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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这一周的日子像铅块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每一天都是密密麻麻砸在日历行程中,一丁一卯严丝合缝地接上,没有任何喘息的时候
      顾念每天早出晚归地上课、准备期中考试,回来之后还要不断地投简历。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考完试,可老师一封邮件发过来说周日早上9:00就能出成绩,让本该放松的氛围又紧张起来。
      要我说,当人还是不如当狗,虽说寿命长,但受苦也长。
      其实她这学期的课不算多,只有两门,但因为开学之前打错了疫苗,所以账户被锁定,选课的事件被延迟了一个月,自然那些容易过又有意思的课都被别人选了,她只能从省下的课程里挑挑拣拣选了两门名字听起来稍好的。
      可没想到,其中一门不仅需要强大的金融背景知识,教授还是一个讲着囫囵英语的法国人。
      作为一个从本科到研究生都念数学的人,看惯了满书的公式推导,对着面前满是文字的金融衍生品定义和案例简直欲哭无泪,更别提那个法国佬嘴里像装了弹簧一样当当哒哒。
      从第一节课,顾念就意识到了一个悲痛的现实,这门课,要自学了。
      这一周顾念都不是在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准备期中考试,她可不想因为这一门对她4.0的GPA有任何瑕疵。
      周日。
      “哎……”
      我是被一声熟悉的叹息唤醒的。
      无论工作日还双休,顾念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邮件,查看申请的工作岗位有没有回音,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石沉大海,偶尔情况好一点是能收到一封统一回复的拒信,能收到面试邀请的邮件更是少之又少了。
      我转过头往顾念的怀里蹭了蹭,把下巴搁在他的手上。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很喜欢用手托着我的下巴,再空出一只手指放在我的鼻子下,仿佛是在感受我的温热的鼻息,想通过这一吸一吐之间来确定我还活生生地陪在她身边。
      顾念腾出另一只手看了眼时间,刚好9:00。
      她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飞快地打下一串账号密码登陆成绩网页。
      诶?怎么没声音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亮得刺眼的屏幕——Grade:72。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好像被冰封住的雕塑一样。我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本该是一双极其温柔的杏仁眼,但不知为何我极少在里面看到光亮,总觉得干涸得没有一丝生机,此刻对面屏幕发出的刺眼强光也无法照进分毫。
      “铃铃铃——”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顾念这才从梦中惊醒一般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
      来电显示的是妈妈,发来视频通话的请求。顾念看了我一眼,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对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不想让她妈妈知道我的存在,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对她妈妈隐藏这么多事情,但也只能照做。
      只见她犹豫了一眼,讲视频通话的请求在转为语音通话。
      “怎么不开视频呢?”她妈妈的声音很温柔,背景音也很安静,听起来像是在家里。
      “信号不好。”顾念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食指和大拇指缠着被子的一角不断揉搓。
      “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问话的声音变成了一个男性的声音,我猜测是她的爸爸。
      顾念手指动作一顿,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似乎是在给自己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缓冲的时间,“不是很好。”紧接着,又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补充了一句:“72分”。
      说这话时,她看了一眼已经黑了的电脑屏幕,黑色的屏幕像镜子一样照出了她的样子:睡衣领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脖子上,两天没洗的头发已经看得出油光,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失眠带来的黑眼圈重重地垂在下眼睑,年轻面庞上的疲惫和厌倦一览无余。
      厌倦,似乎是对自己的厌倦。
      “……”那边似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妈妈先接过话头说:“是卷子很难吗?”
      “不是。”顾念斩钉截铁地说,她似乎已经厌烦了,只想快速结束这场对话:“是我学的不好。我期末会努力的。”
      听到顾念承认自己的错误,对面严肃的男声终于再次响起:“知道自己的问题就好。这次没考好没关系,期末再加油。”
      电话这头的顾念翻了一个白眼的同时冷笑一声,当然,这个冷笑是无声的,对面的顾父顾母应该只能听到一声简短而顺从的 “嗯。”
      “工作找的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我有些心惊胆战地看了顾念一眼。作为受过训练的精神治疗犬,我能敏锐地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化。从看到成绩的失望,接到父母电话的不安,回答成绩时的焦躁,到现在这个问题,她的情绪波动幅度在逐渐变大,就像涨潮时的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果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这是最基础也是最常用的控制情绪的方法。
      “没有。”她回答的很简短,生怕多一个字的回答都让她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焦躁再次喧嚣而来。我可以清晰的看见胸腔随着呼吸的起伏。
      “还是要继续找啊。”对面的父亲显然没有和我一样感受到顾念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的焦躁,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不要只盯着你们这个地区的工作,也可以看看其他城市的……”
      “你难道以为我没有看吗?”这是今天这通电话里,顾念第一次打断父母的话,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你们有必要每天不是打电话就是发消息旁敲侧击地问我找到工作了没有吗?我难道不想找到工作吗?我难道有一天停止投简历了吗?难道我一夜之间就能找到了吗?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吗?没有你们说我就不会去找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钢炮一样从炮筒中轰隆隆地连续射击,每一个字都狠狠落在电话的听筒上,余波的威力也反弹到自己身上——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那干涸的眼睛里开始蓄满泪水,牙齿和下嘴唇严丝合缝的咬在一起,如同大坝的开关一样,那是拦住决堤的泪水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太敏感了……”
      母亲略微急躁的回应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泪水冲破眼眶决堤而下。情绪的巨浪终于在逐步的升高中变成了呼啸而来的海啸,从万丈高处迎面拍下,没有任何余地地把她拖到海底,淹没在泪水里。
      我很心疼,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卧在她身边。
      周一,复诊日。
      顾念难得地睡过了头,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偏头疼。
      据她说,这也是她的老毛病了,查不出来原因,只能就着热牛奶拍了两片止疼药下肚就牵着我往医疗中心赶去。
      而对我来说,今天是格外明朗的一天。那个刻薄的金发护士不在,站在咨询台的是一个和蔼的老奶奶,穿着湖蓝色制服,在顾念说明她已经和主治医生沟通过带我进诊疗室之后,老奶奶和善地点点头,还揉揉我的脑袋说:“good girl。”
      我嗷嗷叫了两嗓子,表示我不是girl, 我是boy.
      顾念捂上我的嘴,生怕我因为随意叫唤被赶出去。
      顺着一条长长的浅蓝色走廊,两边都是编号的诊疗室,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编号为15的诊疗室门口。
      自从进入走廊之后,她的情绪就比往常更加低迷,似乎是因为走到这里,她就提前让自己进入“病人”的形象。
      “come in please!” 门后传来一阵低沉而温和的男声。
      顾念推门而入,在抬眸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的瞬间,脚步停滞了,我的狗绳也随之脱落在地。
      我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她,骤然发现,那双杏仁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光彩的东西,就如同空中烟花的绽放的刹那火光,明媚而闪耀。
      “许……”顾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许苏光?”
      对面的男人也微微愣了一愣,站起来直直地看着顾念的眼睛,又回身拿起病人手册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半晌才道:“顾念,好久不见。”
      原来他就是许苏光。确实长得不错:深邃的眼窝,英挺的鼻梁,站起来,嚯!得有188了吧。以许苏光为基准,我得承认顾念的审美是很不错的。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你。”顾念已经从刚刚久别重逢的激动中平复下来,显得有些局促地坐在许苏光对面的沙发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顾念可以清晰地看到许苏光手上拿着的病患信息,她的名字下那一栏写着:中度到重度抑郁;双相情感障碍。
      一本病历把顾念最不堪的灵魂深处摊开在她思念已久的人面前。
      不得不说,这种重逢有些许残忍。
      许苏光似乎是看出了顾念的局促,不着痕迹地将信息板背过来压在身侧的小茶几上,起身一边倒橙汁,一边主动解释说:“我也没想到,真是缘分。张空教授是我师兄,他的研究领域一直比较超前,最近被紧急抽调去了一个保密项目当心理咨询,保守估计是一年的时间,但还是要看项目的进度,所以我就接手了他的工作。”
      “谢谢。”顾念接过橙汁,小心地抿了一口捧在手心里搁在大腿上,“你一直都在美国吗?”
      “我刚来没多久。”说这话时,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到办公室,一缕金色的光芒覆盖在许苏光英俊的侧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柔和,而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顾念的一举一动,“顾念,以前……”
      话还没说完,顾念心虚般手一抖,杯中橙汁大部分被泼在裤子上,好巧不巧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一片暗黄的水渍迅速蔓延开。
      两人同时立刻站起身,许苏光从纸盒中连抽几张纸巾递给顾念。
      顾念手忙脚乱地道谢,有些狼狈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紧接着头也不抬地大步向门口走去。
      “啊——”
      在我和许苏光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到刚刚走出门的顾念受到惊吓一般尖叫一声。
      许苏光率先迈出大长腿冲到门口,只见一个拿着气球的小男孩和心有余悸的顾念面面相觑地站着。
      顾念额头上冒出细微的汗珠,整个人后背贴在墙壁上,既是躲避又是防御的姿势,仔细看,她竟然在轻微的发抖。
      许苏光和追上来的小男儿家长在旁边沟通了两句后,走过来柔声问顾念:“怎么了?”
      他的声音醇厚柔和,就像是一只大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你的心灵。
      “没……没什么”顾念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道,“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那个小朋友的气球破了,我被吓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我和许苏光同时看向那个走远的小男儿的背影,以及那颗完完整整牵在他手上的气球。
      许苏光担忧地看了一眼顾念,眼中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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