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道爷》喜崇

52、番外1

　　炎炎夏日，汉江边。蝉鸣吵个不停，闷热潮湿的天气里，只有小孩还能兴致满满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打闹。

　　几个小朋友穿着背心短裤，头挨着头簇拥在一起，一双双溜圆的眼睛盯着地面，嘴里还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水泥路的地面上，用粉笔画了几道线做跑道，几张纸折起来立在旁边权当做隔墙。几只绿色的蝈蝈在跑道上，被孩子们催促着往前一蹦一跃。

　　体型最壮实的小朋友，连拥有的那只蝈蝈也最壮实，他一双眼睛被脸上的肥肉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正聚精会神看着他的蝈蝈，一蹦就越出老远，把其他小朋友的蝈蝈都甩在身后。

　　“虎子，加油！冲啊，冲！”

　　胖虎小朋友的蝈蝈也叫虎子，眼见自己的虎子即将获得胜利，他举起双手，猛地高呼起来：“哦赢咯，赢咯——”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件青色的小短袖，短裤下露出藕节似的小腿肚。她双手合拢，小心翼翼走到小朋友们身边，也探头过去看。

　　胖虎最先注意到她，当即不满道：“段青！你来干什么，我们蝈蝈协会不欢迎你！”

　　小段青白了他一眼：“胖虎，你就只准自己用最强壮的蝈蝈，只要有人的蝈蝈跑得比你的虎子快，你都不欢迎别人。”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向围在胖虎身边的小朋友：“不信你问问她们，谁想跟你的蝈蝈比？”

　　几名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小姑娘张张嘴正要说话，胖虎细线般的小眼睛朝她一瞪，她就紧紧闭上嘴，不敢说了。

　　汉江边这条小吃街上，胖虎家是最有钱的一户人家，他父母是小吃街上大半铺面的拥有者。她们的父母都不敢得罪，平日里虽然不满胖虎霸道的作风，但是也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不然不仅玩耍时打不过胖虎，回家还要被爸爸妈妈责骂。

　　只有这个段青，明明家里就是开最普通的小面馆的，但她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常常跟胖虎顶嘴。

　　果不其然，一直被捧着长大的胖虎生气了，指着段青的手说：“你手里拿着什么，是蝈蝈吗？”

　　段青把手掌打开，一只翅膀油亮，后腿强健有力的蝈蝈老老实实蹲在小姑娘细嫩的掌心里。

　　“对，你敢跟我的蝈蝈比吗？”她眯起眼睛，挑衅地看向胖虎。

　　一种小朋友齐齐转头看向胖虎，小胖子顿感骑虎难下，只好说：“比就比，我有什么不敢的？”

　　几分钟后，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加入了小朋友们斗蝈蝈的队伍。

　　胖虎强壮的身躯不断挤压身边的人，高声大叫着：“虎子！加油！冲，超过段青的蝈蝈！”

　　段青声音比他还大：“松子！你也冲！千万别被超过——”

　　叫做松子的蝈蝈后腿一抖，竟是短暂地飞了起来，瞬间超过身后的虎子好几十厘米。

　　小朋友们常年受到胖虎压迫，不由得都欢呼起来，胖虎喊了两声，声音都被淹没在孩子们的声音里，眼看他未曾尝过一败的蝈中之王就要落败，他急中生智，弯腰一把抓起段青的松子，往外一抛。

　　松子碧绿色的小小身子飞进路边的绿化带里，与绿色的植物融为一体，段青一跺脚，立马跑过去，但见齐脚踝的绿色草叶中，哪还有松子的身影。

　　段青气得不行，指着胖虎道：“你卑鄙！”

　　这时，虎子在纸张围做的小跑道里，跳出最后一跃，到达终点。

　　胖虎一边欢呼一边说：“什么卑鄙？你的蝈蝈自己不听话飞走了，你怎么怪我？”

　　说着他顺手捏起自己的虎子往怀里一揣，一副霸王样子环视周围的小朋友：“你们说，我做什么了？是不是她的蝈蝈自己飞走的？”

　　小朋友们迫于他的淫威，又有段青在旁边喊“你们别乱说话小心舌头晚上被妖怪扯走吃掉”，一个个不敢吱声。直到其中一个小朋友福至心灵，说：“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了！”

　　说罢，其他小朋友也都一个个接着说：“对对，我妈也叫我回家吃饭了。”

　　一群小朋友做鸟兽状散去，胖虎最后给了段青一个很轻蔑的眼神，冷哼一声，甩着一身肥肉离去。

　　段青气得在原地咬牙切齿，但是却没有办法。

　　她敢呛胖虎，却不敢打他。胖虎长那么胖，她现在打不过。打不过就会受伤，受伤了晚上回家就会被庄兰馨发现，庄兰馨会担心的。庄兰馨一担心，她爸爸也要伤心，就做不出好吃的面，面馆的生意就会不好了。

　　小段青站在灼烈的日头底下，半晌，老成地叹了口气，真是没办法。

　　她转身去绿化带里找松子。

　　也不知弯腰找了多久，背部被晒得有点痛，汗水一滴滴往下流。小段青直起腰，擦擦迷眼的汗水，忽然感觉身前站了个人。

　　她眨眨眼，看清站在日光里的一个小男孩。他穿得跟汉江小吃街的孩子们都不一样，雪白的小衬衫、挺括的黑色裤子，裤子上一丝褶皱也没有。五官精致，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眼珠是深褐色的。

　　段青哇了一声，马上就忘了松子，盯着他的脸说：“你真好看。”

　　小男孩白皙的脸瞬间红了，他撇过头去，伸出手掌，掌根处露出一点碧绿色的昆虫尾巴。

　　“这是？”段青把手掌扒上去，两只小手都捂在小男孩手掌边，小男孩这才将手掌张开，露出里面乖乖的一只蝈蝈来。

　　他说：“你在找它吗？”

　　段青兴高采烈，眼睛都亮起来：“我的松子！”

　　“它叫松子？我在那边找到的。”小男孩随手指了个方向，接着道：“你在哪里抓的，它看起来很健康。”

　　“在老家的山上。”段青接过松子，有些得意，“松子是山里的蝈蝈，当然跟这边城里的都不一样。”

　　小男孩沉吟一下，主动说道：“你好，我叫陆长松。”他伸出小小的手掌，掌心纹路在阳光下显得很干净。

　　段青双手捂着松子，嘴很快地说：“我哪有手跟你握手。”

　　小男孩似乎很少遇到她这样说话直接的人。他家境很好，从小到大身边人都特别礼貌。闻言尴尬了一下，讪讪收回手去。

　　段青反应过来，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从小野惯了。”她三岁前长在山里，刚会走路就追着农户的鸡鸭鹅到处乱跑，后来跟着父母搬来汉江，住在小吃街上，孩子们也都是自由生长，基本没遇见过陆长松这样精致守礼的小男孩。

　　见陆长松这样，她想了想，把白净的额头凑过去，朝气满满地说：“你好啊，我叫段青，久仰！”

　　小小的陆长松愣了一下：“久仰？久仰什么。”

　　小段青抻着小脖子，“就是打招呼啊，第一次见面不都这么说嘛。”

　　小陆长松嘴角抽搐：“你是不是想说，幸会？”

　　段青哽了一下，觉得脖子好酸，不由怒道：“知道了！不是要打招呼吗，我没有手跟你握，来跟我碰碰头！”

　　陆长松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矮他一个头的小姑娘在烈日下抻着脖子一动不动，露出后颈处被汗湿黏在皮肤上的黑发。

　　他弯弯腿，让自己蹲到跟她一样高，也伸出头去。段青潇洒地将额头往前一伸，啪一声往他额头上贴了一下。两个小人儿额头贴额头，完成了朋友的第一次礼貌见面。

　　打完招呼，段青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蝈蝈递给他，“陆长松，帮我拿一下。”

　　陆长松接过来，就见她伸出手往短裤的小裤兜里掏啊掏，最终掏出几个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揉在手里艰难展开来，仔细数起来。

　　“你干什么？”陆长松好奇道。

　　段青皱着眉头数了半天：“你帮我找回了松子，我应该请你吃冰淇淋。三块、四块五……五块。”

　　灼热的夏风里，树荫中蝉鸣阵阵，段青顶着满头汗湿的黑发，愁苦地皱起眉：“啊，一个青草冰淇淋要三块钱，可我只有五块。”

　　陆长松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皱眉心里忽然有点不得劲儿，便说：“没事，我有钱，我请你吃。”

　　段青瞪大眼睛：“那怎么行！是你帮了我的忙，应该是我请你吃的。”

　　“算了。”她微微嘟嘴，将手里皱巴巴的零钱扒拉几下，万般不舍地掏出两块钱塞回小裤兜，剩下手里三块钱，“那就买一个吧，请你吃。”

　　陆长松抿起嘴唇，想了想，问她：“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说起这个，段青满脸骄傲地挺起小小胸脯：“是开面馆的！我爸爸做的面可好吃了。”

　　陆长松笑起来，露出来八颗整齐洁白的小牙齿：“那你请我吃你爸爸做的面，不是就不要钱吗。”

　　段青是个野丫头，从小到大身边也都是些野小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她看得呆了一下，不由自主说：“啊，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都不要钱。”

　　陆长松被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白皙的脸蛋子又红了，他手里捧着蝈蝈松子，感觉小昆虫的尾翅轻轻振动，在他掌心挠了一下。

　　小段青高高兴兴领着小陆长松往家里去，拐过巷角，看见一处挂着“青松面馆”的招牌，远远地就喊：“庄兰馨！出来接客啦！”

　　陆长松嘴角抽搐，还没来得及说话，面馆里大步走出来一个女人，声音穿透夏日的风：“段青！你又瞎说什么呢，让你好好做作业，又跑哪里去疯了？”

　　女人嘴上骂骂咧咧穿过面馆里嘴边都挂着和善笑容的食客们，声音听着愤怒，但脸上却也挂着笑容。她走出来站在阳光里，眉若远山，眼眸弯弯。

　　“这么热的天，赶紧回来喝你爹做的绿豆汤解暑！”