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深处是海棠》有景

6、第 6 章

　　“父皇！”

　　这声音，但凡宫里待上个半年的，就没有不清楚的。

　　这声音的主人小小年纪就古灵精怪，可谓是得尽当今陛下和宫里老太后的宠爱，自打出生起，就从未行过跪拜礼，宫里基本上就是横着走。可这人儿心却善良的紧，非正式场合从不让宫女太监下跪行礼，也从来不体罚人，有人犯错也都是从轻处罚，这么说吧，但凡宫里有大过错的宫女太监，只要犯的不是死罪，碰上这人最多就罚点儿月例。

　　无论冬夏，这人总是身着朱红色锦衣，一双桃花眼，两眼眼角还各有一颗朱砂痣，小小年纪就俊俏极了！

　　这人正是北辰十三皇子叶棠。

　　叶棠宫里溜达了一圈，实在无聊，从他两个月会走开始就在这宫里头瞎晃，都晃了五年了，风景都看腻了，实在没劲。

　　于是乎，他又来了乾康宫。

　　“父皇！”叶棠又喊了一声，声音大得很，吓得孙培赶紧从殿内跑出来。

　　“我的殿下呦！您可得小声点儿，陛下刚刚睡下。”

　　“父皇睡了？不对啊！他这个时候不都应该批阅公文的吗？”叶棠是真的有点儿疑惑。他这父皇可是勤劳的和很，经常一批公文就是一天，听伺候的人说，有时候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小殿下，陛下今天心情不好，您就先回去吧！”孙培和宫里其他人一样都很喜欢这小殿下，因为这小殿下是在是干净又招人喜欢，就隐晦的提醒了他一句，也不担心他能不能听懂。

　　“所以这就是他们拦着我的原因？”叶棠手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两个内侍。

　　“陛下说不要让人打扰。”孙培陪笑着说道。

　　“孙公公~我来都来了！你就让我进去吧！求你了！你看，我还给父皇带了烤鱼！”说着，叶棠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烤鱼。

　　这烤鱼是叶棠在御花园烤的。前些天他偶然在御花园找到了个地方，那地方有个小池塘，池塘里竟然是活水，还有几条长得挺好看的鱼，叶棠认得这鱼，他以前还挺爱吃，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到了。

　　于是叶棠就在池塘旁边挖了一个洞，逮了两条鱼烤上了，味道还不错，手艺没退步。

　　然后他就想把另一条带给北辰帝，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他在那个世界可是没有机会给父亲烤鱼的，他一直告诉自己，忘记一切，可那些原以为已经忘得干净的记忆一想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愈来愈清晰。

　　他想弥补一些，尽管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孙培依旧犹犹豫豫。

　　“哎呀！孙公公，我进去保证不说话！就安静的等着好不好！父皇一会儿要是不醒，我就离开！”叶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孙培到底是不忍心拒绝这小殿下，就答应他放他进去，可是他也要保持安静，避免吵到陛下午休。

　　“谢谢孙公公！”叶棠说着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然后从孙培身侧跑了进去。

　　孙培看到这个笑容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看着那跑的飞快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一句，“这宫里头可是有许久没有这么干净的人儿了……”

　　结果孙培刚感慨完走进殿中，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宫殿正中央背对着他动也不动，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说到，“父皇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那人手里拿的正是一个令自己眼熟的奏章，毕竟，他刚刚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东西从地上捡起来。

　　孙培刚刚那种不祥的感觉猛然变强。

　　“殿下……”孙培刚想说些什么搪塞过去，就见面前那人将手中的烤鱼硬塞到他的手里，然后跑到不远处的御案处提笔要写什么。

　　孙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音量的控制了，大喊一声，“殿下！”孙培心中很是焦急，越俎代庖这事，本就易招人厌，更何况是“越”的是皇上的“俎”！这可就不是招人厌的事儿了，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这种事情面前，往日得到再多的宠爱也都没用！

　　叶棠是真的有点儿气了！他的父皇，凭什么要被别人牵着牛鼻子走？！

　　于是他左手拿起了笔，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笔又从左手塞到了右手，脸上恼怒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改变，然后提笔沾墨，作势便要写。

　　孙培来不及阻拦，等到他来到叶棠身旁正欲阻止的时候，那人已经写好了。

　　朱红的笔墨浸到了以黑墨为背景的纸张上，端正的墨色笔迹在狂野不羁的朱红字迹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过于平庸。

　　孙培看到这已成定局的一幕，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哎呦～我的殿下啊！这可是奏折！平时你调皮也就罢了，这回可是真闯了祸了啊！”

　　·

　　北辰帝睡了一觉感觉不那么累了。他按了按眉心，开口唤人进来更衣。

　　“几时了？”

　　孙培听到声音知道是皇上醒了，他连忙唤了两个婢女和他一同进来为北辰帝更衣。

　　孙培一旁恭敬的站着，就听到北辰帝刚睡醒略显慵懒的声音，却是吓得一激灵，没来得及及时应答，抬起头与北辰帝投来询问的目光相撞才反应过来，连忙回了句，“回陛下，已经午时三刻了……”就是拉出去斩了也到时辰了……

　　“午时三刻？那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北辰帝语气中有了丝埋怨。

　　“回陛下，您之前说不希望人打扰……用膳吗？”

　　“嗯。也好，先传膳吧。”北辰帝说着就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孙培应了一声就让人传膳，菜上齐了，自己自觉的站在一旁给皇帝布菜。

　　刚夹了两道菜就听见北辰帝开口询问，“对了，今儿的怎么不见那小混世魔王？”

　　往日叶棠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时辰都会来乾安宫跑一趟，根本不管北辰帝是在做什么，风雨无阻。

　　孙培听见北辰帝叫叶棠的名字吓的手一抖，菜就掉到了地上，孙培连忙放下筷子跪到地上惶恐请罪。

　　“没事，先起来吧！”北辰帝倒是没有动怒，让孙培起来继续布菜，孙培谨慎的又夹了两道菜，就听见北辰帝另起话题疑惑的说到，“咦？不对啊！昨天朕不是说今日午膳做鱼吗？这鱼呢？”

　　“许是膳房的宫人疏忽了，奴才回头再传达一下。”孙培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到。

　　“嗯。”北辰帝瞥了眼孙培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了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和手，然后将手帕叠好又扔回了桌子上，淡淡的开口说到，“孙培，你今天不对劲。”

　　孙培闻言连忙跪到了地上，惶恐的说到，“奴才……奴才只是……”

　　“说真话。”北辰帝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奴才，眼中没有半分怒色的说。

　　“回……回陛下，十三殿下今日寅时二刻去了资善阁，呆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就走了……然后去了东宫太子殿下处，见到了秦大人，呆了足有两刻钟的样子，然后不知道殿下去了哪儿，只知道一个时辰前去了趟御膳房，一盏茶的功夫出来后就去了御花园，两盏茶的功夫之前，刚从乾安宫书房出去……”

　　“嗯？那小兔崽子来了？他人呢？”

　　叶棠平日来的时候不乏有北辰帝正在休息的时候，以前他都是一直等到北辰帝醒的，毕竟他也没什么事，等北辰帝的功夫就在乾安宫里自娱自乐，倒也不觉得无聊，且各宫里头几乎都有两三件儿叶棠的小玩意儿。

　　所以北辰帝现在别提有多疑惑了，他看着依旧趴在地上的孙培，这人跟了他许多年了，很少见他这个样子，他慢慢的琢磨过来，直觉有什么事儿发生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北辰帝不用孙培说就站起身来去了隔壁的书房，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烧烤味儿……

　　北辰帝一个激灵迈步进去，就看到摞满奏折的桌案上架着一根细铁棍，棍儿上还插着一条黄澄澄的烤鱼，闻着喷香。

　　北辰帝看到这一番情景额角抽了抽，指着烤鱼对急匆匆追过来的孙培说，“那小兔崽子弄得？”

　　问的是谁，自是不必多说。

　　孙培听了北辰帝的问话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又吞吞吐吐的说到，“殿下他还……”

　　北辰帝问完话就自顾自的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烤鱼，然后咬了一口，似乎是笑了一下，孙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不过接下来孙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只见北辰帝一手叉腰一手拿鱼，边吃边问到，“他还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北辰帝就停下了。孙培知道皇上是看到了那东西，他连忙跪了下来，惶恐不安的说到，“陛下，十三皇子只是一时顽皮，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北辰帝抬手制止了。

　　空气静了一会儿，安静的氛围让人感到窒息。

　　好长一段时间后，“十三写的？”北辰帝声音冷静的说到。

　　“回……回陛下，是。”

　　寂静……又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孙培又要开口为叶棠求情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轻笑，孙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慢慢的抬头一看，发现北辰帝竟然真的在笑，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北辰帝觉察到，然后和他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就听北辰帝说到，“你刚才那么毛躁，就是因为这个？”说着，一手拿起了那份特殊的奏折。

　　北辰帝说完也不待孙培回应，就半分笑意未减的说到，“起来吧！”

　　孙培闻言心中满是诧异，就在北辰帝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的时候他才犹犹豫豫的起来，然后恭敬的站到北辰帝不远处，方便其问话。

　　北辰帝让孙培起来之后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吃着手里尚有余温的烤鱼，眼中一直有着三分笑意的看着桌上那份任谁人看了都要惶恐不安的奏折。

　　烤鱼吃的再慢也终于吃完了。

　　北辰帝微微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才想起来身旁还站着个人似的瞥了眼然后说，“孙培啊！你啊！都跟了我那么多年了，也是真的了解我啊！”说完，拍了拍手，将手中的细铁棍儿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扔，坐了下来，将那份奏折随手放到一旁，想了想，又塞到批完那一摞的最底下，然后又拿起了一本没批阅的看了起来。

　　而这边站着的孙培闻言态度越发恭敬，可脸上身上哪还见得到半分方才惶恐不安的样子，听了北辰帝的话，笑了笑不可置否。

　　都说帝心不可测，可若是不测，又怎么做的好这宫里头第一位的内侍呢！

　　奏折在四个时辰后又回到了书写这份奏折人的手里。

　　李近山看完奏折后，抬手拂落了手旁的青瓷茶盏。

　　许多人知道他爱喝茶，这茶盏就是手下一人托了关系花了重金买了孝敬给他的，昨天才遣人送到府上，今日下了早朝就用上了。

　　只见那奏折上除了工整的黑墨字迹外，还有几个用朱笔批阅的独具风骚的四个字——废话忒多！

　　·

　　“陛下，十三皇子如此不知礼数，小小年纪竟敢妄议朝政，实在当罚！”

　　“陛下，十三皇子年纪尚幼，过早参议朝政只恐不妥……”

　　“陛下，十三皇子尚年幼就随意涂抹朝中重臣的奏章，若不小施惩戒，将来怕是会酿成其他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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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辰帝瞥了眼下面的众人，几个朝服不同但无一不是身居要职的人正口若悬河“义正言辞”的“劝谏”他惩处自己的儿子，而此刻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就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站着，脸上一副慵懒的神情。

　　北辰帝胸中憋着一口气，这团气在看到右下方站着的那人后越团越大，就快要绷不住爆发出来了。

　　“你们都给朕……”北辰帝话还没有说完，金殿外就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

　　那人哒哒哒的跑到殿中，霎时间吸引了殿上所有人的目光。人们认出来，这是皇上身边的禁卫军副统领姓杨名离。

　　“启禀陛下，十三殿下于一个时辰前去了天牢，说是做错了事情，应该受到惩罚。现如今殿下已经在天牢呆了一个时辰了。”杨离恭敬的说完，心里却止不住的犯嘀咕。

　　事情发生在一个时辰前……

　　“哎呀！王将军！杨将军！你们就答应我呗！我是真的想去天牢看看！宫里我都玩儿遍了！只有天牢我还没去过……你们就带我去呗！父皇若怪罪下来我担着！”叶棠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真诚的说到。

　　“殿下……莫要为难卑职……”两个将军被烦了快有小半个时辰了，很是无奈，陛下又在上朝，无暇插手这件事情……

　　从前听宫里传言说十三皇子就是个混世魔王，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王遄！杨离！你们效忠的到底是谁？！”叶棠默了一下，突然收起了刚才嬉皮笑脸撒泼打滚的姿态，端正神色，满脸稚气的脸庞上竟好似萦绕些几丝威压。

　　王遄杨离具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明明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怎么突然就一本正经了。

　　但他们还是不敢怠慢，毕竟别的不说，面前这小孩儿，他们可不敢当做普通的孩子那样对待。“回殿下，我等效忠的自然是当今圣上。”两人一起恭敬的回到。

　　叶棠闻言神色又恢复了方才的嬉笑，“将军也说了，你们效忠的是父皇。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父皇如今正在里面饱受那些大臣们的狂轰乱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说到这儿，叶棠的情绪“明显”的低落了下来，却还是抬头朝两人“勉强”一笑，接着说道，“王将军，杨将军，你们就当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出了任何不好的事，我自己承担责任，父皇一向明察秋毫，定然不会冤枉你们的！”叶棠言辞恳切的说到。

　　王、杨两位将军看着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的小殿下，心中挺不是滋味儿的。毕竟，在天子面前当差，多多少少都是见得到陛下眼前儿的红人儿的。这小殿下自打出生以来就得皇上喜爱，衣食住行都是顶好的。可这小殿下似乎又是个天生知礼的性子，当今陛下如此宠爱都没将他养的娇纵，反而是几个皇子里最纯粹的，见了谁都是一副亮人的笑脸。现在见了叶棠这么沮丧、这么泫然欲泣的样子，两位将军不免得动摇了，毕竟，这小殿下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良久，“好。”

　　叶棠闻言呆愣楞的抬起头，就看到两个将军似乎是终于商量妥当了，一起看向他点了点头。

　　王遄向叶棠走了一小步，然后说到，“殿下，我带你去。”说完又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不过小殿下，去可以，但是不可以到处乱逛，还有，杨离得去通报陛下一声。”

　　“应该的！谢谢两位将军！”叶棠闻言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

　　王遄正欲带叶棠去天牢，就听那小鬼头又说到，“去可以，不过杨将军能不能等一个时辰再去？”

　　王、杨二人听了有些许疑惑，却还是应了下来。然后王遄就带着叶棠前往天牢了，所以，也就没人留意转身的那一刻，叶棠嘴角的那抹得逞的笑。

　　·

　　“什么？”北辰帝听完直接激动的站了起来，然后就想走下台阶，像是想亲自去天牢。

　　李近山听了杨离的话，原来眯着的双眼就全然睁开，脸色也变得极差。悄悄给手底下的人递了个信号，就扭头去看龙椅前站着的北辰帝。

　　“陛下，天牢守卫的将领应当是认识殿下的，陛下大可不必着急，如今楼兰国的质子就要进京了，微臣斗胆，如今还是正事要紧！”一个站在略前位子的大臣如是说道。

　　“呵！楼兰国质子都要进京了你才告诉朕！怎么？朕是老糊涂了吗？一个一个的将朕当猴子耍？”北辰帝听了那大臣说的话后勃然大怒。

　　下方的大臣们听了北辰帝明显带有愤怒的语气都跪了下来，诚恐说到，“微臣不敢。”

　　待众位大臣们再抬起头来时，发现北辰帝已经愤然离场了。

　　·

　　这边，叶棠成功的甩开了王遄，来到了一个光线格外黑暗的地方。

　　“啧！怎么那么黑啊！是没氧气还是咋滴？咋不点蜡烛啊！”叶棠小声喃喃，说话间，不知道从哪地方掏出来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不远处的蜡烛。

　　结果，这一点，就给他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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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该交代的后面应该都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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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是个历史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