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26、二十六

　　颜冉拿出手机，猛然想到李铭溪。她完全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只知道这样说，对自己也绝不会有坏处。周允和挤她的那辆车，都给卡着时间点出现的宝马车主制造了过多的机遇和悬疑，她有必要追究自己失掉的单子和莫名其妙遭受的车祸。
　　“你能帮帮我吗？”颜冉以最大的音量发出最微弱的求助。而后她也不管他会不会回她，就把手机扔进兜里。还没等颜冉发动车子，手机铃声已经响起。
　　“你在哪儿？”李铭溪回了微信。
　　颜冉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焦虑和急切，生怕他因过度担忧她而赶过来，连忙安抚他的情绪。
　　“我没事儿，只是想让你帮我查查看这个车牌号码，看与周允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颜冉将自己拍下的宝马车牌照和赔偿账单一起发给李铭溪。
　　“发个定位，给我个位置共享。”
　　“我只是出了一点点车祸，你不用特意赶来。”
　　“出了车祸还没事儿？地点？”颜冉还来不及拒绝，李铭溪已经向她发出位置共享。颜冉很确定自己不是一个依赖症惯犯，她是一个绝大多数事都能自理的独立女性，但此刻，她太急于寻找答案。她像十三年前一样不由自主的依赖他，却又因十三年前的事隐隐不安。左右权衡，最后还是向自己的脆弱妥协。于是颜冉把出车祸的那个石子路口发给了李铭溪。
　　颜冉先到，李铭溪随后赶到。他看到共享的那个十字路口，疑惑的问颜冉。
　　“怎么回事？说重点。”
　　“我在赶去谈单的路上，一直被一辆车追尾，它在前面一点突然挤向我，我为了甩开他而无法躲过十字路口的那辆宝马车。它的速度太快，即便我打弯太快，还是擦了一点刮痕。交警赶来，完全不顾我的辨白，我就成了超出斑马线的违规者，被罚掉四千块。可是我的单也丢了，好不容易道完歉，客户说负责单子的人被换了，是刚来我们公司一个多月的周总监。”
　　“什么？我说颜冉你行不行，出车祸也就算了，索性人没有伤到，可是你怎么连一个刚来公司一个月的新人都打不过，临时被他抢了单。你平时用在吃憨憨的劲都使哪儿去了？”
　　“所以我才让你帮帮我，查查周允和宝马车主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你把你们公司那个周允的简历发我一份。”
　　“具体的简历我也没有，只知道他从前的公司也是做食品的，同是做销售，显然他从前的公司小太多。他是年初齐总直接招进来的。”
　　李铭溪听到这里，示意颜冉下车。他站在离颜冉一米处仔细打量，确信她确实毫发无损后，告诉颜冉。
　　“周允会做小动作的概率在百分之七十，颜冉你遇到对手了。我说颜冉，你是猪脑袋吗？怎么会这么弱，连个新来的都打不过，正儿八经的简历也没有，你不是都在竞争总经理了吗？怎么弄的跟要被公司辞退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允和那辆宝马车，都太让人质疑了。”
　　李铭溪看着颜冉认真的样子，突而觉得，她像是他一直放在身边的另一半，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裂痕。他不知道颜冉是出于怎样的心境，才会在此刻选择依赖他，但一个有实力的人，在关键时候被人依赖，总是有成就感的。他担心此刻的颜冉因过度焦虑于她的总经理职位，进而恨不得匆匆打发了他。于是开口。
　　“颜冉，不如你请我吃顿饭吧？”
　　“你堂堂领柒的创始人，还差我这顿饭不成？”
　　“我总不能白帮忙吧？”
　　颜冉想了想，觉得似乎也该这样，好在以后的合作中不会过度处于被动地位。她拿出钱包翻了翻，最后爽快的答应。
　　“不如请你吃麻辣烫？”
　　“什么？颜冉，我帮你这么大一忙，你就只请我吃一顿麻辣烫？你不会是钱包空了，难怪看上去面黄肌瘦的，不如我请你吃顿好的，以弥补你接下来要靠不停吃泡面来节省开支的清淡时日。哎呀，你从前常常为节约十块钱凑够你一个月的约定存款，逼迫我和你一起吃。”
　　颜冉看李铭溪说得仔细，脸上紧张的情绪微微放松下来，这一整天的糟心事，仿佛都在李铭溪答应帮她的那一瞬间就被李铭溪全部承担了去。心下愉快，颜冉露出一抹笑意，话语不容辩驳。
　　“我请你，吃麻辣烫。”
　　“好啊！”李铭溪高兴的回答，突而离颜冉近了一些，“我发现你跟我们领柒的宗旨很像，这些年来从没有改变过。”
　　见颜冉没有撤离，这才高兴起来。
　　已是傍晚，卖麻辣烫的小店正热闹着。店主见颜冉不仅自己来了，后面还跟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连忙笑嘻嘻的打招呼。
　　“颜小姐，你终于谈恋爱啦？”
　　“他不是……”
　　颜冉还来不及解释，李铭溪已经岔开了。
　　“我跟颜冉已经十几年了，前几天不是才在领柒认了叔叔。”
　　“什么？十几年？颜小姐你也收得太好了吧，常常只见颜小姐一人来，以为你没有男朋友，哪里知道他长得这么俊朗！”
　　“额……我……”颜冉张口结舌。
　　“这些年我去上海了，不大回来，让颜冉一人受苦了。”
　　李铭溪顺溜的接过话。
　　“可不是，颜小姐这些年一个人早出晚归，没见过她这么拼命的，身边缺少个男人，看起来总是孤寂了些。”
　　店主一边煮麻辣烫，一边回头跟李铭溪和颜冉闲聊。
　　也许是颜冉折腾了一天太饿，她在李铭溪和店主闲聊的瞬间，已经将一大碗麻辣烫吸溜干净。李铭溪见状，起身付了钱。原本说好请客的颜冉，在李铭溪自称是自己男朋友又自告奋勇付钱时，只顾扯了一张纸擦嘴，似乎她没有什么能反驳李铭溪的。
　　桌上还剩着李铭溪吃剩下的半碗麻辣烫。
　　“你为什么要假冒呢？”颜冉跟上自顾走在前面的李铭溪。
　　“只是随口一句搪塞，为什么不呢？”李铭溪回头反问，“你这些年都没再谈恋爱？”
　　“身为一个忙碌的职场女性，有时候情情爱爱的常常会将自我束缚。何况，我通常没有那么好的心境，前面你要的债还没还清，总没有办法开始，心里跟缺了什么似的。”
　　颜冉此刻说得轻快，但李铭溪从路人眼中的颜冉得知，她将自己圈在了一个孤独、清冷的壳子里。李铭溪还想说什么的，突觉心生酸涩，又收了回去。
　　“李铭溪，上次我爸去领柒闹事的事，我不是故意的。”颜冉跟上李铭溪，认真的跟他说。
　　“没事，我没认出他来，加上我那时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误会才会闹大了。”
　　“不是。我在我爸来找我的时候，为了应付他，说你是我男朋友。哪里会知道，他在我家小区门口还遇上你了，遇上就遇上吧，还认出你来了，结果那天一个不小心逛到领柒，你好巧不巧的就在，他太当真，你俩误会就闹大了。”颜冉说到这里，不觉自惭形秽。
　　“什么？你真把我当你男朋友介绍给叔叔了，那我今天冒然领认，也不算唐突了。”
　　“要是有机会，我帮你和我爸仔细解释解释清楚。”
　　颜冉开始认真起来。
　　“对不起，也谢谢你今天帮我。”
　　“额。”一向清醒理智的李铭溪，在颜冉先说出对不起之后，突觉心口刺痛，一时说不上话来。他一个大男人，竟低不下头先道歉。
　　“颜冉，你不要事事总跟我道歉，十三年前，我因为一时失去亲人太难受，处于情绪中失去判断力，误会你深了，给你这些年的生活都留下了阴影，对不起。”
　　“早没事了。难得你还愿意还我一个公道！”
　　像李铭溪预料那样，颜冉只云淡风轻就把自己施加于她的所有责难一笔带过。她甚至只轻微的发了一个不着边际的灵魂拷问。公道，算是吧，但从前的十三年，颜冉在他的脑中刻下印象都与这两个字无关，她只是阴险和狡诈的象征。
　　李铭溪因自己十三年前没有坚定的信任颜冉而尴尬不已。
　　“颜冉，你，还想回到从前吗？”
　　他轻声问。
　　“什么？”
　　颜冉一头雾水的看向李铭溪。
　　像是嫌弃颜冉突然反应变慢，情感迟钝，再不能最快速度领悟他的情感，李铭溪加大音量。
　　“我说，你希望我们再回到从前的样子吗？”
　　颜冉对李铭溪的情绪感到不明所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但她对李铭溪问的问题很明白。
　　“不知道了。”
　　她没有再看李铭溪，只轻慢的看着前面的路含糊其辞的回答。
　　“哦。”
　　李铭溪对颜冉的回答感到沮丧，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自己坦诚抛开的心，只看着颜冉的背影低落的叹了一句。也许距离颜冉重新接纳自己还需要时间，也许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颜冉每次孑然的站于人群、又不断遭受人间责难，再或者，他对赵宪的不时出现感到嫉恨。
　　于是李铭溪跑上前，他看向颜冉的眼睛说：“我希望你生命里一直可以保护你的那个人是我。”
　　颜冉对已年过三十、却像一个尚未褪去生命热潮的率性小伙子的李铭溪突觉兴味盎然。
　　哪怕是十三年前正在热恋，李铭溪也不是会说这种情话的人。他只沉默的站在她的周围，偶尔一起谈论他们的未来，他给她的所有惊喜，就是在她有困难的时候，毫不犹疑的站在她的前面。因此，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哪怕颜冉并不是导致李铭溪的妈妈早逝的罪魁祸首，她也因李铭溪对自己的过度呵护而移难于此，自动承担一半的罪责。这项自我责罚，直到她不断在寻求李铭溪的原谅中、不断遭遇李铭溪的冷眼和愤怒才得以轻微消减，直至李铭溪的完全原谅，她也没有毫无包袱。
　　每当夜深人静时，颜冉常常会说，假使李铭溪从未遇见自己，李铭溪的妈妈，会不会好一些？
　　“李铭溪，你在过去的十三年里，也没再恋爱？”
　　颜冉转身，偏头问李铭溪。
　　“什么？”李铭溪还未从颜冉的大片沉默中跳脱出来，他以为颜冉在考虑拒绝他的台词，不然怎么会想这么长。等他反应过来颜冉的问话，情急之下，只突兀的补了一个“嗯”字。
　　“不会吧李铭溪，你这十三年来难道一直都在暗恋我？”
　　看出李铭溪的尬意，颜冉忙岔开话题。
　　“那不是暗恋，那叫没有忘记。”
　　李铭溪平静回答。
　　“可我不是害死你妈妈的真凶吗？”
　　颜冉好奇。
　　“这与我没有忘记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奇怪。”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在这个问题上，他俩大致相互争议了三十分钟，也没有辩出个好歹来，颜冉也没有明确的回答李铭溪。他们之间的情感，只能靠隐约的高兴、孩子气以及轻微的心疼来感知。近是近了，谁也还没有更近一步，那这是算什么呢？
　　“还是谢谢你今天及时帮我，我想知道周允是否对我动了小动作，得尽快，你有办法吗？”
　　李铭溪对颜冉突然远去的距离顿感不满，他停了下来，没有再跟上去。但还是细声安慰颜冉。
　　“别急，办法总是人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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