰。但“神”也不需要这些,因为辛迪已经给出了一个信徒所能付出的最多的东西。

      痛苦、绝望、死亡,

      以及灵魂。

      *

      炸弹将一栋高楼拦腰截断,数十吨的钢筋水泥和格子间里尖叫的人就像电影画面一样倾斜着预备如同陨石般在地面砸出大坑。电视转播已经被现场混乱的自然声充斥,但每一个屏幕前的人仿佛都能听到钢材摩擦断裂、水泥石灰扑簌下落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它就要砸下来了,或许会压碎附近的一座银行或某个餐馆,剧烈冲击产生的高温和化学物质反应甚至将引发爆炸和大火。

      人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幕即将到来的惨剧,直到眼眶发酸、充满热泪。

      但那半栋高楼并没有倒塌,因为有人将它在半空中撑住了。

      于是那些停滞了一瞬间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甚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摄影镜头拉近放大,人们欢呼他的名字。

      “超人!超人!”

      莱克斯.卢瑟站在集团总部最高层的落地窗前,望向远处升起的浓烟,不辨喜怒地扯了扯嘴角。

      秘书敲了敲门,抱着文件推门而进。

      “先生,这是奥斯本集团递交的合作意向书,他们希望能够和卢瑟集团旗下的生物实验室共同研发一款基因药物,效用是提升细胞活性、预防与防治某类特殊的基因病。”

      虽然卢瑟看起来是个纯粹的超人毒唯、极端精英主义、平等看不起世界上每一个人的狂热野心家,这些标签往往会使人们忽略这个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富豪同时是拥有九级智慧的顶尖政治家与科学家。

      除了军事武器和化工产品,他名下的生物实验室也是市场上几种特效药的开发者,收到合作请求是司空见惯的事。

      但听到奥斯本集团的名字,卢瑟还是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虽然都是阿美莉卡富豪榜上的常客,莱克斯.卢瑟和诺曼.奥斯本的经营范围也有所重叠,但他们一个在大都会,一个在纽约,并不算有太多交集。不过卢瑟和他死对头的搭档有着相似的习惯——搜集一切敌对、合作、未来可能产生交集的人物资料,所以他想到了有关奥斯本集团的某个传闻,和纽约新出现的超级反派有关。

      作为一个绝对人类主义立场的偏激分子,莱克斯向公众宣扬的一直是消除外星人、激发人体本身的潜能,为此他制造了机械军团,也试图利用超人的基因强化普通人的身体,但他从不会将半成品用在自己身上,像诺曼.奥斯本一样,因为迫切获得力量而接受不可控的风险实在太愚蠢了。

      但谁能像超人一样幸运得令人嫉妒呢,莱克斯目光沉沉,翻开合作协议。

      “转告奥斯本集团,我希望能看到他们第一阶段的实验成果,希望他们的技术不会比莱克斯集团落后太多。”

      电视屏幕的转播接近尾声,超人配合吊装升降设备救出了困在高楼房间内的人们,在民众的欢呼中举着与他的身形相比庞大得不可思议的建筑飞往无人荒地。

      主持人激动而流畅地说着最后的结束语:“这个月来超人在世界各地出现的身影引发了极大讨论,有人猜测这位超级英雄在寻找某样东西、陷入了困境、抑或是决定离开美国,但事实证明,他永远是大都会的太阳,守护着这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

      卢瑟看了看屏幕右上方的台标,决定想办法收购这个电视台。但主持人的话同样在他心头留下痕迹,他搜索着有关超级英雄的报道,敏锐地发觉正义联盟成员在最近时间段内的出现频率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而且哥谭那篇《蝙蝠侠与罗宾再惩罪犯,毒贩断臂自首》的报道里形容的完全不是那个蝙蝠怪人的作风,他是说,让罪犯只断一根肋骨也太温柔了吧。

      卢瑟摸了摸下巴,重新调出纽约复联的相关资料,看到同样隐藏在细枝末节报道中的一段空白,终于眯起眼睛。

      这些超级英雄,在隐瞒什么呢。

      *

      帕斯特举着伞,在艾琳和他之间空出安全且礼貌的距离。

      艾琳看着那张比记忆中更冷淡也更迷人的脸,泄气地承认,她所抱有的复杂、激烈、矛盾的想法与感情对帕斯特来说毫无影响。他就像一个瑰丽而奇异的幻想,能够容纳一切欲望集合与迷惘狂热,当你把自己完全地袒露在他面前,投入这片幻想时,才发现自己投入的是一片虚无。

      这真不公平,他既然有这样的外表,那么当其他人面对他时,就会将偶尔扫来的视线误认作垂青,要是他微笑或者无奈地摇头就足以作为一种鼓励,哪怕是沉默也被赋予了别样的纵容的意味,但他确实又是礼貌、冷淡、不可接近的,让人在尝试去接近前就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徒劳无功。

      可总有人会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艾琳不觉得自己是其中之一,她不像盖恩那样近乎疯狂的将帕斯特视作一种人生的目的,当然她也想得到他,不仅仅出于爱,更贴切地说,她恨他。

      在她作为艾莉丝.克莱尔的时候,她的恨就比其他情感更鲜明的多。她的仇恨里饱含着渴望、愤怒与不满足,可以说是这种澎湃而激荡在她血液中的原始欲望塑造了她的人生。在第一次见到帕斯特时她就在那双绿眼睛里看到了这一点,完全赤/裸的真实的自己,同样也看到了她犯下的罪行和无可救药的天性,当时她也是这样,战栗、抗拒、充满破坏欲,决意用大火烧掉整座孤儿院和这个漂亮的小孩。

      但艾琳在十一年后又见到了他,就像一个诅咒——有时她也会觉得这是好运。

      她发出一声痛呼,手术刀划开皮肤的视觉效果比冰冷的疼痛感刺激得多,但艾琳很快就笑起来,看着帕斯特用镊子探进伤口找到子弹,他的手和他的表情一样镇定。

      “如果你去当外科医生,也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虽然他们都知道在这种情况和身份所赋予的语境中,谈及这个话题显得十分荒谬,但帕斯特一般不会做冷场的那个人,所以他接受了艾琳听起来非常真诚的夸赞。

      “我曾经考虑过,但对拆解人体和血腥场面不太感兴趣。”

      艾琳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医生的手指:“是因为当年的事吗?因为那个——”她拖长了尾音,好像在找一个合适的描述,“那个‘天使案’杀手,警方是这么称呼他的吧。”

      她好像突然涌起了谈兴,她在帕斯特面前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倾诉欲。

      “他叫什么名字?让我想想......肖恩.菲利克斯,他有一个酒鬼老爸和懦弱的老妈,从小就在拳头下长大——他抓住你之后一定是这么说的对不对?好像人们都觉得只有不幸的童年才会催生罪犯一样......”

      帕斯特:“事实上,基因、环境和社会心理作用对于犯罪人格的塑造没有确切的科学定论。”

      艾琳嘟囔道:“总之和正确答案相比,人就是会选择自己想要听到的内容。比起菲利克斯一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结果‘上帝的孩子’误入歧途,改变信仰,屠杀金发碧眼儿,还是有因有果的结论更容易被接受。他自己呢,又不想承认是个天生坏种,还要编个悲惨故事,在猎物面前博取同情。”

      她下了个结论:“人,就是这样不可理喻的生物。”

      帕斯特完成了这场小手术。

      艾琳这才发觉自己没有注意帕斯特后半程的动作,好像他偶尔的搭话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仍会陷入被偏爱的错觉中。这是帕斯特身上那种特殊的力量所带来的......不,盖恩已经用他的手段压制了它,否则他绝不可能放心外出而将帕斯特一人留在古堡中......

      接受自己的贪婪、冷酷、占有欲在艾琳这么多年的人生中已经不再令她感到恐惧和排斥了,她承认自己不是世俗定义中的好人,在脱去虚假的道德感后活得更加轻松愉快,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仇恨是尖锐的、牢固的、富有力量的。

      如果她恨帕斯特,就能想尽一切办法去摧毁、占有、拆开他的骨髓吸吮甜美的汁液,但如果她在这些欲望中看到了自己的脆弱,看到爱也是由这些相同特质构成的,她才感到恐惧。

      艾琳想要逃避这种恐惧,于是强撑起笑容,在帕斯特仿佛了然一切的目光中垂下眼,右手神经质地抚摸着左臂上的绷带。

      明明帕斯特才是被困在这座古堡中的受害人,艾琳却像引颈待戮的囚徒。

      她可以在帕斯特毫不知情的时候掌握他们会面的主导权,但在心照不宣的此刻,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又在这具身体里复苏。

      沉默在此刻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岩浆,烧灼着她裸露的皮肤,砂纸一般打磨着她的骨骼,她得说点什么,艾琳想,而她的喉咙难以想象的干涸起来。

      “你不好奇盖恩、我、我们,想要对你做些什么吗?或许就像肖恩.菲利克斯那样。”

      帕斯特好像叹息了一声,那也可能只是艾琳的错觉,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或是比那更轻薄更容易看透的东西。

      帕斯特神情平静,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当然,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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