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命猫》张六土

1、乔迁大吉

　　六月搬家，堪比温泉煮蛋。张立阁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鸡蛋，由外闷到内。他短袖上衣完全湿透，身体像是被沾了热水的抹布包起来，五脏六腑已经熟了。笼子里，他的灰色英短猫阿楼，也不满地喵喵个没完，敢情一早给的小鱼干都打了水漂。
　　“阿楼。看我这么累，你又不帮忙。索性别叫了吧，起码让我清净干完活？”
　　张立阁把最后一个大箱拽进门，累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他拥有181厘米68公斤的健美身段，应付搬家这种体力活，不算为难。可今天空调恰好坏了，而他又超怕热，这会儿搞得像洗澡似的。算了，因为才买了房处处要省，所以自己动手搬家，哪怕难受也忍忍。
　　“呼…”
　　张立阁把上衣脱掉，坚毅的八块腹肌上沾满了粘腻的汗水。他随手把衣服一卷，擦了擦，起身去关门，“吱…”邻居的门开了。
　　张立阁扭头看，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走出来，目测得有190CM，西服套装合体考究，仪容庄严，冷白五官自带贵气。他也看到了张立阁，给出个礼貌的笑容。
　　“刚搬来，是吗？”
　　“哦。”张立阁无端感觉一种压迫，仿佛白满川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游离着。“我今天才搬来。”
　　“真巧，我也不常来，倒还遇见了。我叫白满川，你叫。”
　　“我…我叫张立阁。”
　　“看时间也正好…要不要一起吃饭。”白满川低头看表，张立阁感觉自己看到一块理查德什么什么。
　　“啊？”张立阁有点懵，这邻居啥情况，怎么上来就约饭？“不必了，我这还没忙完，谢谢哈。”
　　“哦，是我唐突。”白满川笑得很礼貌，“楼下有我熟悉的餐厅，口味不错。我正要去，所以问问你。”
　　此时，一旁笼子里的阿楼躁动起来，又竖尾巴又低吟，一副想挠人的架势。
　　“真…不用了。”
　　张立阁陪着笑脸，边说边摆手。
　　“那好回见。”
　　白满川倒不多说，只是临走前又飞快的的打量张立阁一次，嘴角似有笑意。
　　关上门，张立阁打开笼子。阿楼慢悠悠地晃出来，抬头看看他，恶狠狠地低吟了一次。然后不屑地跳上沙发，撅着屁股裹一团，故意别过脸只顾着舔爪子。
　　“阿楼，你饿了吧？唉呀，猫粮塞哪儿了？”张立阁大咧咧的开始找猫粮猫盆，并没察觉阿楼的情绪。
　　“喵…”，阿楼闷闷的哼了一句，爪子都不舔了，直接低头闭眼。
　　倒完猫粮，张立阁才发现阿楼化身灰色静物大毛団，完全不想和他互动。
　　阿楼这只猫，温柔起来腻死人，别扭起来冷破脸。它那毛茸茸的真情从不随便给，如果用鱼干，奶豆哄着，才能在偶然它心情大好时，抱着睡睡，享受又舔又蹭的贴心待遇。而这事就跟皇上翻牌似的，张立阁不时便有自己为妃的错觉。大多数时候，阿楼爱好团在窗台上，不知是晒太阳还是看风景，一呆就是半天儿，眼睛水汪汪的若有所思，纯纯老干部的做派。
　　“阿楼，我也是没办法，知道不该用笼子，我不是怕你跑着危险嘛！”说着，张立阁凑到阿楼旁边，轻轻揉着它光洁的灰色短毛。
　　“你看，都中午了，咱起来吃点饭呗。”
　　静物阿楼，毫无反应。
　　“饭都放好了，阿楼。我以后再也不关着你了。”
　　静物阿楼，入定了一般，毫无反应。
　　张立阁知道劝也没用，索性走开。唉，悲催不？单身狗也就罢了，天天只能对着阿楼说说话也就罢了，结果还总是热脸贴冷屁股。他掏出手机点了份外卖，然后强撑着接茬整理东西。五分钟以后，门铃响，这外卖还挺快啊！
　　喜出望外，开门。顺丰小哥哥笑得礼貌，递他一个小盒子。原来不是外卖，大概这是书迷送的礼物。
　　“发件人，乱三刀…是她？”
　　乱三刀是他的头号书迷，三年前认识的。她是个普通女大学生，微胖戴眼镜。那次乱三刀“偶遇”张立阁，其实是想看看这偶像究竟哪副尊容。而张立阁确实长得不差，眸子深邃如墨，双眼怜怜含情，嘴唇光洁莹润，一段天然柔美感令人忽略他脸上过重的棱角。每每他笑起来，感觉清雅明媚四个字被他种进心里，让一种春风化雨样的情愫油然而生。这副模样也有麻烦，张立阁上学时就曾因相貌被同学欺负，以至于后来他一直不敢开见面会。其实从他爱上健身以后大可不必再担心，毕竟现在一般人跑不过他。
　　这样一位美男子是作者，乱三刀自然很满意。好在她是个素质挺高的粉丝，召集别的粉丝成立了书友会后，除了过年过节送点礼物，平时不会打扰。
　　张立阁拆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一张小贺卡和一只木制书签。贺卡上书：“乔迁大吉！——乱三刀。”而书签，是薄木片雕的原木色镂空扇子，带个方框，扇子中心有个朱色的“缘”字。
　　普通，张立阁却很喜欢。乔迁之日，收个礼物总是好兆头。这时门铃又响了，外卖到了。他顺手抽出一本书，把书签夹了进去。
　　张立阁吃完了一整份饭，又因吃太快胃里不爽。十分钟以后，他阵阵困意泛上头。唉，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绝不能这样睡着！
　　他想着想着，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了沙发上，心里想着我就歇一小会儿。
　　哪里来的光？嗯？动画片？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间，张立阁听到电视里放火影忍者的声音。心里奇怪，可他眼皮沉重，手臂酸痛，搂着抱枕翻个身又睡了。
　　“下雨了！下雨了！收衣服！”
　　听见邻居几个小孩吵吵嚷嚷，张立阁顾不上穿衣服，赶紧跑到露台，把晾着的衣服一件件从晾衣架扯下来。外面的大雨势如倾盆，在远近的建筑表面溅起一片片水雾。
　　怎么下这么大雨？记得阿楼的猫粮快没了，刚刚还想去买，这天气可怎么敢出门？
　　他正想着，却渐渐发现不对了。天边墨色的乌云居然越变越大，越逼越近，眼看着竟朝自己侵蚀而来。一阵劲风把急雨打在他脸上身上，他连忙后退，却失察露台上的积水，脚下一个不小心，仰面朝天地滑倒了。
　　张立阁感觉自己被重重甩到地上，骨骼像摔散了一般。覆着雨水的地板砖紧紧贴住他的后背，冻得人瑟瑟发抖。
　　那诡邪的乌云此刻俨然已在头顶。一坨坨掺着湿泥的苔藓从云层中脱落，啪啪砸在楚闲月的身旁。
　　他吓得魂不附体，艰难支撑，努力翻身起来。不想因眼睛进雨水看不清，右手一下按进湿泥里。那泥竟是内涵十足，分明有管子似的东西正在他手心蠕动。
　　这…是什么？蛇？
　　没时间紧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想赶快起来。可是他身上的力气不知为何被一点点抽走，连张嘴呼救都没能发出一个字。无力感拖着张立阁，让他重新倒在阳台上，那些龌龊的苔藓开始落下来贴住他，带着刺骨的粘腻。他感觉自己像是水龙头下面那尾待宰的鱼，暴雨冲洗以后势必会被这墨色的天吞没，而他身后靠着的不是露台的地板，是地狱门口最后那堵墙。
　　也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尖锐而刺耳，露台的门“砰”的弹开，门上的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扭头，模糊中好像看到了阿楼，又好像看到一个高大而洁白的少年。
　　一道灰色的闪电忽然从身后窜进墨色的的云层，霎那间，笼罩着天地间的雨幕蒙上了一层殷红。张立阁的身体马上自由起来，呼吸也变轻松了。
　　“阿楼！阿楼！”
　　张立阁猛地醒了。
　　窗外月朗星稀，客厅里台灯亮着，电视里正播放火影忍者，墙上的空调呼呼冒着冷气。他躺在沙发旁的地板上，身旁有打碎的玻璃杯和一大滩水。
　　原来是场噩梦，刚刚竟像真的。敢情是翻身时掉下沙发，弄了一身水，又被空调吹，自然会觉得冷。
　　可空调不是坏了吗？睡觉之前有按遥控器吗？对了，自己什么时候放的火影忍者？
　　张立阁疑惑地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还好身上没划伤。他关上空调，回身走到浴室前，想要洗澡，门却从内测被拉开了。
　　一个高大而洁白的身影拦在他面前，闪耀着些许银灰色。张立阁一度感觉自己被晃到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赤身露体，抛头露面，你成何体统？”
　　“啊？”
　　对方在责备自己？怎么回事？声音却很低很悦耳。
　　这人又是从哪来的？难道…是匪徒？！！
　　张立阁随即警惕起来，低头揉眼睛的同时，快速后退，想去墙边摸到那把装饰用的剑。
　　“咚…”
　　他猛地被一双手紧紧抓住双肩向后推，背部狠狠撞在墙上。几乎同时，有个人从前面完全贴合住他，触感是温热的皮肤和滴水的长发。
　　时间好像就此停下来几秒，对方急促的呼吸，让一丝暧昧暗暗流过。
　　是个女人？
　　张立阁睁开眼，看到对方厚而软的花唇隐隐抿了一下，那极白的脖子上，喉结也跟着动了。再往上看，一双极深邃的眼半眯着，稍显调戏，深红眸子邪魅却清澈。他的鼻子非常高挺，眉又浓，再配上这副表情，十分霸道，就像急于要把人舔着吃了。
　　“你……”，不知为什么，张立阁觉得他并不像个歹徒，还甚至有点似曾相识。他回头看了看电视，恍然大悟。
　　“你…姓宇智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