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选之寻芳》凌凌幺

10、进宫（一）

　　元小舟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睁眼便是满屋子的喜气，红幔帐红枕头红被子，只不过床上只有新嫁娘一人罢了。
　　元小舟只觉得一身的黏腻，仿佛整花满溪的溪水真的透过梦境来到现实纠缠自己一般。
　　天色已蒙蒙亮起，透过窗扉打得屋内半明半暗。元小舟听完屋外有“滴答”声响起，是水滴在击打屋檐。
　　守夜的那紫刚刚吹灭了房中的最后一盏红烛，见元小舟醒了，赶忙走了过来。
　　“公主，您醒了。”那紫见元小舟愣愣地似乎没听见，又唤了声，“公主！”
　　元小舟这才回了神，打花满溪的溪水里把自己捞了出来，回头问那紫，“那紫，李晗英怎么样了？”
　　元小舟一醒来便问李晗英这件事情让那紫有点意外，但还是如实地答了，“回公主，驸马一夜都规规矩矩地跪在门口，不曾离开，也不曾偷懒。”
　　“就是不知道打哪来的一小束金桂，一晚上就跪在那儿一瓣一瓣的揪桂花花瓣，一句话都不曾说。”
　　元小舟打被褥中起了身，便觉寒意刺肤而来，那紫拿了件厚实的秋衣给自己披上，道，“今个凌晨便变天了，下了好一场淅沥的秋雨，眼下刚停一会，天气寒凉了不少。”
　　元小舟顺着那紫的话，看了一眼门扉上李晗英的影子，又收回眼神没有说话。
　　“公主，该准备准备，跟驸马一同进宫去问安了。”
　　“让李晗英起来。”
　　说话间元小舟已经穿戴齐整，洗漱完备，正在由着小婢女给自己梳头，那紫得了令出了房门，不一会又回来了，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元小舟挥推了侍女，打座位上站了起身，推开门，李晗英正跪在门口揪他那束金桂上最后一片小花瓣。
　　元小舟拎起裙摆，抬脚朝着一脸苍白的李晗英的肩膀一脚踹了过去。
　　李晗英已经整整一天光是喝酒，没吃上什么东西，本就没有什么气力。再加上昨夜风雨大作，叫跪在廊檐下的李晗英湿了半边的身子，被鞭子抽开的伤口整夜泡在水里，晕得整条裤子上深红一片也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雨水。
　　可李晗英这会不知道痛，跪了整整一夜，膝盖往下早就麻的不像是自己的。元小舟这狠狠一踹，把李晗英踹得半边身子砸到了地上，那双精致的手并那张帅气的脸上立马擦出了血痕。
　　这一揣，砸得李晗英头昏眼花，花了李晗英好些时间才打地上重新爬起来，低着头打那束金桂上，把红绳子解了下来，重新绑回了自己手上。
　　元小舟俯身捏着李晗英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与自己对视，李晗英的脸小而精致，叫自己一手便能捏住。那脸色像梦里一样的惨白，干裂的嘴唇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也同梦中一般，只是眼神不同于梦里的悲戚怨恨，了无生机，反倒是神光奕奕，满眼地写着不甘与倔强。
　　鲜活得紧。
　　元小舟捏着李晗英的手越收越紧，直到把那张俊脸捏到有些变形了，才开口问，“李晗英，你到底是在跟本殿杠什么”
　　“臣不去。”
　　李晗英打被捏变形的嘴里挤出了三个字，话音刚落地就得了元小舟一巴掌，歪了半边身子，娇嫩的脸皮迅速的高肿了起来。
　　“你不怕死，武平伯他们也不怕吗”
　　元小舟揪着李晗英的领子把李晗英歪了的身子又揪了回来，瞧着他抬手擦去了嘴角新鲜溢出来的血迹，又顶一句嘴。
　　“臣不进宫。”
　　“啪”！
　　元小舟毫不留情地照着李晗英另一边俊脸又是一巴掌，然后狠狠地一拽把李晗英拖到了身前。
　　元小舟是真动了火气，她揪着李晗英衣领的手越来越用力，像是真得想用衣领把李晗英那修长的脖颈勒断。
　　哗，好大的火气！
　　赖了会床，起得有些晚了点的简泠嘴里叼着包子急匆匆地赶来和那紫换班，紧赶慢赶，正好赶上了热闹。
　　简泠在元小舟身边呆了这么些年，见过元小舟动这么大肝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哪怕天塌下来，自家公主也会冷静地，缜密地，有条不紊用她那聪明的脑袋去思考，去处理，几乎从不出错，也好像真的是无所不能。
　　还真是人才啊，自家驸马爷。简泠吞下一口包子，再次对李晗英投去赞赏的眼神。
　　“李晗英，本殿今日便是抬，也会把你抬进宫，你又为何自讨苦吃”
　　“臣不去！”李晗英咽下了满口的血水，倒似真得不害怕，反倒把脖子梗得直直的送到元小舟手上似的，“臣与公主尚未揭过盖头，也未行过‘合卺合髻’之礼，便算不得真正完婚，臣如何去，以什么身份进宫去问安！”
　　“好！好啊你……”
　　元小舟又抬了手，可李晗英两边脸颊都已高高地肿起，实在没有了下手的地方。元小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松手把李晗英推回了地上，甩了袖子，踏步回了房里。
　　“简泠！把本殿的红盖头找出来！”元小舟打横杆上扯下昨日大婚的外套，囫囵披上了身，一把坐回了床榻之上，“来人，上酒！”
　　“哎，来了！”这就来活了，简泠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便往屋内赶，正好瞧见李晗英边扶着门框站起来，一边痛得呲牙咧嘴，一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行啊，看来这个驸马爷是真得行，是个狠人。
　　昨日里那一地狼藉主要是堪绿收拾的，所以红盖头去了哪，谁也不知道。简泠和那紫打屋内翻翻找找好一会，还不曾找着，可那边李晗英已经扶着门，扶着墙，扶着桌子挪到床榻之旁，坐了下去，拿着床头那紫备好的药，给元小舟换上药了。
　　元小舟正在气头上，甩了手，准备给李晗英点脸色看看，可回头看李晗英肿的像猪头的脑袋，擦花的脸和擦花的手，皮开肉绽的小腿，一身的狼狈，才被自己甩了手又巴巴地去捧，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李晗英的手很灵巧，动作也很轻柔，整个换药的过程里元小舟都不曾感觉到任何一丝多余的疼痛，做得倒是丝毫不比那紫差，就是包扎好了之后，假公济私地把自己手上的红绳也绑在了元小舟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元小舟皱着眉打量着手上的红绳，丝线质地普通，编织手法更是粗糙。
　　“皇都外妙净山上的月老庙里求的，”李晗英说着红了耳朵，可还一脸地认真，“那儿求姻缘，很灵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多大人了还信这个。元小舟转了转手腕，瞧着李晗英一直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只古旧的金镯看，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怎么本殿还得给你回礼你想要这个”
　　“嗯。”
　　李晗英倒也不推脱，爽快地承认了。
　　“给你了。”
　　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元小舟打手腕上取出镯子塞给了李晗英。李晗英的要求，只有无伤大雅，她元小舟都可以满足，就当是，补偿。
　　“谢公主！”
　　李晗英兴高采烈地接过手镯，便往手里套。那个旧金镯带在元小舟手上显得有点大了，可带在李晗英手上却很是正好，估计是自己生父的东西。
　　不过，都不重要，元小舟对那双自己都不曾见过的男女，并不感兴趣。
　　这边包扎好了，那边翻箱倒柜可算把被堪绿压箱底的红盖头刨了出来，元小舟接过红盖头囫囵往脑袋上一盖，指望快快整完这些花活，好快点进宫。误了见元襄的时辰，他必定又要生气了。
　　可李晗英却对着红盖头东摆摆，西扯扯，摆弄了好一会。摆得元小舟耐不住性子，火又要烧起来的时候，李晗英终于停了手。接着元小舟打红盖头下瞧见李晗英那只白瓷上染了朱砂的手握上了自己的右手，而后将自己修长的指节打自己的指缝内塞入，再与自己的手指紧紧扣住。
　　李晗英的手很大，手指也很修长，可以轻易地把自己的手完全包住。李晗英的手是温暖而又干燥的，那股温度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一直往上爬，把秋凉彻底打元小舟的身体中赶了出去。
　　元小舟恍惚间好像打那股温度里，听到了李晗英的心跳。
　　“公主，”元小舟听见李晗英放低了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富有磁性的，只往耳朵里钻的，“揭了这红盖头，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夫妻便是要生生世世互相扶持，携手到老的。李晗英虽然是废人一个，一定会尽我所能，敬公主，爱公主，护着公主。”
　　李晗英就这二人双手交握的姿势掀开了元小舟的盖头，元小舟瞧见李晗英脸上扯出了灿若骄阳的微笑，眼里流淌的都是柔情。
　　元小舟也挑了眉，望着李晗英扯出一丝讥笑，打李晗英手里扯出自己的手，冷冰冰地道，“简泠，把酒拿来。”
　　说得什么荒唐话，李晗英说的，她一个字也不信，也一个字，都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