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4、千年遗案(上) ...
-
“怎么了?张娘。”
“快走!”老妇人转身就向外走。
主客对望,慌张皆起,一群人呼呼啦啦往外走。莹儿跟着,舍人忽然扭头来:“你留下,看着家。”她便停了步。
院门槛不高。走在最前的老人却像被难住一样,拍得脑门“叭叭”响,懊丧叫说:“明明……唉呀!这好好的……唉呀……”
“到底发生什么了?难道……娘!”抬头一望,公主就要冲,被人反抓住。张夫人攥紧那手腕,咽了口唾沫,摇摇头,“不是圣人,东宫!是东宫出事了!唉,我们走着说……”
上官、公主赶紧左右扶紧。
“你说去婉儿院里坐,我便想着再陪圣人说会儿话。她今日心气不错,说李相公的母亲正好在宫里,又说再叫上二张的母亲,这样,几个老姐妹一起热闹热闹。后,后面就叫人去请了……”
“那如何扯上那边了!”公主性急,脚下急遽,口中追问:“我三哥他又做错什么了!”
“不是三郎。皇孙……”
二字一出,众人皆一顿,相顾茫然,旋即越发加快腿脚。
“接太夫人的人更快回来了,可接回的不是她呀,是她的儿子!那张易之来了,便在圣人耳边一气嘀咕,听不着说的什么,就瞧圣人脸色一下变了,然后就‘身子不舒服’……出来时,我就站了一脚,果然,才一小会儿,力士跑出来了!抓住一问,他说去东宫,传、传太子跟邵王!我、我就赶紧给你报信……”
老人鬓角趟汗,气喘吁吁,好在迎仙院在眼前了。
“娘您歇会儿,我们去看看……”太平说着,拉着上官先跑了起来,未进殿门就见两人一前一后跪着,不见张易之,经过三哥时,方看清了母亲正来回运气。听见身后动静,女皇一点鸠杖转了身,瞪了来人一眼,抬手一指,“来,你给我说!‘等将来收拾你们。’你准备收拾谁?你、你你不用等了,就今天!来,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阿婆,武延基他挑的头儿……”
“我不管谁带头!我也姓武,是不是要把我也收拾了?你收拾!你现在就收拾……”气不匀,老人一阵咳嗽,公主忙上前顺气:“娘啊,别生气……他们小孩子拌嘴……”
女皇抖得厉害,“他,他他还小孩儿?他都二十了!我说怎地不娶亲,好说歹说也不干!原来人家不愿娶的是武家女!你!是不是你教的?”那指尖忽然转向自己,李显不由一颤,又摆手又晃头,慌乱喊着:“不,娘,我没有!娘,不是啊!”
“没有?他,你亲生的,脑壳里整天装着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说最近一个个上疏……让我禅位、让我黜王……原来都是你在搞鬼!”
“我没有啊!娘!我真没有啊!”
梆!梆!梆!
地砖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冲击力。
母亲听不见,不仅听不见,鼻中喷出的怒火将眼前的一切融化了,她摊掌向儿子大叫:“我还不死,你等不及啦,是吧——”
几双眼睛终于把脱手的桃木杖死死压在地面。
愈加急促的叩首惊醒了众人。眼中看见血色,太平扑抱向母亲:“娘,三哥真没有!他一向对您孝敬有加……您,您就饶了他吧!”扑通通,殿内都跪下了,哭声放任起来,可那些泪水一点儿也没有浇退帝王的怒火。
“他孝敬?”
甩开手,母亲指着那人,拧眉问来:“你也把他当年那急吼吼的样子,给忘啦?龙床的屁股还没坐热,他就谋划甩开自己亲娘!我生他、养他、助他成储君……竟比不过给他一个的女人的韦玄贞!韦氏到底以何迷了你的心志?让你离我,弃我,要把天下都给她!”
又闻旧年荒唐,李显伏地难起,痛哭不止。
老母亲也哭了出来:“我有儿子,不是没儿子呀……可自打他落生,我就待他与别个不同。掌上明珠,百般爱护,甚至……要什么给什么。到头来可好!得了势,他、他他竟头个就想着丢了我……想当年多少人顶着他名头闹事,我都、都没舍得……他呢,他怎么样!他回来就盼着我死!养儿,养儿,我怎会生养了一只畜生啊!大帝!九郎,九郎……带我走!我早该跟你走啊……”
母亲声声呼唤自己父亲,那被称“畜生”的孩子用头猛烈击地,恨不得即刻死去。
他的孩子看见了,一揩眼,大声道:“无关阿耶,您若怨只管怪我!请拿我的性命!”当爹的听见,赶紧去拦,却拦不住孩子的决心。“只是我死也不甘心,明明武延基重逆无道、包藏祸心!说我父害死他父!夺走属于他们的皇位!”
晴空惊雷。
连皇帝也被惊一筛,待她反应过来,两眼怒火立即烧向殿门,“去!去把那畜生弄来!”
等待期间,任凭左右如何相劝、皇太子如何认罪,喘急的老人只在床上一言不发,眼睛发直。
此时间,继魏王正在家中陪着妻子。
郡主孕期已至尾声,不日,将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要吃晚饭了,宫中来人,想着快去快回,武延基与妻子仓促告别,单骑快马离去。
上官婉儿以为继魏王不久将为人父,性子当沉稳些,可谁知,他进殿瞧见邵王便喷了声鼻息。李重润正在气头上,见着正主,眼珠子瞬间红了,劈头盖顶一气质问。看得出,魏王不想承认一时口不择言之语,但架不住逼得紧,支吾之间居然垂了头……
这下,邵王得了理,昂首骄睨。
殿内静得吓人,趁这个功夫,武延基方观察起来,见御座上涨紫着脸,又发觉皇太子伏地久久不起,心下惊觉事情的严重,赶紧向上申辩:“圣人,我是说过二张……一些不好,可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邵王来我府中看望郡主,无事闲谈……就一起说到婚礼那日……本来好好的,不知、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他们兄弟身上……”一皱眉,那表情万分悔不该。
“二张?难道他俩教唆的?”
“不是,不是姑祖母!不是……重润,是他不满张氏弟兄!说,说带您犯糊涂……把持朝政、乱权妄为,还……出入大内。那个、那个……皇家、皇家名声……”一句三结舌。全因他脑里团团乱麻,紧迫之下生怕考量不周。
“是我说的!我都认!”李重润一挺上身,扬臂而起,“两个淫|乱宫闱的东西,早就该杀!”
张易之于帘后一直不得机会出来,瞥去弟弟,深知这下更不可能出来了。李显惊慌抬头,见母亲妹妹骇然失色,扭头就扑去:“畜生!闭嘴!快闭上你的臭嘴!”
父亲打儿子,儿子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
幞头飞了,李重润不去捡,沉重的粗气浮起掉落的散发,飘起……复荡落……
听着自己沉重的喘息,青年缓缓握起两拳,抬眼看去父亲:耶耶额头破了……血流进眼睛了里吗?那两只眼睛好红啊。
李显揉着手背,回扫着儿子,扫到嘴角,眼珠定了。——那嘴角渗血了。手心忽地也疼了起来,望着对视的彤彤两眼,男人脱口而唤:“重照啊……”
“你瞧见没,我不像你们,不像你们武家都没种!”年轻的邵王跃起,薅去敌人的衣领子,一面死命挥拳,一面扯着嗓子嘶吼。
他决定了:豁出去了!
他要那些顽固不化的“老骨头”看清眼前的事实!
“拖下去!拖下去!”女皇暴起,“往死里打!给我往死里打!”两下踉跄,摔回御床。
“娘!”公主、太子相继扑来,被脚脚蹬开……
皮开肉绽,声声惨嚎,殿内外哭声渐连成了片。东宫的人仓促赶来了,韦氏眼睁睁看着大竹板起落,一下下打在儿子的肉上……
她不敢进殿求情,惟恐愈加刺激女皇,让婆婆愈加震怒,只能卧在儿子一旁,与女儿们一起抱着他嚎啕。李重润咬牙忍着疼,一直推她们走。他不想让众人,尤其是母亲,看见自己去衣受辱的样子。可为娘的心已绞出了血,怎么肯走。又急又恨,于是他又骂了起来。
武延基不想再有纠葛,但对方骂的实在难听,指名道姓说自己父亲叔伯给二张卑躬屈膝;加之东宫年轻女眷也在,裸露下身的他便与之再次勾上了火。
殿外发生的一切,皇太子听得真真的。
指甲不断扣着膝上的袍衣,不知第几杖,衣服破了,嘴边也趟下血来。
原来,二人的争端……
是因自己所赠面首!
这个想法冒出来,太平就听不见声音了。眼前的御床一阵模糊,一阵清晰,汗水流进眼里,她才眨了下眼。
多少了?
打了多少了!
我问,这是第几杖了?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一百”这个数字窜入脑,公主抓起案头的琉璃碗便摔,抓起一片尖角便横颈边。
“你,你要干什么!”
女皇惊惶回首。上官婉儿遽前一步,被连退的公主叱呵:“别过来,谁都别过来!”
“阿妹!有话好好说,你先,先放下来……”李显知道妹妹性子烈。“兰儿,不要,不……”脚一软,含泪的瘫坐了。
“放了他们!不然今日我死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