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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刚刚过了冬天,地上的雪还没化的完全。春商推开院门,把抄好的佛经送到祠堂里安置。院子里的树还是光秃秃的,随行的下人去领这几日用的木柴和熏香了,赵娘子又不允许他太过奢靡,凡事都要节俭,所以没有派什么人给他的院子,一应洒扫都是由春商和贴身小厮舒阳负责。原本天气都暖和起来了,谁想到这几日竟有回返的态势,春商冻得直抖,把佛经抱在怀里,不住地搓手哈气,脚步也变得快了起来。
      春商的姐姐春娴两年前被赵氏催促着议亲。春商平日里和大娘来往不多,可他不愿姐姐早早地就嫁了人,母亲生前说得那番话让他觉得嫁人不是什么好事情,不然为什么她去世时是哭着流泪,连半分笑脸都没有。春商去赵氏的屋子里下跪乞求她不要把姐姐嫁出去,赵氏一哼,对春商说道:“
      你姐姐要嫁的是有名的盐商,咱们春家家计吃紧也有许多年了,你父亲一直是清粥小菜,从来不敢多吃一顿山珍海味,美味珍馐。你弟弟再过几年便要科考,到时候家里或是请国子监的大家,或是把弘儿送到名士那里受教,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父亲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江南参议了,现在靠着我母家还算过得去。春娴若不嫁人,这一家子的开销都由谁来承担?”
      春商还想辩驳,赵娘子直接甩脸子走人,下人们委婉地把他赶了出去。舒阳气不过,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和春商念叨:
      “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主儿,从前常夫人还在时,大家都和和气气,没有吵架拌嘴的;怎么赵氏一来,这些人都变了副嘴脸,咱们也不是什么庶子,公子又是少之又少的坤泽男子,不知道恭恭敬敬地行礼也就罢了,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该是好好收拾一顿才老实!”
      春商打了舒阳一下,又四周看看有没有人,然后捂着他的嘴小声说道:
      “这话你千万别说出来,就是没人也不行。赵夫人的耳目那么多,指不定就躲在那个墙角旮旯,我受罚不要紧,可总会连累姐姐,她是在赵夫人身边生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少惹麻烦为好。”
      舒阳点点头,两个人又往回走,一开门,春娴就等在院子里,旁边从小照顾春商的嬷嬷端着茶点摆在桌子上。
      “姐姐还好吗?在…在大娘那里还舒心吗?”春商一怔,眼睛弯弯的,眉梢含笑,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欢喜。赵氏看姐姐看得紧,不让她随便出去。春娴知道春商喜欢这些甜食,把小巧玲珑的蒸糕放到了春商的手上。
      “我很好,大娘待我很好,和春莹妹妹玩得也开心。”春娴摸了摸弟弟的头,都说同为坤泽,男子要比女子出落的更为标志,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虽然都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春娴的样貌在同龄女子里也算出挑,杏眼弯眉,瓷白的肌肤光滑如玉,朱唇小巧,温婉可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气质如兰。可春商因为是男子,所以长相就更俊朗些,五官精致又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纯洁,春商的眼睛生的好看,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不常直视别人,春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也是杏眼,但眼尾却微微上挑,就是没有表情都是一副笑相,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春商张张口,却没有勇气问出姐姐对嫁人的想法。他怕姐姐向他哭诉,他不想姐姐受欺负,心里又藏不住事,蒸糕在手里四分五裂都没有发觉。
      “将安,将安?”春娴唤着弟弟的小名,春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赵娘子又时常点着她,父亲也和她说了盐商的事,她知道弟弟的心思。
      春商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姐姐笑了笑。
      春娴握着弟弟的手,劝慰着他:“想必你是知道了赵娘子要给我议亲的事。不用担心,这个年纪的坤泽也是有好多嫁人的,况且那家家财万贯,父亲虽然在朝为官,但也实在辛苦,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还是可以回来看你的。”
      春娴的声音温柔如风,吹得春商眼睛发疼,他强忍着泪水,声音却也染上了哭腔。
      “姐姐真的想嫁人吗?可你都还没见过那个人啊……”春商塞下一口蒸糕,眼泪落了下来。这些年赵氏没少打压他,都是姐姐在里面周旋,承担了母亲的角色,一直保护着他。
      春娴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还是平静地说着:“这是为了父亲,为了春家,也为你能过得舒服一点。我嫁了人,好歹赵夫人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会善待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感情也是能慢慢培养的,只要我未来的夫家待我好,我便能全心相待,不离不弃。”春娴拿出了常夫人给的同心锁,继续道:
      “我拿着这个,母亲会保佑我的,你以后一定要寻个好家。你是男坤泽,父亲应该会给你找个高官豪门,你也得保重自己,以后当家不能这样软弱,知道吗?”
      姐弟二人又哭又笑,聊到很晚,赵氏的丫头过来请大小姐回去,春商站在门口送着姐姐离开,一直到春娴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嬷嬷出来掌灯,这才把春商叫了回去。
      婚期定下来后,春家上下忙活了两个多月。都是在发贴宴请朝中权贵,还有富甲一方的商人,至于嫁妆,按照嫡女的最低规制预办的。春宥为看着女儿长大,想多加些也被赵氏以没有开支回绝。终是不忍心,春宥为悄悄给了女儿三百两银票,当个体己钱。赵夫人高高兴兴地送春娴出门,然后等不及礼官念聘礼,就着人一箱箱地抬到后院去,然后转头和权贵的夫人们攀谈,带着自己的儿子四处引荐。
      鸣锣敲鼓的声音早就没了,花轿也离开了春府,宾客们都到屋子里吃酒去了,春商不愿离去,站在门口一直吹风。
      “公子,小姐已经走了,您回去吧。”舒阳看着春商一直盯着春娴离开的方向发愣,心里难过,他扶着失了魂一样的春商,好说歹说地才把人劝回去。里面的人在吃酒聊天,闹得很,春商身为嫡子,又是春娴的亲弟弟,也不能回去,所以给父母行了个礼只在没人的树下歇息,站久了头有些疼,舒阳回房拿热手巾敷一敷,春商早饭都没吃就送姐姐了,现下又是饿又是晕,险些站不住,扶着树蹲了下来。
      “这位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春商听见身后的声音微微转身,看见一个华服玉冠的男子,尚值青年,却瞧着比自己大上许多。他站起身来,用手揉着肚子,向那男子行了个礼,看上去应该是个乾元。
      “无事,站着有些累,蹲下来歇一会儿。”他身为坤泽,又是官门弟子,要是被旁人看到和不清楚性别的人单独说话会被议论的,赵夫人知道了也不好。舒阳来了,春商拉着他的手就要走。
      “哎!”那个男子叫住了他,“公子可是春大人的长子春商?”
      “正是,不知您是……”春商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不过看他衣着富贵,应该也是朝臣之子,再不济也是买卖人家。
      “在下陆尚元,家父是礼部侍郎陆越行,从前跟着父亲来春府拜会过,当时春公子还小,自然没什么印象。”陆尚元科考及第,皇帝念着他父亲的缘故也把他派到礼部做副使,跟着长者学习。听到母亲说要来春家赴宴就想到了当日的那个小娃娃,可怎么也没见着他,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春商知道陆尚元是乾元,按规矩坤泽是要向年长的乾元再次行礼的,他也这样做了。
      “长姐出嫁,承蒙陆公子赏光前来,不胜感激,恐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见谅。”周围的人围的越来虐多,春商不想被赵氏看见,所以匆匆告别了陆尚元就离开了人群,到后院的凉亭里和众多坤泽小姐休息。男坤泽本不多见,今日就他一个。
      “舒阳,今日的事别跟别人说,大娘问起来就说是迎面碰上,不得不打声招呼。”春商看着满院的乾元和中庸,摇了摇头。他身为男子,又是和那些乾元兄弟从小长大,现在却要躲在后面和小姐们逗鸟听曲,尽管如此自己的身份也招来不少羡慕,就这一小会就有好几家的女儿过来和他攀谈。
      “公子,你没听那些坤泽小姐们说吗,刚才的陆公子年纪轻轻就在礼部任职,他父亲又是三品大员。陆家准备等过几年陆公子有个正经的官职就给他说亲,好多人都想当陆家的夫人或者贵君呢!”舒阳嘴皮子厉害,没有他打听不明白的事,和几个侍女混熟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就把这些小姐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既如此我更该避着他,人多眼杂,保不齐谁是多嘴的,又该传闲话。我年纪小,还没有信香,现在不怕现在乾元堆里,如果和别人拉拉扯扯的成年之后被找上门来,信香就会像锁头一样锁住我,倒不如现在干干净净,也省去了许多罗乱。”这些都是嬷嬷和姐姐教他的,姐姐受过最好的礼仪教导,把学到的都告诉了同样身为坤泽的弟弟。
      舒阳挠挠头,他一个中庸,不懂信香不信香的,只知道公子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春商在后面坐着,让舒阳到前面回禀父亲和大娘一声,别叫他们担心。舒阳转了一圈之后,知道春商还没吃东西,就拿走了几个蒸糕又端了一盘子甜杏给公子润喉。
      陆尚元不愿和那些酒肉之流应酬,回到席位,坐到母亲身边。年长的女子会退化得近乎于中庸,没必要和乾元分开坐,所以这些亲眷们都聚的齐全。
      “刚才去哪儿了?你父亲还等着你给一起来的同僚们敬酒呢,别让他们轻看了你。”陆尚元的母亲刘氏说道。
      “吃酒头晕,出去走走,敬酒就免了吧。刚才敬了一大圈,父亲偏要找个由头再敬,他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陆尚元说道。刘氏知道儿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也不会太干涉,不然儿子也去不了礼部。她和赵氏说了声酒醉头晕,就让陆尚元掺着自己去醒酒。
      “你以为你父亲是单独让你去敬酒?那些官员都是你父亲的好友,听到咱们家要给你议亲就上赶着来相看你,以后保不齐哪个就是你的岳丈,你还不好好留心着点?”刘氏一点没醉,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说也说不动他,但还是得把话说到了,以免日后掰扯起来没理。
      春家大夫人倒是开心的紧,这两日她是忙进忙出,认识了许多贵夫人,点着春娴夫家送过来的聘礼,下人在一旁给捶肩捏腿。春弘还小,不过到时候也算有个好人脉。至于小女儿春莹,提到这个赵氏就气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生个男孩是中庸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个女孩。俗话说“男中庸千里可行,女中庸寸步难移”,古往今来,女儿家是中庸的大多做的是粗苯的活计,穷人家的女儿甚至要供着全家的吃喝,好在春宥为不挑剔,对待女儿一样的好,这才没让外人多看笑话。
      春商还是过着从前的生活。不过正如姐姐所说,自打家里的银钱走了姐姐那边接济,赵氏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不少,生活所需倒是一应俱全,只是还是不许人伺候,说是不养小姐脾气,还能锻炼心性。春商没和赵氏争吵,这样的日子他早就习惯了,换别人来伺候反倒打扰他清净。
      佛经放到祠堂里,春商还顺便祭拜了母亲的牌位。一月前常夫人的忌日刚过,姐姐还没在家待上几日就又被叫了回去。春商看得出来春娴清瘦不少,那盐商也是磨人的人家,姐姐心善,礼仪又好,少不得会被商人欺负。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春莹带着侍女去给大娘请安,二人狭路相逢。春莹今年才六岁,已经和赵氏出落成一个模样,她心里嫉妒哥哥的容貌,又听娘说春商以后要加入高门,心里更加不忿,只要父亲不在,她说话就开始没分寸起来。
      “你看着路啊,你妹妹来了就不知道让一让!”
      春商没了姐姐的掣肘也不容别人踩在他的头上,论辈分,他是春加的嫡子,又是春莹的哥哥;论身份,他是坤泽,从来都是乾元最大,坤泽次之,中庸最末,哪一条都是春莹该给春商行礼的份。
      春莹看他站在原地不动,更是气愤,仗着母亲的面子冲春商大声喊道:
      “你让开,让我先过!”
      春商还是没出声,春莹忍不住向他冲了过来,伸出手推他,春商突然一个闪身,脚下是光滑的鹅卵石,春莹扑了个空又没站稳,一下子摔了个前仰,张口就要哭,被一旁的嬷嬷按住了嘴巴。
      “小姐不可大声哭泣,不顾举止,夫人知道了又该责骂您了。”
      春莹看着春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硬是掐着自己的肉把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母亲因为自己中庸的身份也不像疼哥哥一样疼自己,平日里她还是不会惹母亲生气,打碎了牙齿必须样肚子里咽。
      春商回房之后听说父亲找他有事就在午饭之后到易安阁里等候,舒阳等在外面,父亲进来了就通报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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