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深处是海棠》有景

7、第 7 章

　　“嚯！”叶棠惊讶的后退了一大步，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烛台，烛台猛烈的晃动了一下，叶棠连忙扶住，一滴滚烫的烛泪滴到了他的手上，他被烫的“嘶”了一下。

　　“和尚，你怎么在里面？还不点灯……芯？”叶棠差点说漏嘴，连忙止住话头，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其实说“点灯”也没什么错处，只不过叶棠曾经身处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点灯”可是全然不一样，说到底，其实是他自己心虚了。

　　只见一间昏暗的牢房里头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披着灰色的袈裟，大概正值天命之年，长得怎么说呢？慈祥！不像是做过大奸大恶事情的人。

　　紧接着叶棠就觉得分外奇怪，因为和尚身处的牢房除了没点蜡烛，通风差些之外，条件竟然出奇的好！床桌椅茶盏糕点经书等一应俱全！竟然还有独卫！

　　叶棠见了有些沉默了，北辰的牢房待遇那么高的吗？

　　叶棠拿着烛台往牢房处又走了几步，却不知该说不上震惊还是疑惑，因为这间牢房没有上锁……

　　叶棠走到和尚的面前伸出手抹了一下桌面，都是灰……又环视了下屋内，桌子对面还有一张蒲团，不用伸手摸，他就知道这东西上有多少灰。不过他还是将蒲团拿到了和尚旁边，将其翻了过来，然后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和尚。

　　和尚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旁边来了人，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许是太久没见到光的缘故，他眯了眯眼睛，才将头转了过来，看向了身旁不好好坐着的叶棠。

　　“阿弥陀佛。”和尚念了句佛号，没多说什么，只眼睛半阖着，一手不停的转着手里的念珠。

　　叶棠等了一会儿，就等出来这么一句，不由得出口问到，“没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又说到，“就这一句？”

　　和尚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只自顾自的数着手里的念珠。

　　“啧……真没劲……”叶棠又等了一会，和尚还是不说话，然后他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在他的房内转了起来，却没乱动。结果发现，这屋里几乎除了几张桌椅，几件僧袍袈裟，剩下的几乎全是佛经。

　　“和尚，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为什么不点蜡烛？又为什么不出去啊？这牢房不是没落锁吗？一直待在这里不闷吗？”叶棠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却发现和尚还是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和尚才张口说了叶棠进来之后的第二句话，“心有天地，偏安一隅。”

　　叶棠听了和尚的话挑了挑眉，不再多言。

　　这时候，不远处传开了一阵急切的呼喊声，“殿下！小殿下！十三皇子！你在哪儿啊？！”

　　叶棠闻声啧了一声，就走到了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走回来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钱袋放到了和尚面前，和尚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叶棠一眼，眉毛挑的极高，然后和尚就听见叶棠含着三分笑意的声音，“香油钱！”说完，又撂下了一根火折子，然后就转身走了。

　　刚出牢房门，就听见身后传开了一个声音，“施主可信佛？”

　　叶棠闻声转过身来，其实他也不是太着急回去，毕竟北辰帝现在上着朝呢！即便会过来，他一向调皮，一会儿不见了也没人会感到奇怪。

　　“佛？”叶棠带着三分疑问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笑着说到，“神也好，佛也罢，我都不信。我只信人，只信事在人为！人命天定什么的，谁爱信谁信！”

　　叶棠说完似乎是听到了一声轻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再回头时，却只见那和尚又闭上了双眼，念了句佛号。

　　叶棠觉得没劲，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替那和尚将牢门关上。

　　叶棠走后，只见在牢房诵经的和尚缓缓的将眼睛睁开，和尚起身走到了一个书架前，轻轻地转动了一个小香炉，原本严丝合缝的砖墙就隆隆地移动开来。

　　和尚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火折子和钱袋，从钱袋中取出了一朵金海棠，然后又将钱袋放回了桌上，只将桌上的火折子揣进了袈裟，接着走进了那方黑暗。而砖墙也在和尚身影隐没黑暗之后又合上了，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个在牢房里呆了二十多年的和尚不见了。

　　·

　　“父皇！”叶棠人未到声先至。

　　北辰帝闻声停下了批奏折的笔，瞅了眼半跪在下方的王遄和杨离，示意他们先出去。

　　叶棠进来的时候，屋内就还只有北辰帝和孙培两个人。

　　叶棠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然后挂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蹭到北辰帝身前，北辰帝瞥了眼他没说什么，继续批阅奏折。

　　“父皇～你是在等我吗？”叶棠说着抱上了北辰帝的大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北辰帝，一副期待的神情。

　　北辰帝瞥了眼叶棠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行啊你！小小年纪学会算计你父皇了！”

　　叶棠闻言摸了摸鼻子，“父皇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是父皇不忍惩罚儿臣，特地的寻了个借口救棠儿呢！还是父皇最好了！”叶棠说着就要凑上去亲北辰帝。

　　北辰帝象征的躲了一下没躲开，故作嫌弃的说到，“哎呀呀！做什么？没规矩！”北辰帝说完，叶棠就嘿嘿嘿的傻笑，北辰帝似乎是也受到了感染，也笑了。“现在知道怕了？当时你乱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怕呢？”

　　“当时孩儿不是怒发冲冠为父皇嘛！什么其他的都是浮云啦！谁让那个李大人让父皇不开心了！孩儿要替父皇好好的教训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叶棠说着还抡起拳头比划了两下然后生动的说到。

　　北辰帝闻言嘴角挂上了一抹感动的笑，只是这笑很快消失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板起脸说到，“这就是你不去资善阁上课的原因？”

　　北辰帝话音刚落，叶棠的表情就变得苦兮兮的，刚开口说到，“父皇，资善阁……”

　　“别那么多理由！明天去上课！”北辰帝完全没给叶棠说话的机会。

　　“是……”叶棠闻言顿时变得蔫吧吧的。

　　“宫规抄完了吗？朕可是听孙培说，十一的都快抄完了。”北辰帝幽幽的说着好整以暇的看向叶棠。

　　“父皇，这个……成大事者不拘于一时嘛……”

　　“哼！怕不是一字未动吧！”北辰帝慢悠悠的说着提笔在奏折上写下了个“阅”字，抬手将奏折放到了批完的那摞。

　　“父皇……”

　　“孙培，去拿纸笔。”北辰帝抬手指了指右下方，“去那儿写。”

　　叶棠如遭雷击，却还是应了一声，刚转身就听见身后北辰帝开口道，“你可知那是什么书？”

　　北辰帝问的没头没尾，叶棠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前两天乾安宫发生的事。

　　叶棠转过身来，眨巴眨巴了眼睛满含疑惑的说到，“什么书？”

　　北辰帝闻言抬头看了眼叶棠，搞不清这小子是不是又在装傻，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小子真的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哦～”叶棠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垂下了头，闷闷的说到，“父皇对不起……那书我没看过……”

　　北辰帝高高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没看？那你拿那书做甚？”

　　“我拿那书！”叶棠闻言抬起头大声说，待看到北辰帝对着他的目光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默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到，“那书……那书是那几个宫女姐姐的……”

　　“那那书怎么到了你手里？”北辰帝继续追问到。

　　“她们……她们抢那书……那书一不小心就飞到我怀里了……我没看……”

　　“没看？”

　　“真的没看！”

　　“那我进来的时候你慌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但北辰帝并不着急，他提笔蘸了蘸墨汁，然后淡淡开口，“想好再说。”

　　北辰帝又批完了一本奏折，瞥了眼依旧在那儿杵着的叶棠，抬手又翻开了一本奏折，就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前些天……前些天我看见有几个宫女姐姐看这书就被宫里的管事公公训斥了……还罚了一个月的月例……”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北辰帝毫不意外。

　　“所以，父皇可不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叶棠一脸期盼的看着北辰帝。

　　北辰帝看着自己这最小的儿子一脸期盼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混世魔王又挂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说到，“父皇不说话就当父皇答应了啊！答应了的事就不许反悔！君子一言八匹马都难追！”

　　北辰帝哭笑不得，“你就是这么学的？”

　　“嗯嗯！十一教我的！我聪明吧！”

　　北辰帝闻言忍不住笑了，刮了下混世魔王的鼻梁，柔声夸了句，“聪明！”

　　小混世魔王听了这话又蹭了上来，北辰帝直觉这小鬼头又冒出来什么坏点子了。果不其然，下一句就听这小混世魔王嗲嗲的说到，“那父皇可不可以看在儿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那么聪明的份儿上，那宫规便不抄了，好不好？”

　　“不想抄宫规？”北辰帝温柔的笑着说。

　　“嗯嗯！”叶棠睁着一双期盼的大眼睛点头如捣蒜，结果下一秒，北辰帝就变了腔调。

　　“你想不抄便不抄，是拿宫规当摆设吗？”北辰帝冷冷的说到。

　　“父皇……”

　　北辰帝百忙之中抽出空抬手指了指右下方已经准备好了的小桌子淡淡的说到，“宫规五十遍，去吧！”

　　叶棠知道不抄书是没戏了，一步三回头的慢吞吞的走了下去。

　　北辰帝看了眼混世魔王蔫吧吧的背影，无声的笑了。

　　一个时辰后……

　　北辰帝伸了个懒腰，“孙培，传晚膳。”说完不经意抬头一瞥，发现右下方还坐着一个人，不过那个瘦小的人影已经趴在桌案上了。

　　北辰帝连忙叫住了快要走出门去的孙培，“不用了。”然后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叶棠桌前，心里不由得好笑，“小鬼头……”

　　“陛下，十三皇子已经睡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见您在批阅奏折，就没叫您。”孙培生怕吵醒了叶棠似的，压低声音开口说到。

　　北辰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走到叶棠身后，似乎是想要将叶棠抱起来。

　　旁边站着的孙培连忙出声，“陛下……”

　　北辰帝压低声音不容置喙的说到，“我来。”说完轻手轻脚的抱起了叶棠，站起身就瞥见桌案上没抄几个字的宫规，额角忍不住的抽了抽，不禁出声，“他这字……”

　　“十三殿下的字自成一派。”孙培笑着回到。

　　“自成一派……瞧给他厉害的！”北辰帝看着叶棠熟睡的小脸儿不禁又补了一句，“这小花猫睡着了倒是挺乖的。”

　　小花猫哼唧了一声，脸上的几道墨印跟着颤了颤，是小花猫似有所觉的半睁开了睡眼，轻声呢喃了声，“父亲……”

　　北辰帝闻声笑了一下，柔声说到，“乖，没事儿，睡吧……”说话间，已经将叶棠放到了里屋的木质雕花大床上。

　　孙培这时候蹑手蹑脚的来到北辰帝身边说了些什么，就见北辰帝皱了皱眉头，然后给叶棠掖好被子去了书房。

　　“陛下，这是在那位师父房里发现的。”王遄说着，双手捧着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孙培。

　　北辰帝离远看就觉得这东西分外眼熟，等到东西被轻轻地放到了桌案上，他确认他没认错。

　　这东西，是叶棠的。

　　叶棠抓周的时候抓了朵海棠花，后来北辰帝就命人打了一盒子的金叶子金海棠金豆子给他，宫里金银之物可以说随处可见，可有金海棠的就这么一个，更何况，该是满满的一袋子。

　　良久，“随他去吧！”北辰帝开口说道，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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