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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六十九章 ...

  •   “阿宁——”春商急得手都在颤抖,明明没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扶着墙声嘶力竭地向周围呼喊。既不在意怪异的目光也不理会闲言碎语。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一个接一个的略过,仍没有阿宁的身影。

       “快去。”陆尚应眯着眼睛在四周巡查,恍惚间听到了春商的呼喊声,推了推薛阿宁,厉声呵斥。

      阿宁又惊又惧,他不敢相信自己敬爱的堂叔,唯一照顾他的堂叔,带着他四处漂泊的堂叔此刻变成了要他性命的鬼差,他跪下来抱着陆尚应的腿哀求,逃跑也好,出去也好,只要活着,自己绝不会说出半句。
      陆尚应没了耐心,提溜着阿宁的领子,费力地将他扔了出去,沐浴在阳光下,阿宁一时不适应的揉揉眼睛,正撞在春莹的视线中。
      “大哥哥!!!”春莹抓着春商的手一边指一边跑,阿宁就坐在远处,仿佛凭空出现般幸运。二人顾不得累,三步并作两步往阿宁那里赶。
      不过三丈,阿宁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直接把人定在原地再前进不得。

      “带着刘氏跟过来,否则他性命不保。”

      陆尚应许久没见到春商,见他如前依旧,光鲜温柔,心里涌生出一股子怨恨和羡慕的情绪。立刻偏过头去,不与他的视线相撞。

      阿宁被抓的痛,难受的摇晃身子。

      春商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再欲向前便见他从袖子里亮出家伙,抵在阿宁身上,
      “大哥哥……”春莹着急,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弟弟抢过来。
      “官兵呢?”春商动了动口型。

      春莹往后一指,舒阳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陆尚应的步伐很慢,身形摇晃。春商猜测他是有病难医,不,也许是有病不医。他若想逃早就逃了,现在还在这里,便是舍了这副身体以达成他的目的。至于目的为何,应与陆家有关,尚不知指向何人。

      闹市街以北,靠近渡口一带,便是一条穿城而过的短河。渡口处扇面河九转回肠,分支不断,如折扇轻展,故有此名;而这条短河总不过六七丈宽,直来直往,文人墨客多好泛舟于上,秦楼楚馆多依建其畔,如烟如画,取火树银花之意,故得名银花河。夏日河水清澈,长夜喧嚣不歇。只是冬日里结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稍显冷清。
      脂粉香渐浓,烟花俚语不绝于耳,陆尚应却置若罔闻,抓着阿宁走到了银花河边。

      春商心里一紧,生怕他再往后迈进一步。

      春娴循着妹妹的身影过来,她见过阿宁,对陆尚应印象不深,也不甚了解其中利害,只看弟弟心焦气躁,便默默站在一旁抚着莹儿悄声问缘由。
      今日的河畔不知何时多了一口大钟,陆尚应捡起准备好的铁棒,“咚”的一声撞了上去,顿时发出一阵悠远沉闷的响声,果真吸引了许多人驻足停留。
      巡逻的护卫军闻声而至,舒阳紧随其后,陆夫人慢悠悠地推开人群,走上前去,见到陆尚应和春商一样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环顾四周,立马换了一张面皮。
      “啊呀,尚应…你这是做什么?许多天不归家你父亲兄长都急得不行,怎的如今招了这些人看热闹?”陆夫人是三品侍郎的夫人,陆尚应是体弱多病的无名庶子,围观者有偏有向,纷纷指责陆尚应不敬尊长。
      “陆夫人好善变的嘴脸,怪不得这些年竟没一个外人说你不是,岂不知你身量不大胃口不小,贪私产并朝田,瞒得圣上团团转,以公肥私,撑起母家一门荣耀,佩服不过,特此广而告之!”陆尚应抛砖引玉,激起一片哗然。
      “你!你满口胡言!”陆夫人肉眼可见地慌乱,她随后显得又急又气又委屈,脑筋一转,立刻拿出帕子掩面挤眼泪。
      “我…我这个嫡母实在难当!你亲娘薛氏去后,陆家哪里不是尽心尽力地顾你周全?偏偏你是个不服管的,顶撞无礼谁人不忍让?没想到你生了歹心下毒害我,不成便胡编乱造,居心何在!”
      陆夫人哭倒在春娴的肩上,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的嫡母形象。
      叽叽喳喳,外人又开始见风使舵,义愤填膺地叫官府捉拿罪人严惩。
      春商皱眉,极其不快地瞥了一眼母亲。这种丢脸败坏家族名声的事怎能当着民间坊巷面前宣扬?且不说对良人和父亲的清誉又多大的影响,单说这你来我往,相互揭短,便正如狗咬狗,最是下等不过,为礼仪诗书世家所不齿。
      “陆尚应,你即刻回去,我便任你自由,既往不咎!”春商冲陆尚应喊道,给他一线生机。
      “啧!”陆尚应看不上春商指使自己,轻蔑一笑,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薛氏……当年获罪,薛家的外嫁女,陆府的妾室哀求大夫人网开一面出手相救,可非但没求得保全,反倒是刘家人亲手抄了薛氏的家。刘氏私吞薛家近千两白银,扣压薛娘子随嫁银钱,逼迫薛娘子投湖自尽。再比如勾结田庄管事,谎报实情,以公肥私,桩桩件件,哪一个冤了你?陆夫人,对着神天菩萨,你敢发誓这些都与你无关吗?你敢拿着你儿子的性命发誓吗?”
      陆尚应单手拿出一叠单据,这是他从计划投毒以来所做的一系列准备,回薛家又回来,潜在陆府,去往田庄。口供田契一应俱全。
      “恳请府尹大人彻查刘氏私吞一案,还薛氏,田户以公正,安百姓之心!”陆尚应步步紧逼,气的陆夫人险些晕倒,顾不得脸面就要冲上前去,被春莹和春娴合力拦下。
      春商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回忆起从前和母亲在一起查账,他以为的驭下之道原来是母亲贪赃的说辞,他以为的地主克扣原来真金白银都进了母亲的腰包。若陆尚应所言非虚,母亲竟是心机颇深,打的一手好算盘,和颜悦色都是伪装,甚至比自己的嫡母赵氏,比当时不可一世的徐妃还隐忍毒辣。
      想到这儿,春商忽然不寒而栗,再不知如何劝解这滔天的恩怨。
      “我…我……”陆夫人强装镇定,以官眷的身份命令府尹把陆尚应即刻羁押。
      陆尚应摇摇头,光亮的匕首在阿宁身上游走,使得护卫军不得已停留原地。
      “往事我已不想去探究细枝末节,至于薛娘子为什么寻死,刘家对薛家又做了什么腌臜事都与我无关。”陆尚应抵着阿宁往后退,一直到银花河的薄冰边缘。
      “可生存一场,我总不想像当初的薛娘子一样无声无息地与世长辞,天道好轮回我从来不信,我只觉得,事在人为。”
      一瞬间,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尚应将阿宁推到了河冰上,然后用铁棒敲打,冰面立刻出现四五条明显的裂痕。
      “堂伯!莹姐姐!救命……”阿宁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松动,耳边甚至传来吱吱的碎裂声。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用力往回跑,却忽然脚下一滑,半个身子都跌入到了刺骨冰冷的河水中。只能用冻得通红,几乎麻木的双手扒着边缘的浮冰,大口喘气,快要不能呼吸。
      “阿宁!”
      “阿宁!!”
      春商和春莹一齐冲到前面去救人,会水的官兵也涌到浮冰处,一时间人声嘈杂,慌乱间,罪魁祸首竟变成了漏网之鱼。
      陆尚应逆着人群慢慢接近看热闹的陆夫人,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猛地提起匕首向前冲去,直接把陆夫人扑在地上,刀剑划过陆夫人的手心,顿时渗出一道细长鲜红的血丝。
      “啊!啊!!杀人了,杀人了!”陆夫人丑态尽露,像翻过壳来的乌龟一样手脚并用胡乱挣扎,泪水糊了满脸,如杀猪般嚎叫,头上的珠钗散了一地,极其狼狈。
      “我不是善类,你也不是。既如此,不如双双归去地狱,到阎王老爷那里辩驳一二,再论谁是谁非。”陆尚应抬手压刀,眼看就要到陆夫人的心口。
      “啊!救命………”陆夫人和陆尚应的力气半斤八两,此刻陆尚应被仇恨冲昏头脑,陆夫人渐渐体力不支。

      耳边满是嘈杂,身边过于安静。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陆夫人睁眼,阳光在陆尚应身后一闪一闪的,阴影下,陆尚应手里的匕首落在了她的胸前。
      一把长刀自陆尚应的胸口穿过,染红了雪白的纱衣,迅速蔓延开来,犹如一朵盛开的舍子花,使得他的脸上有了片刻的红润。
      “呃……”
      撕裂分散的剧痛生生逼的陆尚应控制不住地流泪,转头一看,一个金甲卫兵侧立于后,神情轻蔑,仿佛在看地沟里的老鼠。
      陆夫人手忙脚乱地推开人起身,绀色的绒衣染上了属于陆尚应的鲜红,她恶心地用手点了点,只想快步离开,却被抓住了下衣的衣摆。

      陆尚应不甘心地问出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薛…薛娘子,我母…我母亲真的恨我吗?”

      陆夫人垂眼,盯着他看了好久。

      “谁知道呢,或许你总是要死的,她提前捎带了你一程。”

      说完,陆尚应便没了气息,双手垂在地上,瘦骨嶙峋,犹如一片枯叶,再也看不见夏日的合欢花。
      犹记当年,陆家两兄弟幼时交好,只是物是人非,渐行渐远,早就记不清已经走过的路。甜蜜短暂,回忆里满是痛苦。

      万丈深渊,死亡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人群聚的快散的也快。散是散了,可深宅大院的密辛总会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会在意谁是真正的坏人,大家要么嘿嘿一笑,要么唏嘘一场,流流眼泪,立刻翻篇。
      此事闹的很大,下朝之后皇帝就立刻知晓了来龙去脉。府尹那边并没有立刻抓人,一来是忌惮着刘陆两家的势力,二来陆尚应提供的证据真假还需调查,索性放了陆家人回去。
      阿宁受了冻,身体不停地打颤,热水药浴泡了好几遍还是发了烧,整夜昏睡梦呓不断。
      春商和春娴轮流照顾,春莹受了惊吓,暂时送到春家修养。
      阿宁在睡梦中还在念叨着他堂叔,春商叹气,心里酸楚。却想阿宁没见他堂叔离世也好,记忆中的美好,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儿更显得弥足珍贵。

      陆家祠堂内

      陆夫人被罚跪在地上认错,连膝垫都没有,冰冷坚硬的石板发出寒气直传四肢。
      陆越行极少动怒,他手里拿着戒尺,重重地打了夫人一下,随后跟她一起跪在地上。
      “我知道你一人管家不易,所以任你做事只要不是太出格,我都不予计较。”陆越行拜了祖宗。“可我没想到,徐家走的老路会发生在我陆家身上。”
      陆夫人一脸不在意,破罐子破摔听着她认为的“牢骚”。
      “尚应罪有应得,你呢?他说的你有一条不服吗?”
      “呵,没有。”
      “你!”陆越行气的把戒尺摔成两段,不敢相信二十年的枕边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我?你还说我?”陆夫人从嗓子里挤出低哑的笑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薛氏有了孩子后你是怎么对她的,又是怎么对我的?尚元出生你欢喜多少天?明明当初千推万阻拒绝纳妾,我满心满意地感你念你,结果人心易变,我不能对付你,还不能对付她吗?罪有应得说的一点也没错。”陆夫人像个怨妇一样抹着眼泪,抽噎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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