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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9 ...

  •   “喂?”尚未从睡梦中清醒的顾念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
      这一周,她的睡眠质量有了很大的改善,也在尝试逐渐减少药物,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诶?怎么视频电话只给我们看个耳朵呢?”尾音上扬,对面的人有种异常的兴奋。
      顾念皱着眉将手机从耳边挪开,一张通红的脸笑嘻嘻地贴在镜头上。
      果然,又喝多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揉揉眼睛,坐起身。
      “你爸他又喝多了,他一喝多就非要和你打电话。”妈妈生气的推开爸爸,掌握住手机的控制权。她最讨厌爸爸喝的醉醺醺的回家,他一喝醉酒就是和平时全然不同的嬉皮笑脸的样子。
      “一周都没联系,我还不是想念念了。”爸爸凑进镜头的缝隙,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顾念鼻子一酸,可还没来得急开口就听见下一句,“刘钰你知道吧?嗝——”
      刚刚泛酸的鼻子瞬间就冷却下来。
      刘裕,她怎么能不知道?爸爸最好的朋友兼同事刘辉的女儿,比自己大三岁,同样来美国念的硕士,学校在南部郊区,美国排名六十名上下远远不敌B大。但是她毕业之后由学姐引荐顺利进入美国顶尖航空公司。
      从此,顾家对于美国梦,便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刘钰。
      那个时候顾念和顾爸一样憧憬,自己也会踏上这条康庄大道,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风已然呼呼作响。
      这种憧憬在顾念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之后更加落地生根。
      面对亲朋好友对于顾念是否未来会在美国发展的问题,顾爸总显得格外为女儿自豪,甚至夸夸其谈还未现实的展望。
      那时顾念通常在一旁腼腆的笑着,她并为因此而感到压力,因为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否能像爸爸展望的那样发展,她从心底接受,并把它当作必然。
      但是现在,这个必然已经成为压在她肩上最重的负担,因为事实她并未如此顺利的找到工作,可爸爸仍然相信这个必然。
      “不记得了。”顾念的语气冷下来。
      醉醺醺的顾爸显然没有意识到镜头这边顾念的情绪变化,还沉浸在自己的表达中:“就是刘辉叔叔的女儿。在航空公司上班的那个。”
      “嗯。”顾念的呼吸变的急促,她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但要克制自己发火的冲动。
      “她爸爸说她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那关我什么事呢?”
      顾爸没说完就被顾念骤然打断。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呢?“一直在镜头中未出声的妈妈突然发声,严肃地纠正顾念的语气。
      “那我应该怎么说呢?”顾念已然在暴躁的边缘,“恭喜你吗?你女儿又没有找到工作。”
      和刻薄的言语相比,被子下紧紧攥住被单的手能显示出她现在的状态。
      被大量酒精刺激的爸爸并没有因为顾念讥讽的言语而削弱自己兴奋的状态,佯装生气地瞪了下眼睛,马上又恢复到笑脸,“你多和人家沟通沟通,取取经。”
      这句话在顾念身上起到了什么作用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看到她偏头避开屏幕,死死抿紧嘴唇,似乎正在压抑着某些冲动的话语从自己的口中冒出一样。
      “你别做出这个样子,你爸爸说的没错。多问问人家,自己闭门造车没用。”
      这句话就像烧到引线末端的火苗,呲啦一下引爆了整颗炮仗。
      “我什么样子?”顾念的语调不受控制地拔高,一串串问句连珠炮一样轰炸而出:“我要做出个什么样子?你知道我没问别人?你知道我是在闭门造车?”
      “有什么话好好说。”同样妈妈对顾念的态度也非常不满。
      但顾念已经收不住了,她眉目皱成一团,暴躁地追问:“我能怎么办?我也恨我自己不是刘钰。”
      “你现在太感情化了,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妈妈同样皱眉打断她的话,随即挂断了电话。
      面对骤然关闭的视频界面,顾念安静地可怕。
      那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没有任何动作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一触即碎的冰雕,连我都屏住呼吸。
      直到几秒钟之后,她把头裹在被子里被发出一阵沉闷地哭声时,我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对于顾念来说,哭泣已成为常态,我更害怕她无泪可流的那一天。
      我卧在她身边,用身体的陪伴她,支持她,抚慰她。
      在我快要被泪水淹没的时候,被随意扔在枕头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念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许苏光。
      我自作主张地想,刚刚和父母粗暴结束的对话让她短暂地有些抗拒手机铃声,但许苏光或或许可以帮她。
      所以我把手机叼到她怀里,顺便拱拱她的脸,示意她看看。
      果然,看请来电人的之后,她犹豫了一下,抹了把泪水,接通了。
      我凑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
      “我打电话来提醒你明天早上9:30的复诊。早上给你发短信你一直没有回复我。”
      ——一阵沉默。
      “你还好吗?顾念?”许苏光的语气开始焦急起来。
      “嗯。”顾念压着喉咙答了一声,又是半晌的沉默,然后她低低地问了一句:“现在可以吗?”
      “什么?”
      “复诊改到现在可以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纸张和空气摩擦的声音,他似乎在寻找今天的空档。
      “可以,你现在过来吧。”
      于是顾念囫囵擦了把脸,匆匆套上一件外套就带着我去了医疗中心。
      我们到时许苏光正站在门口和守门禁的护士说这什么。
      看到我们走近,他对那护士比了个手势,从一旁的工作人员通道刷卡带我们进去。
      一路上顾念都尽可能地带着帽子低着头,直到走进许苏光的办公室她才取下帽子,那双红肿地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吓了他一大跳。
      但他仍保持着一位专业人士的平和,拉上了百叶窗,调暗灯光,倒了一杯橙汁推向顾念。
      “我们来聊聊发生什么了吧。”他到了一杯橙汁推向顾念。
      些微日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地毯上,形成一条细细的光斑,优雅且柔和。
      时间静静流淌,许苏光也静静地听顾念将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其中还有很多她并没有告诉父母的细节,让我对她无端的暴躁有了更多的理解。
      “你请教过刘钰?”
      “对,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专业。我很谨慎地问过她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的简历,但是她说她很久没有写过简历了,可能帮不了我。我就没有再问了。”顾念停顿了一下,眼神恍惚地看着桌上的纸杯,“我很怕打扰到别人的时间,所以我尽量不去麻烦别人,如果开口的话我会很谨慎。所以,我觉得她是拒绝我了,那我也不好再打扰她。”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爸爸妈妈说你已经请教过她,是她拒绝你了呢?”
      许苏光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人家确实没有义务来帮我看简历,来指点我。而且……”
      许苏光没有出声,他在等顾念后面的想法。
      “而且我不想把这种被拒绝带给父母。”
      “你知道他们会心疼你是吗?”
      “是的。”顾念的眼眶开始泛红。
      “你被这种拒绝伤害到了,对吗?”
      “是的。我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我害怕爸爸因为我和刘钰的爸爸关系不好,他们是很多年的朋友。”
      我没有听懂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但是许苏光理解的点点头。
      “你在处理和刘钰的关系的时候感到了负担,所以你担心爸爸会因此埋怨刘钰,从而影响他和刘钰爸爸的关系。你不想让他感觉到负担。是这样吗?”
      顾念掩面点点头。
      我也恍然大悟,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石头一样压在心上,她把所有情感的负担都压在自己身上。
      “你不喜欢刘钰。”许苏光的语气平缓,既不是询问,也不是斩钉截铁,只是一个平稳的陈述句。
      “我……理解她不想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人身上……她也没有必要……”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手指缝中流出来。
      许苏光打断她的话,双肘撑着膝盖身体前倾,望着她的脸庞坚定地说:“顾念,不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的。我们有权利讨厌任何一个人,嫉妒任何一个人,我们并没有要伤害她,只是表达自己的情绪,这是可以被理解的。”
      顾念哇地一声哭出来,她心里极高的自我谴责城防已经被洪水冲垮,这座城坊之上有无数个自我的分身作为监工,时刻监视着那个真实的□□。
      现在,高处的分身纷纷跌落下来,实体显露出来。
      “我恨她!”她哭着喊出来,“我讨厌她!她就像一个金钟罩罩住我,我根本没有办法喘息,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以她为例子,就是因为她,所以我的努力没人看见!都想要我成为她,可我就是我啊。”
      她猛烈的发泄,喘息,抽泣,直至平息下来。
      许苏光始终坐在一边,用坚定包容的眼神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顾念,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或者是爱人。我们当然要理解他们,尊重他们,帮助他们,但是永远,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的头迟迟没有抬起来,每一次的抽泣都伴随着肩膀的剧烈抖动,但知道那只是积压太久的情感压力爆发之后的余波。
      “你的每一种情绪都值得被自己理解,这是接纳自己的最重要的一步。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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