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同归去》阿席

3、第三章

　　顾渺生此人，师承金海门正行峰，一生传奇。他本是陆君衍的关门弟子，没人知道陆君衍从哪领回来这么个天资聪颖的娃，只知道他深受陆君衍的喜欢，那个死在正行峰的魔头将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但最终，也是他大义灭亲，将陆君衍斩杀于正行峰上。听闻那一日，石阶染血，整个正行峰都是死人的尸骨，或者将死之人的哀嚎。顾渺生身着一袭被血浸红白衣，站在大殿前，手里还拎着他师父的剑。问讯而来的其他峰主、殿主，皆是来迟了一步，听着顾渺生说，陆君衍入魔，金海门门主已亡，陆君衍死在自己的手上。说完这些话，他便拖着那口剑走了，再不管身后的一片狼藉。直到新任门主继位，又将顾渺生安排在正行峰，成了正行峰的现任主人。那一战，正行峰死伤惨重，顾渺生接手后却不喜招徒，更不爱在正行峰上养点烟火气。他的徒弟满打满算就三个，故而修道中人常传，顾仙师能为攀天，脾气却十分古怪。

　　这也不是空口无凭，曾经的第一美人，江南才女鹤飞燕，对他一见倾心，甚至不惜爬上正行峰表明心迹。若是见了一面，客客气气拒绝也就罢了，他偏偏将人客客气气送了下去，见都没见一面。后来鹤飞燕嫁给了万刃门的横渡君重飞岩，也是因为这件事，传说里顾渺生与重飞岩素来不对盘。

　　江湖传闻，九真一假，又或是九假一真，具体的情况谁也不好说。陆沉意将想到的事皆数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不动声色喝下顾渺生刚刚为他倒的茶。他眯着眼将顾渺生看了一圈，骨相极佳，眉目如画，又蕴着文人墨客的那点墨气，偏偏是把锋利的剑。脾气古怪他没见着，自来熟、又暗戳戳将陆沉意的事打听了一遍的八卦精神倒是有目共睹。

　　“这么说，沉意之前一直与你的宋叔待在一起？”顾渺生好奇看了陆沉意一眼，道：“你的这位宋叔，若依我之见，定是将你放在心上的。但依你话语，他倒是对你不管不顾、放任成长，丝毫不怕你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人，走了不该走的路。确实是位奇人，不知宋先生名讳？”
　　“无名山野闲人罢了，顾仙师定不识他。”
　　起死回生宋千手，不识才怪。
　　顾渺生却笑了一下，再没有追问下去。他起身去关了窗，便对陆沉意说道：“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们还要赶去云村，沉意，早些休息吧。”
　　陆沉意立刻翻身上榻，大字型霸占外厅里的客床，闷头就睡。
　　顾渺生又走去熄了烛火，他明白与人相处探听私事，当有所分寸。陆沉意警惕性十分强，这点倒与记忆中的人有所差距。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向来是，不屑隐藏，有话直言的。熄了灯的房间里一瞬暗下，雕花屏风正隔了主卧与前厅，顾渺生躺下后又向那边看了一眼，虽然他知晓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看了一眼后又挪回了视线，手抓上了他自己的衣服，极力克制，薄唇抿出了一条弧度。

　　那殿上的血在他心中从未干涸，顾渺生闭上了眼。

　　世人皆知，云州自古出美人，而美人又大胆、敢说。云州习俗，女子手中都有条手帕，若是遇见喜欢的便将帕子丢给如意郎君，两情相悦可成佳话。金海门盛事，一路上的修士被路边三三两两的少女打量个遍，面红耳赤，有的手里还落了一条丝帕，攥进手心，拿也不是，不拿又不舍得。陆沉意走在后头，与金玄明若蓝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道修者忌情果真无假。

　　“瞧那五迷三道的样子，这八成是陷进去了。”陆沉意高深莫测道，与金玄对视一眼，颇为感慨。
　　“陆大哥，看你年龄不比我们大多少，怎么一副风月老手的样子呀！”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话本里写得多，看得多，懂的自然多。”
　　“嘁，”金烨哼了一声，掷言道：“装腔作势。”

　　陆沉意笑了笑，不与他斗嘴。顾渺生走在后面，收到的帕子不比陆沉意少，只是看着，面上也没什么情绪。陆沉意扭头，对河边浣锦的姑娘招了招手，笑嘻嘻道：“你们那帕子，都给谁家的公子了？”

　　几个小姑娘登时笑着撞在一起：“都给你！”
　　陆沉意又指了指一边的金烨：“那他呢？”

　　金烨登时觉得他的剑硬了几分。

　　顾渺生在后面难得露了些笑意，只是这笑意未曾久留，前面叽叽喳喳的四个都没看到。陆沉意又看了这些修士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句：“金海门好福气。”
　　金玄疑惑：“什么好福气？”
　　陆沉意下颌一抬，示意他看看这些已经倾心相许的小修士，道：“这么多上门女婿呀！”
　　明若蓝顿时恍然大悟，对陆沉意的欣赏又多了几分，立刻插嘴：“陆大哥，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要不这次结束后你跟我们去正行峰玩几天……”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金烨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边，一个板栗敲上了明若蓝的脑袋，低低道：“正行峰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师尊不喜外人进山，旁人不知道规矩也就罢了，你也不知？”

　　明若蓝悻悻噤声。

　　陆沉意笑了笑：“相逢是缘，同行也是缘，缘来缘去何必拘泥于相交这两个字，事情结束我也要回…”

　　“阿蓝说的没错。沉意，不如你与我们去正行峰待上几天吧，来了金海门的地界，也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走在最后面的顾渺生突然开口打断了陆沉意的话，后面三个小的立刻瞪大了眼睛。

　　陆沉意也愣了愣，一路上虽说他没感受到顾渺生的“不好相处”，但从金玄他们的口里大抵也知道些这位顾峰主的脾气，这句话旁人说出来都不算什么，只当客套话，听了便是听了。可是顾渺生又何必对他客气，难道发现了他与宋叔的关系，也是来求医问药的？

　　明若蓝呆愣：…师尊该不会是真瞧上陆大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