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16、十六

　　颜冉没有想到，她有男朋友对颜宏斌来说，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自打颜冉告诉他对方有房有车，还挺俊的之后，他整个人脸上都漾满了笑意，不论是出小区的马路上还是站在小区里的小篮球场旁，但凡有一个看上去顺眼的，高高瘦瘦气质过得去，用他的眼睛衡量完年龄与颜冉相近的人，他都觉得是颜冉的男朋友，是自己未来的准女婿。
　　于是，他连跟他们打招呼的心情都是轻松愉悦的。
　　“小伙子出门倒垃圾？”他问同一层楼的。
　　“哟，小伙子这个球进的又准又霸气！”他赞美小区公共球场里打篮球的。
　　“小伙子，出门备年货呀！”他问候小区门口走在马路上的。
　　也许是他笑得太好，也许是对方刚好有教养，亦或是仅仅只因他问的时候充满虔诚，每一个被他问候的人都心情愉悦的与他互作回应，或点头致意或稍微解释，竟让他觉得对方毫无敷衍之意。
　　直到有一天，他问候着问候着，冷不防的，就遇见了真正的李铭溪。
　　他开着和颜冉同等价值的车从颜冉小区门口经过，因为上次送颜冉回家的缘故，不觉对这段路产生亲切感。等看清小区名字才猛然想起，是颜冉住的小区。
　　想来这个神经大条的人又回老家去了，也不知她家阳台上的小盆栽有没有因主人忘掉浇水又多生黄叶。他只隐约记得，颜冉大学里和他在一起的两年，元旦都在，春节是回老家过的，他家里的人她都认识，关于她的家境，他还来不及了解。每年元旦，她都把自己最好的同学邀约一起，和他一起等待跨年钟声。他最爱看的，是她混杂在人群中拿着礼花棒胡乱挥舞的样子，火光把她的脸照得通透，和她开怀大笑的脸一起，来不及细赏，就随时间悄然远离。
　　要是没有医院那一场意外，多好。李铭溪想。
　　他做好了作为一个颜冉生命的旁观者的准备，故作轻松的下了车，随意的打量着周遭景致。比起夜晚昏暗灯光下的路道，白天要敞亮得多。坐在后排的李晟，因儿子突然停车路边，不得不尾随而下。
　　“铭溪，你在这里有事？”
　　“没，一个老朋友住在这里，上次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我在想有没有必要进去看一下他。”
　　“有这么一个朋友，重要吗？去看看也好。要是时间不长，我在这里等你。”
　　“我想想。”
　　从父子二人平淡的又带着尊重的对话里，隐隐透露着距离感。李铭溪在小区门口抽了根烟，随意走了几步，又心无头绪的来回踱步。站在车边的李晟，渐渐感到不耐烦。
　　“铭溪，多重要的朋友啊，还没拿定主意？要实在不想进去，改天又来，有什么隔阂当面好说清楚。”
　　他从李铭溪磨磨蹭蹭的动作里感知到他的迟疑，作了这番猜想。正从对面赶回来的颜宏斌，老远就注意到李铭溪。原本只是处于欣悦之情的他，再一次准备跟这个看似符合条件的“女婿”打个招呼，哪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对方的名字。
　　“铭溪？”等等，颜宏斌快速反应过来，李铭溪这三个字像一块魔方，死死的刻在他的脑子里。于是他凑上前，仔细打量起李铭溪来：高、瘦、俊，与颜冉年龄相仿，车，父亲，所有的信息只差那个开在他家楼下的小超市，就全都齐了。房子吗，颜冉也有，超市吗，管它大小，只要开在楼下，买的人就不会少，饭是有得吃的。中意，中意。颜宏斌看完李铭溪后在心里忍不住赞许，以致他不自禁围着李铭溪绕了一圈。
　　“你姓李？开小超市的？”颜宏斌直接了当的问。
　　“对呀！”冷不防被这么一问的李铭溪，以为自己超市遇上了碰瓷的，一面作答，一面警惕的等待着颜宏斌的下文。
　　但颜宏斌什么也没说，他把手往背上一背，看了靠在车边的李晟一眼，心下感叹：好模样啊，有其父必有其子。而后什么话也没说，腾的一下溜进了小区门内。远处观望的李晟和李铭溪，都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相互对望又不知怎么解释，已无心思进小区的李铭溪，忙对李晟说：“也许是超市那边想碰瓷的，见我气质怯了场，自觉无趣就走开了。”
　　“也有可能，盯着你看了半天，也没憋出点什么来？我见他问你话，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就一糟老头子，且随他去！”李铭溪已习惯父亲与他的这种对话方式，公的多，私的少，看似亲切，却没有多少实在的窝心感。
　　他没有将颜宏斌询问他姓氏超市的话与父亲深聊，只浅浅的一笔带过。他在小区门口晃悠半天的心思，正好被这一老头无厘头的打量和询问掩去，经由他之口，李铭溪对自己有了一个更深度的认知，一个姓李的开小超市的。这个人也许与颜冉曾有关，也许将离颜冉远去。想归这么想，心却跟徘徊在小区门口的自己一样，漫无目的又不肯放弃。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颜宏斌在溜进小区门后就懊恼了，先是嫌自己不够有排场，见了李铭溪的父亲也不打声招呼，接着怪自己跑得太快跟李铭溪的招呼打得不妥，平日里还小伙子小伙子的跟别人客气着，怎么见了真正的准女婿倒唐突了，话都没说齐整。后来又想，自己作为颜冉的父亲，背手入门的姿势气势还是在的，为了验证这一想法，他进门就跑到卫生间重新摆了姿势在镜子面前走来走去，好确定自己没有给颜冉丢脸，发现自己的脸黑得厉害后，负气的走出卫生间，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机有一着没一着的调着遥控器，并没有想要看什么节目的意思。
　　慢慢沉下心来才记起，李铭溪在小区门口徘徊来徘徊去，硬是不敢进门，一定是平时颜冉管得紧，不让他随随便便踏足半步。这样一想，他就把自己快速进小区的一时意气当成一名父亲捍卫女儿尊严，把未尘埃落定的准女婿拒之门外的大家之举。虽然眼下各种男女关系都存在，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受，但他就是要这样想心下才平衡舒坦些。
　　初次见面，心怯是心怯了些，但喜悦之情怎样都隐藏不了。她对颜冉说：“李铭溪这小伙子优秀，好好珍惜！”
　　颜冉对他最近的行踪概不了解，不知老父亲已与李铭溪碰面，还以为他按着自己编的信息就满意了呢，对他的叮嘱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