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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二章 ...

  •   “啊……怎么!!”

      宁康腿软得站不起来,疼倒是没立刻疼,眼泪却像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滚落。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歪着脑袋看自己的父皇似笑非笑的表情,懊恼地用手指碰了碰锋利的箭端,随即又呕出一大口血,直接染红了明黄的桌案。

      “不要……还有……”

      皇帝看着满脸满身都是鲜红的宁康死性不改,还在挣扎着用手勾诏书的线帛,贪婪和野心若是有具象,此刻就全映在他的脸上。

      宁康的血流成了一条线,从台阶上滴滴答答地蔓延到底下人的脚边,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一声凄厉的哭号响彻议事殿。

      锦衣加身的徐兰眼睛睁得灯大,行动不便,却也还是挣脱了宝石银线的束缚,连滚带爬到儿子身边,捧起他的脸,见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甘和愧疚,死死地盯着皇位。

      “不成了……孩儿对不起母亲。”

      徐兰哭倒在宁康身上,五官皱在一起,听他说完这段话之后不住地摇头,用自己的红衣裹着他的身子,感受到儿子的肩膀手臂先是剧烈地颤抖,随后猛地一停,倾身的力气全部松懈下来,一动不动,似是再没了声息。

      没人为死去的草寇伤心,只有徐兰一人,儿啊儿啊的念个不停,再嘶哑的喊叫都显得微不足道。

      有人欢喜有人愁,皇帝重坐宝位,阶下罪人为囚。

      破势而来,一杆红缨银龙长枪挑破了门禁,从皇宫不知哪个殿室涌出了数不清地金甲兵卫。铁甲兵的数量与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长短兵器,弓箭连弩,四面八方直至叛军,形势翻转,方才劝降的“正义之士”如今便成了瓮中之鳖,一个个缩着头抱着身子颤抖。
      曹已知道自己站错了队,被宁康那厮欺骗,拖着官袍一瘸一瘸地趁乱往外跑,正和二殿下宁禧装了个满怀。被人像小鸡仔一样提到空地上,一刀划破喉咙,瞬间毙命,一声都没来得及出。杀鸡儆猴,吓得其余心怀不轨之人一哄而散,胡乱逃窜。
      陆越行此刻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靠着殿内的柱子瘫软下去,只见那些倒戈的官员六成被当场诛杀,其余的被数十个兵士扣在地上,连过街老鼠都不如,呜呜咽咽地挣扎,全不顾祖上清名自身脸面。那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万幸万幸,陆越行心里想。多亏了自己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禁得住乱臣贼子的威胁,否则血溅当场的就该是他自己了。

      “父亲——”

      春商面色冻得通红,从殿外跑过来,见到父亲安好,泪水夺眶而出,当即跪了下来拉着陆越行的手问安。余下被扣押的亲眷都纷纷和自家大人团聚。

      当然,除了那些身负叛国之罪的臣子,留给他们家人的,只有满地鲜血和一具身体。

      陆越行从没有过像今日一样激动,他远远望见夫人靠在墙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捂着帕子泣不成声,心里一酸,缓慢地站起身来,人群中,就在外面和那些负隅顽抗的贼人厮杀的人群中,一抹身影令他错愕。

      “尚…尚…尚元!”

      陆尚元离家已逾大半月,皮肤粗糙了不少,两腮的胡须又长长了,戴着残破尘灰的项盔,一脸肃杀之气,站在人群中尤为显眼。手持一把铁戟双向叉,和栾家的儿郎共同清除异党,可谓所向披靡。

      陆越行控制不住地往前走,被春商拉住安置。

      春商也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方才一行人原本是被弄到一处偏殿落脚,半个时辰不到,二殿下带领的兵马就冲到里面肃清了所有铁甲兵,有的女眷经不住此等场面打道回府,他偏要等父亲一起归来,一抬头,多日不见的良人就在自己眼前,风霜沧桑,难掩无尽思念。千言万语,形势所迫,尽在不言中。
      “所以,你是说这些士兵是圣上早就筹谋好的,是……率先调过来,藏匿在皇宫里守株待兔?”陆越行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古人说七窍玲珑,这皇帝恐怕比七窍还多了一窍,算无遗策,步步为营,令人佩服,令人恐惧。
      “大致如此。”春商过多细节也不知道,他拳脚还行,刀枪功夫不好,又没有实战经验,刀剑无眼,陆尚元说什么不让他出门。

      那些叛军伤的伤,死的死,余下的被捉了活口,捆在一起听候发落。

      转眼间,风波渐平,皇帝信步至徐妃身旁,冷笑一声。
      “徐妃,朕是真心有过待你为好的心思的,只是你们家贪心不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行刺。事到如今,你已经退无可退。”

      “不可能的……”徐兰喃喃道。“康儿明明说……”

      “他明明说西北大军势如破竹,加上自己在宫中传递消息,通风报信,里应外合绝对能成事可是如此?”

      徐兰闻言一怔,怨恨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料事如神,和儿子同自己所说的话几乎分毫不差。

      “是啊是啊,朕也想不明白,为何蛮人能次次攻破我军计谋?必是有人里外接应。徐妃,你能找内线,朕难道就不能吗?实话实说,这招叫欲擒故纵,瓮中捉鳖。”

      一月前,皇帝正为狼主之事发愁,便得人分析利弊,誓要找出朝中的害虫,于是做了这样一个局,派去的内线正是阴差阳错被祝化方举荐的陆尚元。若论玲珑心,相比于督查使,皇帝自论不如。
      宁康出现在皇帝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经过徐家一事,还有不怕重罪的小人倒戈,这一牵几乎牵动了半个官僚的根本,却也及时为江山安宁止了损。
      徐妃哭花了妆,她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的血衣,一个没站稳滚到殿下,发钗步摇散了满地,手脚并用地爬到皇后身边,跪下磕头。
      春商站在陆尚元身边给他擦手,两个人许久没见,现下好多要说的,看也看不够。陆尚元受了伤,大大小小的,有些已经结痂了,又逢路途颠簸身上脸上也算不得干净,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贵君白净的面容,想伸手去拥抱他,恐弄脏了好料子,又悻悻地放下来。

      一回头,徐妃便跪在地上,旁人只想着徐妃畏罪,求皇后饶她一命,可从春商的视角来看,徐兰的左手藏在袖子里,沾着血,一把锐利的金丝凤钗在掌心边缘露出一抹微光。

      “皇后娘娘退后当心!”

      陆尚元显然也观察到了,他厉声一呵,吓得皇后确实打消了弯腰伸手的姿势,却也使得徐兰钻了空子,一下子绕到皇后背后,尖利的钗尾抵着皇后的脖子,金甲兵全部围了过来,最激动的还是宁禧,半身长的铁戟弯道直指徐兰的眉心,再不敢往前一步。
      徐兰的目的很简单,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绝不能让徐家世世代代都为罪受苦,所以以胁迫皇后来逼迫皇帝下旨赦免。她是从小娇养起来的贵家女,从没做过如此有失身份的事,现在也是怕的要命,拿钗的手都在颤抖。
      春商看着着急,偏偏徐兰一直往阴暗处躲,最后索性靠在了殿前最右边的柱子上,遮挡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救命了……”他在心中默念道。悄悄离开陆尚元身边,绕到文官群身旁,脱掉斗篷,不显眼地蹲下来。手臂上的袖箭闪闪发亮。

      “将安!你……”祝化方拉住春商的手,没想到被春商挣开,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瞄准了徐妃的手臂。

      袖箭拆装很是复杂,若不是特殊情况,春商绝不会自己用这半吊子的技术上阵,凭着良人百步穿杨的技术,应是轻松制敌。只是徐妃把自己藏了起来,一旦有人拉弓,难保她不会推皇后娘娘出来挡枪。

      “神天菩萨保佑!”

      箭端瞄准了徐兰的手腕,春商吞咽口水,回想着从前和良人一起投靶子的动作,期盼这一箭就是那圆满的十分之一。
      对峙时刻,宁禧急红了眼睛,他越往前徐兰便越往后,皇帝沉默地低头,看着笔墨纸砚,不行动不言语,皇后的脖颈上已经能觉察出钝痛,然而却一声不吭,不失威仪。
      手指勾住绷紧的弦线,春商放缓呼吸,趁着徐兰还在和宁禧喋喋不休,松线放箭。霎时间,只听得“嗖嗖”两声,定睛一看,徐兰的手腕竟还是光滑一片,洁白如雪。

      皇后被徐妃压得肩膀酸痛,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忽然听见什么东西穿过皮肉的声音,余光所至,一支三寸长的弩箭半穿在徐兰锁骨和胸口之间,肿了一片,血红血红的,积压着好像就要倾泻出来。

       春商的那一箭其实并没有射偏,只是阴差阳错地被皇后娘娘躲过去了,扎在徐兰细嫩的胸口,两支连发,疼痛自然是受不住的。

      若说是任何男子壮士,此刻必定会狗急跳墙,觉察出有人放暗箭,拉上皇后玉石俱焚。可怜徐淑妃脑子不灵光,本来就害怕地发抖,现在疼痛难忍,见着自己胸口湿濡赤红,大惊失色,一松手,金钗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金甲兵飞踢一脚,直接把那妇人踹在墙上,捂着肚子,口唇流血,昏死过去。

      秋后算账,宁康彻底被逐出皇室,徐妃即刻处死,徐氏一脉无论老幼尽数绞杀。曹已一家诛三族,其余的墙头草八成罚没家产,变卖为奴,只有三四个重臣犯错较轻,贬为庶人,驱逐十里,不得回京。

      论及赏赐,宁禧自是不必说,太子诏书已下,东宫名正言顺。临危不惧的臣子官员都得了赏银加封。陆越行冒死为夫人求了一个恩典,用所有赏赐换她免除牢狱之灾。
      刘氏原本是对自己的夫君失望透顶,此刻看他不顾安危也生出一分动容。人非草木,皇帝念他爱妻心切,遂允了陆家的请求。

      “自朕登基以来,坤泽式微,乾元过盛,以致官场腐朽,氏族垄断,贼党乱政,天下不安。今有中庸未雨绸缪,有坤泽英勇救驾,朕实得自省,用人之道就在其中。”皇帝看了一眼皇后,又道:
      “我朝从未为坤泽男子加封,而今陆家贵君忠主不二,朕心甚慰,特循祖宗章法,赐春商一品忠义君,享朝廷俸禄,田邑用度。”
      春商走上前去,跪拜谢恩。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又下颁新法,此后男子坤泽可做官,女子中庸不逼嫁,以填补朝廷空下来的职位。
      听及至此,这满身荣耀才真正让他展露笑颜,回头看了一眼良人,彼此心有灵犀,微微点头。

      其余的加封春商没听见,所有官眷里只封了他这一个,比诰命夫人风光不止一星半点。带着母亲离开时自然是人群的焦点,各家的夫人公子纷纷来贺,只他一人回头看着议事殿的方向,不知皇帝留臣子还有何嘱托。

      冰雪消融时,陆尚元除幽州镇常守,携着将安阿宁登上了北上的客船。

      陆家父母,春家父母,春娴春莹以及栾家兄弟都过来送别。

      “大哥哥……呜…莹儿再不能时时与你相见了……”春莹哭出了花儿,怎么也不松开抓着春商的手。她既羡慕阿宁能跟着两个哥哥一同前去,又舍不得数月的玩伴,被抱在怀里抽噎不止。
      春商也难过,红着眼睛与父亲姐姐告别,都是母亲哭得最凶,赵氏虽然与春商不和,此刻触景伤情,也恸哭不已,新法颁布,女儿玉雪可爱,儿子忤逆不孝,她或许迷途知返,然而可能为时已晚,张张口想说几句话,却也只是徒劳。
      “勿念,总有归来之期。”陆尚元拍了拍抹眼泪地栾丰英,看他丝毫没有大人的样子,若不是靠他哥哥捂着嘴,凭那惊天动地的哭号,足能当个真正的“狼主”。想到这儿,陆尚元笑了笑,离别感伤,好在苦中作乐,总有趣处。
      百会和舒阳将行李安置好,扶着两个主子登船休息。春商靠在外面与亲人挥手,陆尚元则跟着船夫检查船舱。水波荡漾,岸边的人影越来越远,微风拂过,吹得春商眼睛一酸,朦胧间,看见人群的最后站着一个身影,青衣白衫,长身而立,好似少年时。

      “…………”

      想喊的名字没有喊出口,他恍惚地朝那人挥挥手。起风了,从前的记忆浸湿了他的眼,只盼山遥水远,恢恢天下,总有相逢之日。

      陆尚元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避风的外衣,走到将安身旁。天气晴好,两个人时不时的说话。

      “对了,能给我讲讲那时圣上到底和你们说什么了吗?”春商道。

      “嗯。”陆尚元答。

      一只船,一双人,一轮晴日,渐行渐远。风光正好,莫问归期。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正文部分完结,没填的坑都会在番外里一一说明。比如陆母的去向啊,小陆为什么远调啊,小祝的结局啊………这些单拿出来都可以写一章的,所以为了不那么仓促,就不夹在结局里了。
    虽然好几天才更一章,不过磕磕绊绊,总算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亲女儿嘛!有好有坏我都爱,3Q FOR 大家还愿意看一看,后面的番外我还没写,放松一下,欧耶!
    ps:小祝怎么才能有一个圆满结局呢?按照人设来说他就圆满不了(微微苦恼!)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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