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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顾白的怀疑 ...

  •   “……其实,那个房间之前不是问诊间,而是父亲拨给我读书用的书房。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最是勤奋专研的,每天都要埋进一本本医学典籍里,废寝忘食,好像如何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使命一样。甚至于,他希望我也能如他这般,传承家学,从小就把我带在身边,教养药理,一起边看病一边读书……

      所以,我从小就看惯了生老病死。这样说或许有些冷血,我甚至连面对父亲的尸体,也能视若无睹。”他轻哼出声,“如此重要的记忆,说忘就忘。”

      好像回忆起年少时那个因洁癖,而不肯送父亲最后一程的不孝子。

      说到这里顾白语气里近乎嘲笑,尽管面上眉梢微挑。

      黑子却总能从他这些细微的变化里,读出几分苦涩。想要安慰他的心在隐隐作怪,闲置的那只手举起,放下……放下举起,在他背后犹豫着,就是落不到实处。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笨口拙舌,说不出几句好话吧。

      一旁陷入莫大悲伤中的顾白,此时背后好像长了眼睛,第一时间注意到黑子不知所措,及时出声:

      “今日一想,父亲大概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才会整日里,对我板着一张严肃谨慎的脸,恨不得我马上就能学有所成。谁曾想,我却每日计划着如何出逃……在那间房里。为了能在父亲手上,多喘过一口气,我不止一次,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挖了那个洞……”

      就这样顾白一边走,一边跟黑子讲自己童年的趣事。

      像如何为了逃课——

      给药铺的伙食里下巴豆,导致停业一天的。如何在被惩罚关禁闭时,偷拿食盒里的勺子,在墙上挖洞的。凡此总总,事无巨细的说与他听。

      曹府。

      曹建国跟随曹父从马场归来,一进门便直奔书房。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好像要杀人一样,沿路吓坏了不少丫鬟小厮,叫他们躲闪不及,手心一滑,几摞今晚餐桌上要用的名贵瓷盘,就此殒命。那阵仗看得叫人心慌,关晴见状,忙不迭站起身来,想要上去问候,却被曹母用眼神示意,安抚下来。

      这边,曹建国与其父已经陷入僵持状态。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似的,竟然都不吭声,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执拗。时间渐渐过去……风吹动窗前的树叶,沙沙作响。

      直到吴副官进门,才结束这场平静。

      看他一个眼神,曹父便知一切办妥。终于长舒一口气,转目怒视曹建国道:“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要不是吴副官给你收拾烂摊子,今天你还要亲手办了顾家不成。”他边说边从抽屉里扔出一张纸,置于曹建国脚边。

      继续道:“你以为自己谋略过人,岂不知打草惊蛇。愚蠢。”

      曹建国一头雾水地捡起地上的纸张,当读到赎金与落款人姓名时,不禁惊讶出声:“子幕。这是绑匪的绑票。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错这正是黑子他们认错人时,寄出去的第一张勒索信,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一直被曹父保管着。

      “你个傻孩子,这封信是写给我的。”曹父一把从曹建国的手里夺过那张纸,从新收回了起来。见他还是不解,便示意吴副官为其解释。

      吴副官道:“让我回答少爷吧。就在少爷回国那天,土匪拿着这封信来勒索总督,说是把你绑了,让我们交钱赎人。单看落款,起初,我们是不信的。但碍于您那日并未及时回家,总督便急了,游说各方找寻您的下落,甚至……”

      “好了。”曹父及时喝止住吴副官。好像很害怕他说漏嘴什么一样,不自在地,瞥了一眼曹建国,继续道:“说这些做什么。重点就是,你才是计划中的受害者。还不明白?”

      曹建国犹豫片刻,“您是说,我才是那个该被绑架的人。而绑匪就是那伙土匪。您是怀疑顾家与土匪有关?”

      “还不傻。”曹父不置可否。静静走至窗边,坐下。

      顾家与土匪勾结。

      得到这个答案,曹建国心中暗暗一惊,不禁开始为关晴和顾白担心起来。头不自觉地转向客厅的方向,眉头微蹙,好像担心这道门不够厚,声音会被传出去似的,耳朵微动,尽力收听外面的异响。

      曹父将他这样的动作看在眼里,继续道:“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一定是在顾二爷某项计划内的。不然他侄子被抓,又怎会坐视不理。总之,这事你不要再管了。派出去的人,我已经命吴副官叫回来了。”

      曹建国回神:“可是我好不容易抓住他们的马脚,再想要——”

      “你是想惊动外面的关小姐?让她看着你,怎样提枪上门,用枪举着她亲人的头吗?别人我不知道,但若是你抓了顾家三老爷,你觉得,她还会接受你吗?”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曹建国的痛脚,他眼神飘忽,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样。没等他反应,曹总督乘胜追击:“顾府水太深,不是你能涉足的。最后通知,不要在管。否则,别怪我拿下你腰上的抢。”

      “……”听到最后一句话,曹建国身体瞬间僵硬,手下意识地握上跨间的腰带,原本极为合身的衣服,在他有意遮掩的动作下,竟显得小了许多。

      他知道曹总督不是说说而已,脸上更看不出半点玩笑。

      此时,他护卫的并不是腰间,曹总督送他的一把小小手枪。而是今后他能否如愿以偿,实现从军入伍,报效国家的拳拳之心。

      显然他暗中申报参军的事情,已经被发现。再争辩也于事无补,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被人留意。曹建国无奈转身出去,好似个脱了线的木娃娃,没再多一句口。

      这边吴副官已经走至曹总督身前,同他一起张望那抹落寞的背影,说道:“既然是少爷找到的线索,不如就让他同我们一起查吧,肯定会事半功倍。”

      曹总督并不急于回答,而是转身绕回桌前,拉开里面的抽屉,一张河运港口地形图被他重重至于桌上。

      “之前是不知道与顾家有关,如今知道了,便不能让他掺和进来了。”曹总督道,“还有……关在府上的鱼饵,是时候放出去了,无论收的是哪条鱼,都能帮我们尽快看清时局。”

      吴副官接了命令,身影迅速消失在曹府后院,一处审讯人的暗房里。

      告别了拥挤的人群,走在顾白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想想也真是可笑。如果不是有二叔帮助,我怕是要挖出胡子来。”顾白这边说着。黑子已经从刚才的惊喜中抽神出来,瞬间停住了手脚,一脸不敢相信道:“你是说,洞是你二叔帮你挖的!”

      他本意没在询问,也没想要得到顾白的任何解释。只是条件反射似,非常直接地表现出,自己对顾白二叔的一贯看法罢了——那就是,他不是好人。

      不能相信。

      顾白会意。也没做解释,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是他。

      黑子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人是会变的。你离家那么多年,怎么知道你二叔对你还是当年的那份心境。不要被曾经的小恩小惠迷住双眼。我还是赞同你表姐的话,你二叔对你,没那么简单。防着点吧,不要太过相信人了。”说着他那只举棋不定的手,终于在顾白的肩膀上,落了下来。

      语气之激动,好像曾在这上受过伤似的。

      尽管他每一句话,听起来都足够苦口婆心。是人都该动容。

      可顾白却依旧谨慎。

      “我知道。我也试图验证过。你还记得刚来我家的那天晚上吗?”

      “你是说做噩梦那天?”

      “嗯。”顾白朝黑子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个噩梦让我分辨了一些真相……”

      “什么真相?”

      “确切的说,是帮我更加确认。二叔在骗我。还记得那次你为我受伤,我在你虎口上发现的牙印吗?那是我咬的。”只见黑子表情古怪,顾白在他脸上并未看出任何惊讶之色,只得继续道:“想当年那场意外仿佛噩梦一般缠绕着我。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想要向人求救,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我说不清楚去过哪里,更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府里的人,大都以为我疯了。二叔更是为我找来了最好的西洋医生治疗。直到最后一次醒来,我发现,除了这个牙印,其他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身边的人,也仿佛被封了口,口径一致,对我说,父亲的死与我无关,只是心疾复发抢救不及导致的结果。说他从未出过府院,更不可能去找我。”

      “所以,你就信了?”黑子非常怀疑当年的小白是被洗脑了。

      顾白微微颔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但接下来的言语,确实印证了黑子脑海里的猜测,他真的是——软软弱弱,一小白。

      “除父亲外,二叔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当年在顾家最危难的时候,他没有抛弃顾家,一人撑起家业,我没有理由怀疑他。”说到这里,顾白突然停顿,下意识地看向眼前人。

      大概是感受到了那双凤眼微垂,正带着极不和善的目光,盯着自己。不得不话音急转道:“当然,这一切在遇见你之后,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之前的我,还能勉勉强强相信。那么,你手上这个印记,无疑给了我怀疑的资格,而那些……因你而起越发清晰的梦魇,让我鼓足了勇气去找二叔当面对质……”

      那天晚上,他反反复复在梦魇中徘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黑子早已筋疲力竭,累倒在他身侧,酣然睡去。而此时刚被哄下不久的顾白,却突然睁开双眼,直直地盯着床顶板看。好似心中有什么郁结,今日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否则就无法安然睡下。

      抱着这样的目的。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榻,蹑手蹑脚向顾二爷的住处摸索过去。

      虽然从回来到现在,一次也未来过这里,但顾白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犹豫。即便只身夜路,也能磕磕绊绊地找准门户。

      只见门前,月光亲吻的几颗柳树下,也这样站着一个无心安眠的人,那人就是——顾二爷。

      他正对月独酌。

      在那被岁月雕琢过的眼神中,顾白仿佛看到了不少心事。无人可吐,带着些许忧伤,与柳树为伴。顾白突然感觉,脚下的力量被瞬间抽走。

      如果说面前这座白楼,是卸他力的第一把刀,那么围绕在此的一排排柳树,就是刺穿他心理的最后防线。

      因为:那可是父亲生前最爱的树呀。

      曾经种满了柳园。这次回来,看见它们被连根拔起,一片荒凉的景象,说实话顾白的心里是有怨念的,所以才迟迟不来拜见。而这座白楼,正是当年二叔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任谁驱赶,我都绝不离开你们半步。我会在顾府后院,建一座子幕最喜欢的白楼,永远的陪在你和你父亲身边……”

      当年总总,言犹在耳。

      可越是不解,顾白越要问个明白,他突然出声上前,打破现有的宁静,呼唤道:“二叔。”

      “子幕!”顾二爷没想到身后来人,惊讶出声。一点惊喜之色,在他脸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面冷若寒霜:“这么晚过来做什么,有病不在房间里老实待着。”

      听着这样寒意十足的问候,顾白并未打退堂鼓。他分明看清了顾二爷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于是更进一步,上前说道:“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想请问二叔。”

      顾二爷不耐烦道:“什么事?”

      “父亲的死。”顾白语气微顿,死死地盯着顾二爷的眼睛,问道:“二叔为什么要骗我?”

      “你都想起来了。”顾二爷惊讶极了,扭转着身子,脚下的步伐也跟着不稳起来。

      “原来二叔真的在骗我。”

      看着顾白一脸震惊之色,顾二爷方知自己上了当,竟中了一个孩子的计。轻轻松松,被炸出了实话。他极力想要掩饰心底的慌乱,语气渐渐放缓,试探道:“你想起了多少?”

      “我知道父亲不是死于心疾。”顾白道,“可我不懂,二叔为什么要隐瞒真相?不仅不去追查凶手,还要抹掉我的记忆。为什么?是有人在威胁我们家吗?还是有人在威胁你?二叔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二叔,二叔……”

      “够了。”顾二爷气怒,“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赶紧回去睡吧。”

      顾白默默叹气。看来想知道真相,只能靠自己了,他心里默默想着,嘴上却还抱有一丝幻想。

      “既然二叔不肯说,我也不强求。”几次三番询问无果,他已经变得十分疲惫,“最后,我还想再问一句,当年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

      为什么一夜之间,最熟悉的亲人突然性情大变,要将自己送往海外,一困就是五年?为什么当年答应关晴,放自己出来的条件就是永远不要回国,不要再踏上这片土地?

      难道真像舅爷说的:二叔贪图顾家财产,背信弃义!

      这话,说什么我都不信。

      他就这样痴痴地盯着对面。丝毫没有察觉出顾二爷闪躲的视线,一直在隐隐注意着某处,竟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撇开眼神,没有直视顾白:“因为一见到你,我总能想起你父亲死在我面前的样子。”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说话多少有些回避。看不出真假。

      可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不可原谅。”

      “既然如此,我怎么用那笔钱,也一定与二叔无关了。”这一次顾白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

      “随你的便。”顾二爷脱口而出,转身进屋,这时已经被气到糊涂了。

      大门被重重关闭。院子里只留下顾白一人,痴痴傻傻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竟若有似无地抿出一丝微笑。只是那笑容学的太过难看,不熟悉顾白的人,一定以为抽筋了。

      ……

      此时顾白与黑子早已走出集市,来到了荒无人烟的乱坟岗。

      听过顾白陈述的一切,黑子好奇问道:“什么钱?感觉你们像是话里有话。”

      顾白颇为惊喜:“没想到你听出来了!”

      他眼神里散发着“你懂我”的光芒,直射得黑子睁不开眼睛。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听出来了,从始至终,你就没怀疑过你二叔。尽管他一再回避你的问题。但……最后一句,他好像答得痛快了些,而你又放弃的那么突然,所以才觉得有古怪。毕竟你的性格嘛,实在是有点……”

      揪住不放。黑子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一想到陪他读书的那段日子,被虐到体无完肤,黑子就不禁冷汗直流——错一个字,不仅要接受体罚100遍,还要讲明做错的原因。

      错就是错嘛,哪有什么道理!

      可顾白偏就不答应,事事讲因果,就算你低头服软都不管用。简直恐怖至极。

      顾白倒没察觉他心里的这点异动,继续道:“我也是发觉,二叔在对我说话时言辞闪烁,才有心试他一下。毕竟这笔钱,除了我姐,只有我和那个神秘的人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开始,总有一个神秘人,每年会不定期往我的户头上存一笔钱,起先数目还很小,后来便越来越大,数目之巨足够我在国外一年的花销。”

      “那你岂不是发了。”黑子惊讶道。灵机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酸味,“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之前还跟我在这装穷,说自己没钱,感情都是骗人的。想赖账你直说。”

      顾白着急解释:“不是的,我是真没钱。能给你的,是我全部家当了。”

      “谁信呢?”黑子脸一撇,倒像是真的在生气,“那,那些钱呢?”

      “捐了。”

      “捐了?”

      “因为是一笔无主之财,我和我姐都觉得不该用,就捐了。没想到捐完之后,果然轻松许多。”

      黑子一脸不敢置信。真想把顾白的脑壳撬开,看看是真傻,还是装傻?可他却挺着一张苍白的脸,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难得双颊泛红地看着自己。让他想骂都骂不出口。最后只能强忍下心中怒火,平心静气道:“不是,你为什么要捐呢,你可以给我呀。你难道没发现,我很穷吗!”

      黑子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听的顾白脸上一阵古怪,这还是那个自尊心极强,因为吐槽他两句,山寨伙食不好,就拍桌子的人吗?

      顾白正色道:“放心。我能挣钱养你。”

      什么?黑子不禁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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