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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花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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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是花灯会。
都城最热闹的一天,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以前总听段亦寒提起花灯会,据他说一年中只有这一天,都城的女子可以不为礼教所束缚,三五成群上街玩乐。
八角长绦宫灯悬挂道路两侧,沿着明亮如昼的小巷,刚踏上华荣街,我便被这入目的绚烂迷了眼。
人说都城繁华,是因为“繁华”二字已经极盛。
十里长街华灯万千,叫卖声与欢笑声交杂。走几步就见有一丛丛五颜六色的花灯挂在头顶,灯穗之下挂着纸折的花鸟鱼虫,展开便是灯谜。
文人们也会将积攒已久的灯谜写在折扇上互相传看,或是有人出了繁杂难懂的上联,入耳的就是读书人们的争吵声。
突然记起小琴曾说,苏兴最爱这些笔墨之事。我便问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兴笑着说:“过于简单。”
“好大的口气。”我啐道,转念一想他总和苏相和沈公子在一块,肯定看不上这些市井玩意儿。
灯会怎么能没有花灯。丫头们穿梭在人群中,没一会儿便一人手中提了一盏花灯跑了回来。小如的老虎憨态可掬,思歌的兔子灵动可爱,水月的公鸡……
思歌笑道:“以前总觉得水月的衣服颜色眼熟得很,这不是和公鸡一样嘛!”
“好啊,你现在也学会嘲笑我了,看我不打你!”小如撸了撸袖子追了上去。
两个小丫头一边吵一边闹,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小如伸着脖子看了看,还是没有追上去。
我揣着袖子看着她,笑道:“怎么不追上去?”
小如说:“保护小姐要紧。”
“嗯,徐家的人不至于伤她们。”
不知道是安慰小如还是安慰我自己,我提着一口气,继续带着小如和苏兴逛灯会。
苏兴外伤已经愈合,内里还没有补好,我本来不想带他出来。但是今早收到沈墨来信,下了命令不带着苏兴不许出门,我虽然不服气,也知道他是为我好,出门之后更是对他感恩戴德。
余光一瞥,一道黑影闪进了小巷口。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四个了。
花灯会人多,但是这几十年来很少起骚乱,是因为每年这时都会派都城卫的精锐身穿便衣混入其中,不说烧杀抢掠,单是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会被抓个正着。
从前听说这个还觉得都城卫威武,现在没想到,这批精心挑选的精锐竟然是用来跟踪女子的。
苏兴凑近我说:“徐玉卿不知道还派了多少人,小姐还要继续逛吗?”
我回:“当然要逛了,难道还要一直躲着不成?”
面对强敌,一味地躲避只会将自己一步步逼向死路。
“上好的面具,这位小姐,看一看面具吧。”
旁边的叫卖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正是一个面具摊,一人多高的架子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面具,灯会上这样的面具摊不少,他家的也不算最精美,但是我却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摘下下方一个最不起眼的面具,说不起眼,是因为它的颜色最素,通体闪着银白色,样式和花纹也最普通,只有边缘刻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戴在脸上,刚好能遮住上半张脸。
我戳了戳苏兴:“你看我,像不像沈墨?”说罢我又学着他的样子,冷着脸背着手,“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把苏兴逗笑了,连一向没多少表情的小如嘴角都扬了扬。我心想着一会儿还要演给水月和思歌看,便转头问老板:“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老板摆摆手说:“姑娘怎么看中这个了,这是我小儿乱做的。”
我笑道:“老板是舍不得卖吗?”
“哪有哪有,姑娘看中了就行,这个就免费送给你吧。”
“那谢谢老板!”
我转过头去轻声对苏兴说:“看到没,你家主子都免费卖了。”
苏兴说:“公子的面具是陈大师打造,世间只此一副。”
我不服气:“我这个是老板儿子打造,世间也只此一副。”
见苏兴不再说话,小如也不吱声,我心中暗道这两块木头,明明岁数比我要小,怎么非要端着一副老成的模样?
心中越发没底,我对小如说:“你还是去看看思歌和水月吧,她们两个一向神经大条,又没武艺傍身,别被人捏了软柿子。”
“那小姐你……”
“苏兴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小如和苏兴对视一眼,二人互相点了点头。
人浪冲来,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小如的身影,我笑说:“跑得还挺快。”
“小如自来和思歌最是要好。”
“嗯……”我嘴上应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也有要好的姐妹。
元宵佳节,不知她是否安康。
苏兴突然道:“前方不远处有人在放河灯,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我正好被人擦来挤去得心烦意乱,听他这样说自然十分高兴地应允。
放河灯不说,我是从没见过在冬季里还流动的河水,想去看看。
几十只载着祈福心愿的莲花灯在水中飘飘摇摇,红烛映着水面,天上的繁星都稍逊一筹,但是有一轮又亮又圆又大的明月倒映在河水中央,替它们掰回了一局。
明月照相思。
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我接过苏兴送来的莲花灯,悄悄许下心愿,希望这水向北流,流到北疆我的家乡,送去我无边的思念。
趁着四周无人,匆忙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
苏兴在我身旁不远处,偷偷放了两只莲花。
不必说,肯定是为了小琴。
我轻叹一声,叹这也是痴情人,也恨小琴一意孤行。
人声鼎沸,在这十分清明的耳朵中显得格外嘈杂,我揉了揉耳朵,就在这一瞬间,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在左方不远处响起。
“哒”。
几乎就在同时,我转头看去,三根银针映着红光向我袭来。
终于肯动手了。
我想像上一次一样伸手接住,也真的伸手去接了,可是河岸湿滑脚未站稳,堪堪捏住两根银针,还有一根不慎扎中了我的手腕。
“小姐,你怎么样?”苏兴冲了过来。
我举起手腕,他惊呼一声“不好”,急忙封住了我的穴位。可是手腕一开始的微痛早就带着酥麻感传遍了整条手臂,我咬着牙说:“没事。”
“哒。”
又来。
苏兴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当当”两声将两根银针打落在地,这时终于看清了在藏在人群中的一抹黑影。
“小姐小心。”
他嘱咐了一句便去追,还没听到我的阻拦。
这孩子,过于鲁莽了。徐家派来的人何止这一个。
我四周看看,可是现在草木皆兵,只好往人群多的地方走。
小如和苏兴不在,跟踪的人也越发猖狂了起来,直接三五个人明目张胆地跟在身后,眼看相差不过十几个人的距离,我咬了咬牙,闪进了旁边一座小巷子。
赌一把。
躲在黑影中稍微喘两口气,果然一个包着黑头巾的男人也闯了进来。这位大哥是今晚我见过次数最多的一个,黑头巾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来。
我躲在角落中不易被察觉,屏住呼吸等他靠近时冲出去,将手中的两根银针狠狠扎进他的脖子,可惜他反应太快及时躲避,只有一根扎进了肩膀,另一根落在地上。
“臭娘们儿。”他恶骂一声,一脚踹向我的肚子。
巨大的力量将我踢飞出去,单薄的后背撞上身后高低不平的墙壁,我痛得闷哼出声,咽下喉咙涌上来的一口腥甜。
男人继续骂骂咧咧向我走来,揪起我的衣领像扔垃圾一样将我扔到了一堆树枝里,树枝划破了衣服,有好几根甚至刺进了皮肉里,我终于痛呼出声。
逃是逃不掉的,我在心中数着数,就在他的拳头高高举起来要砸向脸面的时候,咬着牙轻声道:“四十。”
男人听到我说话顿了顿,再想挥起拳头却没有力气了。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刚才银针几乎是在三息之间就麻痹了我整条手臂,所以我想试试对这个彪形大汉来说几息能放倒他。
果然是练家子,能坚持的时间比我强得多。
我艰难地从树枝堆里爬了出来,刚想倚着墙喘两口气,突然窜出来的三个黑影又让我把这口气提了上来。
来这么快,看来今天难逃一死了。
就在我准备英勇赴死之时,一道颀长的月白身影如天神降临般缓缓落在我身前,衣袂尚在飞舞,对面的三个大汉已经气绝倒地。
随着沈墨扑过来的还有一股沁人的药香,我逐渐卸下身上的所有防备,依靠在他的怀里。
“我来晚了。”他低沉着声音道。
我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死,还不算晚。”
说完便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努力嗅着这股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和段亦寒身上的不同,不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甚至没有一丝侵入,但是叫人安心,被包裹住的安心。
心放下来,身上的疼痛终于反应过来。其实只是一些皮肉伤,但是不知为何就是鼻子泛酸,就是憋不住眼泪,我颇没有出息地趴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或许是找不到一个哭的理由,便一下又一下捶打着他:“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他难得轻声哄着我:“你跑得太快,人太多,我没追上。”
“废物。”
“对不住,以后我一定跟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