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寒》七里烟波

49、春木更新

　　我说：“前日里我去了聚仙楼。”
　　“你见到她了，她还好吗？”
　　思及萧黎那时候的样子，我无奈道：“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我觉得不好，但是又感觉那是她好的时候。”
　　洛萦幽幽叹了口气。
　　他并未与我多说，我也没有多问。
　　我和他二人饮了半天的凉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说槿州的事情有些棘手？”
　　“是，”洛萦道，“冬日水祸，事出异常。”
　　我听闻忍不住也皱起了眉头。
　　原本沈墨领旨走的时候，我便觉得此次灾祸必然是人为，或许是要借此把他引过去做点什么也说不准。
　　我正心中郁结，窗外风来，这风竟然钻进屋中，扰得烛光晃了几下。
　　洛萦道：“起风了。”
　　“是，近日风紧，许是春要来了。”
　　“春来……”
　　他嘟囔了几遍，突然掏出几枚铜钱在手心搓了搓，高高抛起，“叮叮当当”散落在桌子上。
　　我将蜡烛凑近些，和他一起端详了半天。
　　看得正起劲儿，洛萦突然拍案而起，鬓边垂得几缕发丝没注意，跳上了烛火上，“滋滋”叫着燃断了几根。
　　他却并不在意，竟然“哈哈”笑了起来，活像个疯子。
　　“好哇，好哇！”
　　我问：“哪里好得？”
　　洛萦道：“虽困于阴泽，却有春木更新之象，阿墨此行定能逢凶化吉！”
　　我看他这副疯魔的样子，鬼使神差般信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笑到：“多亏了你送来的这盏灯，点醒了我。”
　　第一次在这男人眼中看到赞许的目光，我虽然不懂是哪里点醒了他，却也知道这是被夸奖了，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洛萦收起了铜板装进袖中，我问：“你要走了？”
　　他道：“还不知阿墨这吉如何化来，我得回去多推演几遍。”
　　“那你出去可要当心，别被人发现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越发觉得我俩实在不太光明磊落。
　　“放心，周围都是阿墨的人，我熟得很。”
　　他一只脚迈上了窗台，迟疑了片刻，又回头道：“若你再去聚仙楼，烦请……算了。”
　　说完他扶了扶面具，消失在黑夜中。
　　我勾了勾嘴角，仿佛是看着一只嘴硬的熟鸭子飞走了。
　　回到榻上，辗转难眠。
　　心中萌发了一个念头，让我怎么都睡不着。
　　我起身来翻出了菱花镜，紧紧攥住铜柄，憋了半天尝试着叫道：“喂，喂？”
　　没有回音。
　　我心虚地四周环顾一番，又轻声叫着：“苏镜昔，你在吗？”
　　说完我立刻又环顾一遍，房中没有任何改变，不知为何，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一点点。
　　我继续道：“你应该听到了，徐家兄妹已经受到了惩罚，我算是为你完成了一件事。我……那么我现在要做一件我想做的事……你先不要急，我不会走，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完成的。只是此时沈墨有危险，他是你的表哥，你也不想让他出事对吗？”
　　我咽了口口水，手心已经攥出了汗，“从前沈墨说你招惹了什么江湖帮派，他们没有细说，我却总觉得那件事不简单，或许和这次槿州的事情有关联也说不准，所以我……我不想坐以待毙等人找上门来，苏镜昔，你不总说我比你有出息吗，想来这次你也不会阻止我的对吧？”
　　我说完了这些，发现已经蹲在了地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镜面，怕她出现又怕她不出现，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憋得眼前发晕才发现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我说：“若你不出来阻止，就是同意了。”
　　我做贼一般将镜子扔进了抽屉里，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隔间里有响声，想来是水月回来了。
　　我披着衣服悄悄走了出去。
　　推开门时只见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水月的尖叫声震得几乎聋了耳朵。
　　“吵吵什么。”
　　我走进屋中，毫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陆景还搭在水月腰上的手，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好小子，敢霍霍到我家水月身上了。”
　　陆景忙收了手，二人“噗通噗通”两声同时跪在我的面前：“小姐饶命。”
　　我坐回凳子上，清了清嗓子，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倒还知道犯了大错。”
　　其实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陆景跪着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来祈求道：“小姐，都是属下的错，您要罚就罚我一个。水月在您身边伺候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饶过她吧。”
　　我心道这也算是个男人，嘴上不说话，歪着头打量着他二人，水月几次要开口都被我瞪了回去。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看清了陆景的面容。
　　虽说不是十分俊美英气的，却也是长得端庄，倒也勉强配得上我家水月。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起那日烛光微黄，隐藏在纱帐之后的沈墨。
　　他必然是一个标致的人儿。
　　“小姐？”
　　水月轻轻唤了唤我，我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两颊发烫，心虚地重重咳了几声。
　　“你们两个起来吧。”
　　陆景回头看了一眼水月，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水月像是知道我能饶过他们一般，嬉笑着上前来给我倒了一杯水，端的是十分谄媚，一边道：“小姐怎么半夜到这里来了？刚才从床上摔下来的动静不小，让奴婢看看是哪里摔坏了。”
　　我因着她突然冒出来的“奴婢”二字心中有些不爽，狠狠剜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转过头去看着垂手立在一旁的陆景。
　　“我家水月的腰，可还摸得？”
　　陆景显然是被吓到了，身体狠狠抖了一下，待到神魂镇定下来又要跪下，我忙喝道：“不许跪！”
　　他勉强稳住了身形，只说：“属下知错。”
　　我怒道：“胡说八道！你情我爱之事，人之常情，何错之有啊！”
　　陆景一时被噎住，我又道：“该罚，实在该罚！”
　　水月在旁边急道：“小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自顾自道：“罚你们什么好呢？”
　　“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二人倒是齐心。
　　我正巴不得他们这么说，拍掌大笑起来，“好，那就收拾东西吧。”
　　说罢便抬腿往外走。
　　“去哪儿？”水月叫住了我。
　　“槿州。”
　　“不行！”
　　水月阻止我做事起来倒真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据理力争振振有词问心无愧。
　　我自然早就料到，此话一出必然会遭到反对。
　　我笑道：“水月啊水月，你可要知道，我此话说出来便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槿州我必然会去，至于要不要跟我，若是不跟会怎样，你就自己掂量。”
　　“我，我去找……”
　　“你休要拿小琴出来压我，”我抢了她的话头，“她犯的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求得原谅的。”
　　“小姐！”
　　“放肆！”
　　我第一次对她这么凶，喊完了便觉得心虚至极，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嘴继续说：“苏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听话的下人，我要做的事情也不是在求你。”
　　说罢便摔门走了出去。
　　走得十分潇洒，却是回了房中仔细听着隔间的动静。
　　水月像是哭了起来，一声一声叹着气。
　　陆景轻声道：“小姐……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水月吸了吸鼻子，叹道：“自成亲以后便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了，虽说更亲人了些，对咱们下人也好了，却也变得最会惹祸，成日里想起一出是一出。”
　　“你倒也不用这么说她。”陆景幽幽道。
　　“我说说怎么了！”水月突然急了起来，“别人家新媳妇嫁到夫家，哪个不是侍奉公婆侍候夫君，咱们家小姐倒好，先是大闹灵堂，捅了自家妹子和夫君，后来顶撞老夫人，把个段府搞得是鸡犬不宁……”
　　我蹲在墙边，听她数落着，这墙角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罢了，让她说吧，这个小丫头心肠好，今晚数落完明个儿就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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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墨：我只配出现在作者有话说里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